叶子和楼长盛情，给我们在店里支起了临时床铺。这夜杭州的雨仍然断断续续。近七点起身，七点四十安琪尔分场发车，十点四十到达千岛湖镇；十点五十到达红山车站，去北郊的各线都从这里发车的。路上与敬亭商量，如果迟了或者天气不好，就先找个小山爬爬。

一眼就望见“宋村”的车，一问要十二点半发车。司机眼尖，问我是不是上回来过，一根烟便递了过来。原来是旧相识，春节前从西坡下金紫尖，又走了二十五里青山，在青山口搭到的，便是他的中巴，听我从金紫尖下来，又免了我的车费。那夜吃住在老宋村司机堂哥的客栈里，次晨又是乘他的车去排岭。

坐上中巴正与司机叙旧，一位五十多岁颇有长者风度的调度员也加进来说话，知道我是走风景的人，便极力推荐姜家和浪川间的一条古道，说是民国时曾是马路，都是鹅卵石铺地，现在废弃了地图上也不标了，只有乡村里人偶尔走走，但风景好。

少不了递烟相敬。中巴车还有一名早早等候的乘客，五十多岁的乡民，稍有几分书卷气，接了我敬的烟，也接过了话头，给我们讲述姜家的风景。老乡是中医，专于内科，行医采药，走过淳遂不少山水，说金紫尖上有名贵草药，如金线吊葫芦，学名三叶青的。问他学医经过，说道是打小自学，又一路拜师偷师，八几年县里曾召集学习班，帮游医转正，只是要学半年，当家的一走，家里孩子吃什么？我自然明白，老乡仍是游医，只这四乡八镇信口碑，也无所谓执照。

老中医给我留了地址，又郑重其事地拿出身份证来佐证；我也给他留了地址电话，是写在他的处方签上。约了下回他带我采药，而他儿子来上海则找我玩。风景说完了，一时无话，我说不妨给我诊诊脉吧，胃不太好。望闻问切了一回，又拿出个黄黄的小本子，参照着开了付方子。接下方子问诊金多少，老中医没听明白，问是说药钱吗？不是，是你给我诊断的费用。老中医却腼腆，连连摆手。谢过后又递颗烟过去，却推了几次不肯接，仿佛谢绝一件重礼一般，他自己掏出一盒红杭州，拔了一支，说你的是上海的好烟，要七块多一包了吧，我还是抽惯自己这个。寻思是否自己礼数未到，随即一笑笑自己寻思得有些多余。

趁发车还有些时间，与敬亭到站里的小吃摊要了两份炒粉干。量足吃不完又各自打了包，又提了几斤桔子上车。我翻看淳安县地图，掐指算着时间，对敬亭说咱还是去燕岩山吧，是金紫尖南的一个小山，金峰乡地界，书称有古庙、千年桂树，也是古遂安的名山呢。敬亭还是那付不喝也微醉的样子，说怎么都行。

作者：胡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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