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行
出发地点:陕西 延安 陕西 延安 2日自助游 同行人数:0人
文章类型:游记 出游时间:2005年3月17日-3月19日 人均费用:0元
出游类型:自助游 享受级别:体验生活,苦中带乐 小韦 提供
交通工具:汽车为主 目的景点:陕西 延安 安塞博物馆 http://www.yau.edu.cn/_info/ayanda/xyfc/mwzxn_318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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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塞行

旅行的念头悬而未决,一日,和几友在文汇山踏春,假日旅行的计划便有雏形了。顾炎武曰:北方之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那是一家之言。我自然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但至于饱食终日,那也是企望。《论语》“冠者五六人,童子三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那是一种教学境。我知道口口声声去说那种返璞归真的田园世,那些从“人下人”到“人上人”的过来人定会嗤之以鼻,这些会勾起他们对昔日苦痛的顾念。更多的时候,我认为旅行比旅游更有意义,这也为我的“出逃”计划作了奠基。

最近心情并不大好,站在公寓楼的阳台,看着匆匆经过公寓的人们,他们的动作、举止和大街上各行其事的人没多大区别,可这里是校园,楼房没有多少规律的摆在文汇山下,延河边上,当你正眼瞅瞅那浅险泥沙俱下的污水时,依山傍水这个词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戏谑。一切俱照陈规,人年龄大的时候定会懊悔青春,我最惧怕预设的生活,那让人失去欲望与活力。我真的是不安分吗?但我对好多事物都怀着虔诚之心,尽管在这样的时光有人早丢失了信仰。突然想起奥修说的一句话:“要成为不可预测的,就要成为一直改变的。唯有如此生命才能够成为一件赏心悦事。当你变成能够预测的,你就变成了一部机器。”是自我安慰吧,当然不是。可唐颓、落落寡欢毕竟不是好事情。而心中异样的烦闷与浮躁又对谁诉说呢?我还是喜欢把快乐让别人分享,那怎么办呢?出逃!这个主意缘于太多琐碎的积淀,而我又并非琐碎的人,那么我的选择够自由了。

我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是53,当时延安碑林万花山正是“五龙山头春,六彩洵底流。”下午朋友打来电话问先前计划,我说明日大可上路。


 

我床头书架上没有什么关于旅行的资料,但我欢喜文化游记的书籍,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和刘湘晨的《太阳部落》已珍藏了好久。

我没有在网上查询那些被美化了的事物,况且时间比较仓促,我们并不打算远离老区,没有什么好的装备诸如旅行包,攀登鞋、睡袋。同时为了避免乘车出行粗枝大叶的浏览,我们借了五辆单车,开始了三百公里单车旅行的征程。

53晚,我在背包里存放了一部不可调焦的简单相机,一本《延安文学》,几支圆珠笔和笔记本、卡片。当时延大校外的艺鑫和心连心照相已打烊,没买下胶卷,很遗憾。
 

怀旧是身心即将老去的征兆。我不止一次的在杂志或者报刊看到关于怀旧让人早衰的告诫。我坚信自己年轻,但是对少年时代的记忆常如鲜血梅花零落于迷朦的雪地。

在我十四岁之前,故乡的那个村子四季分明,村庄依山傍水,山上是密密匝匝的树林,月明星稀的夜晚,杜鹃声声从寂静山林忽远忽近地传递下来,像冬天清冷的雨,夏日冰爽的雪一般,给人猝不及防的狂想。山林中,亲眷亡人明明灭灭的愿望昭示着我,那是一个闭塞的陕北小村,收容了我所有少年时代的视野,家族的流传充斥着怪异的暗示,造成郁郁寡欢少年老成我的现在。这些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表露,不再赘言。

那时我不大考虑活着的诸多问题,虽然我常常陷入思考。更多的时候,我愿意倾听那当过兵的走南闯北的故事,外界的信息都是故事拼成的。后来,村子搬来一户人家,在村庄落户的起初,我发现和我同龄的男孩,他会打一种鼓,节奏让我难以捉磨。后来我知道那是腰鼓。几年后,男孩的两个姐姐先后出嫁,他那能剪纸的母亲日日劬劳,剩下旦一个孩子,她整天没有言语,对旦关怀备至。

在村庄的少年时代,我和旦的默契关系在于我们相互传递未知的故事,不厌其烦。后来,在我离开那个村庄之后,得知旦的死讯,我痛心疾首,我想从他那些故事中滤出生活的美的因素,以弥补生活中的缺失,于是我有了亲临腰鼓之乡的念头。难以弥合的记忆之痛常常是年少之时滋生的,是那般清晰犹新,旦的死常常让我想起他的鼓声,他死在别人家立木的新房中,完结了他活着的所有问题。

“活着的问题在死之前是完不了的。”旦从未回过他的故乡,我最理解他的愿望,但他尚未实现。在我小学毕业前,旦就辍学和外村人学木匠手艺了,那年他十三岁,他们孤儿寡母,茕茕孓立成为我对他们记忆的概括。

在去安塞之前,我们并无明确路线。我随身携带的延安市政区图上只有主要干线。舍友介绍说,从枣园镇经过安塞的高桥和砖窑湾镇,就到了安塞县西南的腰鼓之乡西河口镇了。我想起了旦,他挎着腰鼓活跃起来的姿态是那样“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容不得闭塞”。“是挣脱了,冲破了,撞开了的那么一股劲!”我想念的玩伴已离我而去,家庭周遭让他那无辜的母亲悲恸欲绝,我不忍想象那个场面。

从西河口到安塞县城的路不明确,如果再返回延安,从河庄坪出发,那么路上又少见了许多事物,经过商定,五人遂打消了去西河口的念头,驱车穿过河庄坪,踏上了安塞的土地。

碟则村:五辆单车两条路
 

547点,我们五人轻装上阵,9点左右,已到达沿河湾镇,沿途经过河庄坪解家沟村,沿河湾李家沟村,经过史家沟,我们就来到了碟则沟。一路上,春和景明,道旁垂柳依依,石窑庄户,鸡犬相闻。

在碟则沟村,我们已辘辘饥肠,一个大的岔道留给了我们选择的余地,也让我们暂且安慰一下肚腹。正好有一村妇在岔道口设摊撑案叫卖凉皮凉粉。我们一鼓脑把单车放在路边,围坐在凉饭摊位。

此时,太阳已升得老高,路旁的重柳树影影绰绰。安塞人的环保意识由来已久吧,但我和陈龙总怀疑公路边上这是否是表面文章,从而想去看一看本质的东西,于是我们便争论开来,朝左走,顺着杏子河沿岸,途经招安镇去王窑,走乡过镇才能贴近土地的心灵。朝前走,很快就可到达真武洞,来到安塞县城,可我们又想旅行又不是赶行程。在我们权衡之际,摊位村妇主动和我们攀谈起来,她的方音我们都能听懂,她撸着衣袖,围着白色围裙,谈笑风生,这是陕北农村纯朴民风的宣示。贾平凹曾说,哪里民风纯朴,哪里就和穷困落后相联系;这怕不假,我们吃饭的时候,远处犁地的耕夫吆着牛,还乐观地唱着信天游。

村妇和旁边坐的一位老农向我们介绍了去王窑水库的路,我们又问从王窑到安塞的近便路途,以便穿乡过镇,避免顺着公路一直走。那老农便说要翻多少山,要涉多少滩,连沿路的具体村落也说不上几个,我又问车辆能否通过,他说是羊肠子小路,黄土坡上没那么明显的路。村妇又劝我们何必那样烦累,太辛苦,要到安塞,朝前走就是。

沿途的车辆来来往往,我们骑着五辆单车一线排开。路边是大棚菜示范园,一排一排,布置有间;车过边墙村,在延河与公路之间,是反季节果园,看来,安塞的农人还是以土地为生存之本的。在退耕还林政策的实施中,昔日牧羊老汉方头铲已看不到了。在边墙村村口,一个扎白羊肚毛巾的老汗吸引了我,不仅是他的头饰,还有他亮堂的嗓门,这歌谣也只有在关于黄土地的影视节目的里可以约略看到。老人的唱词是《赶牲灵》,滚烫的话言,不加任何修饰。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所言:“精服不掩国色。”这赤洒洒的歌谣足以让满腹经纶的爱情诗人汗颜不已。一方水土一方人,陕北的文化,是一种并没有完全被正统儒家文化同化和浸染的文化形态,这里曾为上古戎、狄之地,地处鄙远,水草丰茂而人居疏离,儒道之教化力量在这样的地域便很难渗入了,李建军曾说:“陕北人的天性自由,浪漫,甚至含有一种野性、彪悍的成分……在他们内心深处,有一个极为温柔、敏感,细腻的情感世界,事实上,正是这种诗性的内在情愫赋予了他们吼唱信天游的丰富的想象力和不竭的激情。”秦中自古帝王都,浩浩黄河,汤汤洛水,泾渭分明,汉水潇湘,星汉灿烂的文化照耀着这片古铜的土地,但隋唐之后,中国政治经济的南移东迁,“长安回望绣成堆”的盛景已是昨日黄花,六宫粉黛,黄钟大吕之音,随历史风烟飘逝,权威意识在不断重述历史,大风起兮云飞扬与商女凄切的后庭之歌皆成历史的片断,而黄土高原上的信天游依然鲜活,依然嘹亮,依然荡气回肠。

当我掏出相机准备留存这一即将转化为无声的瞬间时,大石头后面跑出个小孩,是老人的孙子,他见到我手中这个有光成像的器械,拉着老人的手惊恐的往村子走去,后来的旅程,我再也没发现这原生态的民俗文化。

云台山:唱戏的文化
 

得知旦的死亡,是我骑单车去张家湾镇赶庙会的时候,那是我离开出生地村庄五年后的事情。旦的二姐就嫁在张家湾的镇街上,她比我和旦大5岁,小时候常给我和旦分东西吃。我已好久没有回过老村庄,我在旦的二姐家询问旦的情况,旦的二姐面无表情:旦死了。这句话,简单的几个字让我怔了半天。她小心翼翼给我描述旦的死亡经历,我们的泪水都淌了出来,气氛苍白无力。旦和人学木匠,出师不到一年,就不留一句话走了,是他的苦力手艺送走了他。从小学到大学,和我上过学的辍学者一个个出去打工,全是带回来女婿带不来媳妇,日子常常难奈地过去,年关时节,带着血汗辛苦钱回来告慰父母,初七一过,再出去奔波,听说有人混成了款爷,他们便感觉有了榜样,有了希冀。

五天前,我收到一封来自河北涿鹿的盖三角章的信件,拆开后,才知道是几年前的学友,当年我们风风火火的说无知狂妄的话语,过年少轻狂的生活,他的画艺在无知中增长了许多。可是他却突然中断了学业,他曾说他的学业只与艺术相关。在信中,他无奈地说他理想追求边缘化的事实让他失去了信心,如今自命不凡的艺术家已很罕见,天才也尽量保持低调,我对这些并不是愚蠢到浑然不知,上高二的时候,我已觉察到这点,那我何必接受令我置疑的教育呢。当我填好征兵申请表递给村长的时候,不表议论开明的母亲却潸然泪落,她内心为我的叛逆充满悔懊失望,我知道人不能光为自己活着。当我打卷铺盖重返学校时,二○○二年的冬雪充斥了除校前葫芦河以外的整个天地。

我所想的与学校所授的常常没多大关系,近乎南辕北辙,即使日常生活中花样迭出的潮流都使我感到格格不入。我和蓝田探讨文学的时候,常常翻出爱恨交加的底牌,文学是增益人的精神的,可当你陷入其中,预想的快乐创作已不可能,注定是痛苦的经历,纯文学已距心灵越来越遥远了。作家们寻死觅活找故事填塞文本的框架,而同时,多元的文化却充斥了市场,有人说,如今是人不是人的都出书了,这种打击对一个虔诚的文学追随者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在这种文化大潮的冲击下,个人的心理积存渐次清空,个人的渺小也体现得淋漓尽致。还有谁会在此时“一把辛酸泪”自投文学的泥淖。我们在兰蕙园谈论这些的时候,是无奈的,也是无助的,关于民俗文化考察的雏形也基本成形。我们的想法大致是,这种了解不仅可以减少自身陷入其中的痛苦,而且更能增加自身的阅历,循序渐进而绝对不是放弃。这么说来,我的“出逃”计划也是一种身心的体尝,但又绝非心灵的逃亡。但我内心又有些许忐忑,这种把注意力转入某些实用领域必然会招致一些人的嘲笑,我很早时候就如此藐视过别人,说他们是充当贩卖艺术边角余料的掮客,对其不屑的态度让我一次一次走不出困境。

然而“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已叫得很响,经济以重头戏的角色登台亮相而文化作为其支撑处于羞赧尴尬的境地,这无可奈何的事实是让艺术不要纯,是让文学打上亮边铜臭。我在云台山见到的情景大类这般。

    我在碟则村口迷恋于白羊肚毛巾老人的歌谣时,他们四人已骑车飞过了贾家洼,在二天门下等到我的时候大约上午十点。

云台山在公路边,重修碑记这样写着:“云台山原名北华山,据记载修建汉代初朝天下名山之一,据说先有北华山,后有白云山。云台山座落在安塞川沿河湾镇贾家坂对面,山两边悬崖陡壁,四周群山环绕,山底是一条西靖公路。延河水绕山流过……”我们缘石阶登临,半山腰石牌坊上书“二天门”三字,上联:云台山上生仙境,下联:雾都路中游圣人。登到山顶,映入人眼帘的是一派耀眼的琉璃建筑,闾阎扑地,浓彩重涂。山上山下给人两种不同感觉,我臆想的汉代古朴的石栏刻镂,鼓钟鸣音全然没有,山顶上的新建的房设阁楼是为庙会的开设准备的。表情单一的泥塑无不臃肿大咧。走出一个房舍,我看到窗边挂着一幅小旗,曰:“得报神恩,求神还愿。”在另一庙舍,几个工匠正为三尊塑像染色,色彩艳得轻浮,人也轻浮,三两个男女打情骂俏,可手中动作快得惊人,如此如此。这和我们后来到子长石宫寺对面山顶庙宇所见的相仿。
 

 

中午12点,我们到达了安塞县城。

我曾经一度对摄影产生了兴趣。先前我是厌恶它的。我不大喜欢在别人的镜头下改变自己的表情,制造自己的动作。我没有自己的相机,没有接受摄影课的学习。在广电、新闻班的课堂上,老师说的相机类型是传统的凤凰、熊猫,我也未尝学过。有一次,我偶然遇到一组桃花源头摄影展,那曼妙的景象顿时征服了我,这无加修饰的图景透露出与我对话的声音;那光线的明暗对比,呈现出巴洛克式的视觉张力,这是令人难以企及的天堂印象。我想起索尔·贝娄的一句话:“霞光渐渐地变了,这是必然的。不过我总算再次见到了它,如同抵达了涅境界的边缘。我就这样不加阻挠地让它消失了,心里盼望着五十年后它再重现。”这些图景增加了我对世界隐秘地带的向往,也增加了我端起相机的冲动,我终于找机会和别人学习那镜头下光影的曼妙变化。渐次发现这比书法、比作画更具“现代性”的艺术表现。我捕捉外部世界的影象是自然,是超脱的隐秘,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把镜头对准自己,尤其女性,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我们单车驮着疲惫的身体进入安塞的那刻,我看到西山那尚未建成的鼓楼,全然腰鼓的外形,作为标志性的建筑,它和旁边未竣工的窑洞群落相得益彰。而山下,在高速路与西靖公路的中间,一座兼有楼台亭榭,蒙古包,草棚的公园也快落成。三者错落有致。据说,建成后形成一个以民俗文化为纽带的度假村,这也印证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叫板。

鼓楼,它高约22,中部直径近12,内部呈七层,人可攀至楼顶,外形是使得“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的安塞腰鼓。鼓楼其实是一种文化标本,建成之后,几十个圆形窗口是展出剪纸文物等等的,作为陕北文化最上镜的安塞腰鼓,它走南闯北,无论香港回归、亚运会,都听到它那使困倦的世界立即变得亢奋的声音。我在几个方位拍摄了它,我们攀上这腰鼓的顶层,安塞县城就尽收眼底了。我知道没有再比这鼓楼更显著的任何建筑了,无论高速公路、西靖公路,还是乘列车,这西山鼓楼的位置都昭显出不可比拟的优越。

公园,我尚未得知它的名字,暂且称为公园,总之,它与鼓楼、窑洞宾馆相得益彰,共同构成一个山庄。我们参观的时候,工匠们正冒着汗在其中奔忙,管理人员听了我们的好听话便同意我们做第一批游客,当然是免费的。几座茅草房子给人的第一感觉似乎是又到了塞上碑林、鸣沙听涧的红石峡。和工人攀谈这些,轻松了许多,他们介绍这里的规划、这里的远景,不拘不束。都是古铜色的脸膛,这是阳光长时间炽晒的结果,与关中道上的人相比,陕北人的特点更多表现在宽宽的眉骨,红色的面颊,女人健康的肤色和果敢的举止。从区域文化的角度讲,陕西自古是东西分别小而南北差异大,陕南与关中以秦岭为界,而关中和陕北则由南往北,走完铜川就算陕北了,大体上,南北山区,中部八百里秦川,特色分明,从这里可以明显地看到南北两地迥然不同的区域个性和人文特征,长城饮马,河梁携手的陕北汉子,俊鹘盘云,横绝朔漠之气,“草长莺飞,画舫缓歌”的陕南女子,报幔舞隽永之观。哲学上北“儒”南“道”的对立,文学上北“风”南“骚”的分野,学术上北“考据”南“义理”的分歧在这片黄土地上体现得近乎无懈可击。

真武洞释迦古刹
 

(下午3点,我们逗留在安塞民间艺术馆,馆门口是刘文西题的字。我们进去的时候,不见一个工作人员,展室紧锁,于是,我们只能看着楼道上的剪纸和书画,拍了几张剪纸照片之后,我们打算驱车去子长。)

旦的死给我留下一抹抹不去的阴影。得知他死讯的当天,我无心赶庙会,在川子河石窟为旦焚香祷告之后,从张家湾旦的二姐家回来,实在打不起精神。夜暮时分,我躺在床上失落而又魂不守舍,翻看了床头几页古旧的圣经,看到旧约·耶利米哀歌中一句:“你们一切过路的人哪,这事你们不介意吗?你们要观看,有像这临到我的痛苦没有。”然而旦永远闭上了双眼,他是那样纯朴健康的青年,在那个不眠的长夜,我怀想了所有关于旦的故事,写下几句浅薄的诗:……//一个同龄人突然死去/一个灵魂渐渐下沉/我的心像枝头的果实/颤动着熟透的困惑/生命的姿态/终究是一个下落的过程/所有的情结/都添加了距离和时光的增白剂/许多人/只是过客//其实/我的颤抖的心/更像一只受惊呆滞的鸟/在一个夏天的中午/再也合不住受伤的羽翼。

二○○三年夏8月上旬,我的一位有三年同学史的学友溺亡,当时高考志愿填了不久,我们县第一中学打了一上午篮球,然后带着凄怨的离绪各回家中等待通知,5天之后他溺亡在他们镇子的川口水坝,他父母的哭声恸天,下午的时候,斜阳残照,那哀怨的乐曲传遍了小镇,白菱纸钱飘落在弯弯山道,我那18岁的学友青春正好,一米八五的个头蜷在赶制的棺椁中。几天后,他的军校录取通知来了,却更增加了镇子的人们的哀怜和婉惜。一年后,他的坟墓已不在了,被住在山后的陕北黑户刨走了,与他们未婚先殇的女子做了合墓。这些都是我从他的玩伴口中得到的讯息。我的所有婉惜都无济于事,我曾亲眼看到祖母、祖父相继去逝,他们的死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悄无声息。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在另一个世界,我能够聆听他们隐现的愿望,明明灭灭的念头,身边的人这么一个个走了,悲恸过后,还是日复一日的琐碎,世界在变化,而消磨人意志的漫长和难奈与心灵的距离越来越远。一心不生,万法无咎的虔念在烟重火燎的琉璃庙堂被一群肥硕僧侣的唱词所消解,许多契约和言语都变成被嘲讽的符号。我的置疑程度愈来愈强烈。这个世界变化确实莫测,人与事物的界限竟然模糊起来。我当初一心追索的文明渐次被回归姿态真实所取代,开始关心和搜寻遗失的事物,尽管此间,我的那些落榜同学有的办了厂子,有的开了店铺,有的已享天伦之趣。人们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生活态度决定了不同的人选择不同的路,在这条路上,我和汹涌的人流登上不知开向何方的列车,途中的景色全被喧嚣抹杀,糊里糊涂看着过眼烟云的站牌,考虑自己什么时候下车,或着本身就搭错了这趟车。

我的祷告常常变得苍白空洞无力,亡人的魂灵应该在世界之外的哪个位置,他们的声音似乎也充斥了谴责的愠怨,像此时,我站在大佛的座下,怀想亡人亲友的音容笑貌,心头难以承担故去的心魂给我带来的巨大悲恸,我不知我要说什么,我甚至怀疑面前这尊一千余年的佛座,当我们车过安塞城,单车跨上去子长的路时,天雨飘摇零落,我听到祈祷的声音自这座庙堂传出来,雨雾中,我嗅到樊香的气息汹涌而出。心和神驱使我迈进这个千余年的大佛寺。

首先看到的是一座楼牌,上书:功在名山,神思鸿浩,两联于四柱曰:慈颜常笑笑世上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护教护法恩及山海德青千秋,佑国佑民泽被瀛寰功垂万古。修葺真武洞释迦古刹碑记如是云:“巍巍禅寺,煌煌圣殿。坐东面西,背依黄河。面照昆仑,北控长城,南逮天竺,东井舆鬼,星野吉惠,千佛一殿,三教祖列,随山就势,岿然伟哉。极边陲之胜览,发千古之祥光;宰斯土者,莅临拜谒,金石铭文,自唐贞观创建此寺,经五代十国至宋辽西夏,每毁于兵燹屡兴于升平,以至大金陆次重修,元崇道祖老君临殿……丙子年间始塑千佛暨五百罗汉,金身济济,一殿如昔,灵山渺渺,圣殿浩浩,宇宙蛟龙与丹鹤齐飞,紫气共香烟一色,仙台耸翠,扶摇九霄,祥光灿烂,烟雾凝,群山紫,菩提懋,仙洞清,诸神颂经,响穷天竺灵山……”(标点为作者所加)走进石窟,先须下几十级台阶,无论藻井,四壁,一丈多高的佛,皆有可观处。窟外雨声潺潺,我们把五辆单车放置在寺门的檐下,一齐坐在牌楼柱旁,可以看见石窟内的紫烟飘然而出,和着湿湿雨气,进入我们的鼻息。

在窟里抽签许愿的人已踏着台阶走出来,他来时天尚晴,此时雨点已如豆子般洒落,他竟不管不顾,踏着泛起的水泡走远。我在窟里看到墙壁上无数的菩萨,情态各异,我选了一尊千手观音,把它静穆的形象存留了下来。


 

      在天穹的悲哀与忧虑下面
 

      捆束的人们
 

      往原野的四周走出;
 

      在那云拉着的
 

      沉压的天穹的下面
 

      无穷的,捆束的人们
 

      在那边走出
 

      ……
 

      这是原野,这是
 

      以广大的飞翔
 

      汹涌着的鸟群叫着死亡
 

      而穿过那北国天穹的原野;
 

      这是原野,这是
 

      象嫌厌一般悠久而无光泽的原野,
 

      这是原野与
 

      阳光象饥馑似的褪色的地域,
 

      在那里,孤寂的江河之上
 

      用激流流转着大地之所有的痛苦

                   ———Emile Verhaeren《原野》


 

雨还未停,释迦古刹外面的行人三三两两,我们蹬了单车在雨雾中朝东北方向穿行,我感觉黑色的公路像一支离弦的箭,在雨雾中,朝前飞去。

我的头发已湿,一绺一绺贴在额上,冰冷。

沙沙的雨声,这是混沌的世界,我的记忆消失,所有诗思被雨线替换,忘记了世纪,忘记了年代,忘记了岁月,远处顶多一华里的视阈,没有斓珊之地能够让我走向光明之处。忘记了痛苦,忘记的纷繁,忘记了存在,我多么企望在这虚渺的空间飘浮,永远。

沿途有长得帅的山,有叮咚作响的涧,没有鸟鸣,没有虫吟,五辆单车像一串珠子滚动在黑色的路上,这是2046的车道,从未知的空间来,走向未果的存在。

车过建华镇,向西走向靖边,向东朝向子长,五人路途劳顿,已疲惫不堪,但时间尚早,五辆单车继续前行,时间为54日下午640

雨声渐稀,暮色四合,“在天穹的悲哀与忧虑下面,捆束的人们,往原野四周走出。”维尔伦的声音像一种冥冥的召唤,在此时的世界,敲击着我的心扉。路上的老农为我们指点迷津,然后和我们合影,然后背着手消失在雨雾中,一步步,能听到衰老的声音,那种姿态,似乎是走向宁静的光明之地。浙江的养蜂青年正在路旁的毡房做饭,青椒鸡蛋勾起众人的胃口,我们已辘辘饥肠,浙江人售给我们100ml的蜂蜜,并和我们这些吃饱了撑的人谈天侃地,天南地北。好多村庄在暮色中忽现忽隐,灯火阑珊,像乱坟岗子明灭的磷火,五人一字排开,单车穿过无数村口,“群鸡正乱叫”,“柴门闻犬吠”,这是玄妙而真实的时光。在这样的时刻“我们越是让自己成为‘拥有’的奴仆,就越使自己成为‘拥有’所包含的啃啮人心的焦虑之猎物。”(法国哲学家G·Marcel),此时我们不奢望拥有,也不奢望奢望,在宁静的蕴密中融化,是惬意的享受。寂静山林,夜雨萧疏,他们充当了埃奥罗塞的竖琴,声音来自自然,真实而又感人。

(插曲1:东营石头山下,暮色四合,能依稀看到山崖岩洞,希冀有什么发现,陈龙和永朝便急不可耐攀跃而上,四方的洞口约一点五平方米。

永朝爬在洞口,张着口,建宇说:“看到了什么?”“是洞穴”。他说,“这我知道,我问的是洞穴里是什么?”永朝摸索了半天,举出一根粗大的人髀骨。夔人悬棺在这里也能发觉,我们都觉得蹊跷。)

(插曲2:车过东营,毗邻一村,唢呐声声,一行行人走在上村的坡路上。

陈龙说:“这是谁家人结婚呀?”建宇问:“是出嫁还是迎娶?”我说:“这更像办丧事。”我对陕北的红白事大不清楚,我的家乡埋人时才请乐队的,但看了《人生》之后,知道红事的乐人也挺排场,这会作为我以后考察的事项。)

(插曲3:五辆单车已爬上“第一道山梁,在安塞、子长的交界处,时间:晚9点,地段:石子马路,泥泞不堪。状态:肚腹空空,精神恍惚。

我们半小时之后发现一座毗邻石油斟探的小店,无酒无肉,我们啃着方便面,喝着矿泉水准备打发一天行程之后的休憩。)

稿源:路遥文学社布谷诗社

作者:柳  池
 
 
 

 

 

 

 

 

 

 

 

 

 

 

 

 

 

 

 

 

 

附加信息:

是否接受网友咨询: 是
我的联系方式:
是否已聘请导游: 是
对导游的要求:
是否已向旅行社询问跟团价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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