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6/5~~22

北京至贵阳的列车上
 六月五日，天气阴沉，西客站的T87次列车从一此楼大厦和破屋烂房中开出，一路向南，奔行而去。
 人走在某些熟悉的道路上，时间是不显突兀的，那些熟悉的河川、村田，还有虽然只是经过的但早已熟悉的一个个城市的名字，都可以因为熟视而不睹。因此时间在此间的流逝也将不再饱满或残缺，就象河水是从高山流向谷地一般自然。
 火车在两年之中的两次提速，缩短了旅途上的消耗，而车窗外的风景，也似乎再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城市肆意在扩张，而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贫脊不堪。时间在宇宙中或缩小或扩大，时间在人类的眼里是冲突和矛盾；它在孤独人的路上是漫长，而在活的生命里却短暂似飞虹；时间在青春和热爱人之眼里有宝石的光彩，在老者和忧伤人心里是灰色的石头……
 还是暂时一路南去吧，暂时抛开永存的荒凉，而那些曾经的狂野与热情在辽远的时空中不都是暂时吗？。
 列车徐徐入站，又徐徐滑出，然后狂奔向别的目的地。就这样穿过一个又一个驿站，就这样我的身影也流浪或烙印在中国大地。
 沿线经过了一次又一次，我却无缘与它们相见，虽然有些相见是轻松且容易的。比如：定兴的燕下都遗址；定州的开无寺塔；正定隆兴寺内有最美的观音塑像；邢台的清风楼；邯郸的响堂山石窟等等。
 其实和它们相见了又何妨呢？我对它们充满的好奇和喜悦又能给生活的间阶带来奇异的妙音吗？不。如今的上路只因为习惯，只因为我要去不停地变换地点，才得以安宁一颗燥乱的心，路途是疏理我的翅翼，哪怕是我在低低的飞翔，我必需启程。
 如今心中的歌唱消失不再，就象如今的车轮与铁轨只是机械地发出声音一样。鸣笛刺穿夜空的时候，我亦将望向远空的眼光收回，我的心是失神的。我的渴望与希翼不知被辗在哪条路线上，我知道我的心迷路了。从此夜夜是噩梦与血腥，我不敢入眠，只因醒后的哭泣和噬痛是我所不能承受的负重。
 可怕死亡的念头遁入空门的念头；可怕某些黯夜滋长的渴念却是种有毒的水生物；可怕回忆与前途的渊蔽……
 
 天气依然阴沉，第二天就过长江而跨入南方。我让自己躺在狭窄的床铺直到中午。一色的天空和偶尔滑入眼帘的山峦与绿树斜斜从我的眼前飞逝。
 我宁肯自己不会说话，变成一个哑者；宁肯不会用任何语言来描述许多的过往。
 车窗处的铁道与一条河流并行，多少次路过它的时候都想骑单车依河而上。可是这些我所经过的大江海湖仿佛不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而每一次的出发都是我从未开始的起点。长江、嘉陵江、青衣江、珠江、赣江、金沙江、新安江、雅鲁藏布江、乌江、万泉河、倒淌河、黄河、大渡河、西拉沐沦河、孔雀河、拒马河、塔里木河、潮白河、青海湖、纳木措、羊卓雍、洞庭湖、鄱阳湖、太湖、沙湖、泸沽湖、喀纳斯湖、达里诺尔湖……
 是的，每一次的出发都是全新，我将那些光华灿烂的回忆抛在了去途的风中，那将是一些永远找寻不见的过住，注定永远成为飘萍而最终浪迹大洋。
 入贵州境了，一位赤水人面对着窗外延绵而高耸的青山感叹：“看到山就等于看到家了，真舒服啊！”
 有人终会回家的，而我要从他感叹的地方开始出发。
 
 
贵阳市的相约与偶遇
 杨比我去年在乌鲁木齐见他时胖了一点，长发已剪短了一些，仍然是满脸的络腮胡子。我们用一天的时间修整装备采购物品，六月八日我与他搭挡正式开始走黔西北。
 
 初听到“武装到牙齿”这句话时觉得又生动又滑稽，我用它反讽一些只注重装备而不会玩的人，还有那些只藏书而不看书、只发烧音响设备而不听音乐的人。后来在曼佐尼《婚约夫妇》的书里看到了“武装到牙齿”这句话的原版出处，原来三个世纪前有人已生动地造出此句，但那时它是用来描述三个强盗从头到尾的派头打扮。
 我们自然没有武装到牙齿，只是背包和扬的络腮胡子有点显眼而已。一要羽毛背久了都会累的，所以我们尽量精拣所带物品，去掉漂亮且不实用的衣服，去掉电脑、望远镜，连帐篷也去掉了。假若几个月的征途下来，我们会不会被身上的背包压成了一片羽毛？。
 
 走前意外认识了梦。
 几个月前来贵阳里，曾有一次去“西西弗书店”，沿着向上的楼梯上帖满了一页页的白纸，白纸上打印着黑色的诗行。匆匆浏览，即很讶异，如此丰富的语汇、优美、奇异、意向份飞。当时知道了作者的名字：梦亦非。我还以为是一个女人，我还有意在书店找了一下她的诗集也未找到。
 而今，意外他就是扬的朋友，正坐在饭桌对面，最意外他原是一位男性，也意外他是布依族，意外他讲话的腔调像越南人，意外他的年轻，意外他脸上的伤痕和手臂上的一条长疤。又一次读了他的作品《时间与神》这是他用三年的时间写的一首三千多行的长诗。因为当时时间关系，我只能匆匆选读，这些美妙的句子和离奇的臆幻还有他驾御言辞的成熟程度真是令人叹服，而他诗的完整性又丝毫不会因为这样的装饰而显得散乱，真是功夫不一般，在现时的中国诗坛里，惟有他的诗是让我一见就能够钟情。
 于是，在我的心里，带上这些诗句背后的最美好幻境上路了。
 
 “我是怎样地倾心？你这目施魔法的银项圈女子
 在睡梦里？就在这情歌招摇的山野，小湖旁
 你和水莲花藏于女伴身后，是我最后钟情之人”
 
 “云间早醒的月亮象你的脸，你的脸多象月亮
 飞鸟投林，你胸前的一双雌鸟也寻觅着归巢
 你妙曼的腰肢，以及丰满起来的圆臀
 晚风中的岩柳和青色野梨也没有它们甜蜜”
 
 “更让人心慌的是你的歌声，好比一把星星
 洒在波光粼遴的水面。星星只在夜里明亮
 你的韵味白天就已经在我心里扑朔迷离”
 
 “唉！贪求同伴的未婚妻岂是我鹰隼的天性
 但何时才能够啄一啄你小浆果般的红唇”
 
 “风流草听到歌唱便垂下她黛媚的眉毛
 翠鸟和翠鸟相约着飞进同一个江畔的石穴
 在那村子东边的梭萝树下，有一口僻静之井
 太阳落山之后，树荫中，我汲着醇美的甘泉”
 
 
贵阳——黔西
 从贵阳汽车站搭乘往黔西县的车是25元，但若从“三桥”附近搭乘的话会省下10元。这段路程是130公里，行程约2小时。
 出城不久即是绵延的青山，越往西去，山势越发陡峭，公路竟然修在山顶上。车行到六广桥往下看，没有恐高症的我也是心惊胆寒，桥距离水面可是有306米啊！蜿蜒逶迤的鸭池河穿行在东西对峙的峭壁之间，这翠峡玉带的景致险峻壮观，一点也不逊于云南虎跳峡的气势，只是一鸭一虎名称差太多而已。若改成“狮吼峡”是不是慕名而来的人会更多？滇虎跳、黔狮吼该多有意思啊。好在也有名人为六广河留下诗句：
 溪深几曲云藏峡，
 树老千年雪作花，
 白鸟去边回驿路，
 青岩缺处见人家。
 ——王阳明
 
 黔西县城尘土飞扬，四处修建，午后的阳光在多云的高空照向这个半新不旧的八万人口小镇。
 在县委门口的街心小花园痴坐了好一会儿，我在罗大佑的歌声中又沉迷了一阵。
 “潮来潮去，日落日出，黄河也变成了一条陌生的流水。江山如画，时光流转，秦时明月汉时关。双手拥抱，这一片国土的沉默，少年的我迷惑，翻开地图，飞出了一条龙，不愿回首明月中
 风花雪月，自古依然，祖先的青春刻在竹板上。爱情如新，爱情复在，神仙也挡不住风流的情怀。多愁善感的你已经离我远去，酒放愁肠成相思泪。蓦然回首，想起我俩的从前，一个断了翅的诺言。//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童年的文章如此做。青春不再，往日情怀，未曾珍惜的我不再拥有。亲爱的朋友，你心事重重，何时是往是的笑容。莫在提起，那人世间的是非，今宵有酒今宵醉。”
 深入了解黔西，原来这里家家喜欢待弄盆景，把玩假山观石。而且水西公园（水西是黔西及周边的古地名，也有水西文化这这一说）里还有历史人文的景观可寻。公园入口立一石雕牌坊，是乾隆年间为颇有功绩政德的兵部尚书李世杰所建。园内还有李世杰的金红色坐像。有彝族英雄奢节的衣冠冢和列姬冢。在观音阁里有一个雕刻百人的石质大香炉。就近的一个小山上还有七层石塔文峰塔。
 黔西曾有寺庙多达146座，多数都已在文革时毁掉。在老街看了看武庙和寿福寺，前者破败，后者只余一个大戏台子还刚刚翻修一新，它做为黔剧的第一发祥地而被当地政府保留并重建起来。戏楼上有一楹联耐人寻味：
                看来离合悲欢假笑啼中真面目
                演出忠孝节义新声歌里旧衣冠
 晚上，宣传部黄测部长、王老师及两位女同士坐陪吃饭，饭后去了“第一吹”（吹芦笙）的家里，他们又邀来四人，为我们唱苗歌敬玉米酒。
 苗族是个支系众多的民族，有青苗、花苗、白苗、黑苗、素苗、红线苗、邪雀苗、打铁苗、长角苗、小花苗、凤头苗、短裙苗、花裙苗等等。今天唱歌的李艳等人又是“歪疏苗”，因为她们在出嫁以前所疏的的发髻都是歪着盘在一侧，故名歪疏苗。
 为我们唱歌的还有一个年青的后生，手里抱着他三岁的儿子。小娃娃从小就侵淫在歌声中，看来不愁苗歌的传承无人了。
 贵州黔东南的侗族大歌已是声名远播，而苗族的多声部合唱一样婉啭动人、深情而魅惑。十几个人围在家里的铁炉桌子边喝边唱。个个都有些微醺稍醉。扬也大声高歌一曲《如果你是我的苍桑》亦是充满磁性。而李艳更是天生的好嗓子。家庭演唱会带来一阵又一阵高潮，好在邻居没有报警说有人挠民。
 黔西最有名的旅游景点算是离这里25公里的“百里杜鹃”林了。每到三月，满山花海烂漫。据资料里统计，全界的杜鹃品种有850种，中国的就占了470种，而贵州就有70种。由龚琳娜演唱的《我的家乡杜鹃红》和谷建芬谱曲毛阿敏演唱的《毕节，我的家乡》这两道歌曲在这里也是人人传唱，并以此为骄傲。
 “高原的雨啊，高原的风，高原的风雨情谊浓。
 轻轻地洒啊，漫碧空，乌蒙千里绿茸茸。庄稼如碧海，牛羊白云中。春来二三月，百里杜鹃红。
 啊，我爱高原，我爱家乡，更爱百里杜鹃红，杜鹃红，杜鹃红。”
 
 “一百里杜鹃花歌唱的地方，一千只黑颈鹤跳舞的地方，我的高原花海，我的青春摇篮。
 毕节啊毕节，我快乐的家乡。咂一碗咂酒，咂咂总溪河的豪爽，醉了芦笙醉了脚铃醉了月亮。
 一叶轻舟银河走，草海在天上，一片情迷织金洞，迷宫王中王。我的高原画廊，我的幸福火种。
 毕节啊毕节，我神奇的家乡。跳花坡跳出我们祖祖辈辈的梦想，花的天堂鸟的天堂我的天堂。”
 
 县城以南有一沙井村，村里有一观音洞，六七十年代在此挖掘出一些旧石器早期文化的残存碎片；而另一处“凤凰穿洞”也挖掘出新石器时期的遗址，所以又有“北有周口店，南有观音洞”之说法。
 除了水西文化，这里的自然景观举不胜举。如柯家海子、八仙洞、花屋基苗寨、九龙山象祠、钟山古柏、玲珑洞、洪家渡景区、东风湖……
 
 今天去县政府拿资料的时候，办公楼门口围了六七十人，看到我们拿着相机以为我们是记者，都大叫起来，让我们为他们拍照写文章，问及才知是来上访的，好像是当地一家倒闭企业里的员工在讨要工资。我们只能做为匆匆过客了。政府都不为他们解决问题，别人真的也只能当看客而他们自已成为受害者了。黔西县志上有一首古歌谣，说的就是“世间不平事”：
 “人生好比天上月，初一缺来十五圆。
 好马常驮痴汉走，美女常伴丑夫眠。
 穷苦人家钱无有，土豪劣绅广有钱。
 世间多少不平事，常把乾坤颠倒颠。”
 
 
黔西——大方
 六月九日，黄部长、扬部长、王老师、高洁亲自开车把我们送到62公里外的大方县城，不仅陪我们游了大方的奢香暮和博物馆，还把我们“转交”到大方县宣传部的另一个黄部长手里。
 如此的热情和礼遇让我受宠若惊，而扬接受得好像理所应当。我说他也太兴师动众了，他说没想到我这么单纯。我说如果照这样“走”下去，我会累死，不是为走路累死，而是因这些应酬和吃饭累死。
 晚饭又是十几个人，吹牛、聊天、斗酒（席间就我一个女子）。连着三天都这样，我就想打道回府，因为这实在不是我喜欢的玩法。
 扬的大学同学周在大方任政府某部门的科长，晚上力邀我们去他家玩，同去的还有一爱好周易的彭大师，告诉了他我的生辰八字后，酒力还未完全醒的他就在纸上算算划划了。他说我是水命，命好运不好，还说明年会出现一种完全不同的好转机，还说我注定一生的飘泊直到六十二岁，说我在哪里都住不长久……
 
 夜雨，来到这个贵州西部微缩“重庆”版的大方县城。而我雨夜的梦中，依然是一些残破的离奇的生活场景。
 公园一千八百多年，奢香的丈夫去世，她领导本族彝胞大振家业，并在大定（即大方）界内外修筑长达540公里的驿道。九个驿站从东到西分别是：龙场驿、三厂驿、谷里驿、水西驿、奢香驿、金鸡驿、阁鸦驿、归化驿和毕节驿。我们在雨中走了一段满是烂泥的驿道，它几乎要消失不在了。在山上的稻田里，黔西马矫健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如今奢香已成为少数民族里少有的女英雄，在今天人的心里更是将她美化与夸张。水西公园里的奢香像身材丰满妖娆，而大方奢香博物馆里的塑像又娇瘦苗条。这两地相隔只百米，可人的审美却差很多。自古说“黔西大方一枝花”，就是用来形容这里的女人漂亮的。看来胖瘦都是一种美，因为是英雄，我们更愿意将她神话，何况还是女英雄呢。
 
 十号，我的鼻炎终于复发，贵州这种气候总是让我不能神情气爽地长驻与享有。宾馆的窗外，又是雾缭雨绕，温度低得象是过冬天。这里真是“四季无寒暑，一雨变成冬”、“好个大定城，雾子罩齐门”。真不也想像此刻的北京城里，人们正受着三十八度九的高温灸烤。
 大方的气候非常适应烤烟的生长，但我实在不喜欢烟这个东西。
 大方的豆腐制品很是好吃，有劲道，有嚼头，而且做法多样，许是有“九十九口井”的地方酿制的豆腐就是不一样。
 都说大方的漆画有名，我看了看怎么觉得工艺粗糙，画样俗气，画里没有这里的杜鹃花或黑颈鹤，也没有彝服苗饰。
 去参观了“中国第一航空发动机制造厂遗址”。这是当年为了避免日军轰炸所以选在这个面积达120万平方米的特大溶洞当高科技工厂。贵州的山洞多且奇，而这个工厂就是利用天然洞有隐蔽的一大优势建厂，不过它早已弃置不用。进入洞中，阴森寒凉，头顶上岩壁的缝隙还在渗水，洞里的柱子上还有好多文革时期的标语。现在这里正在改建一个辣椒厂，七八个工人在里面砌砖抹灰呢。
 
 
情人、苗、古歌
 从北京离开的那天，我就预谋了和扎西的见面，11号，我终于把他从贵阳“骗”到大方。和他拥抱在“清心园”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再一次瓦解于旷古，全身心的轰鸣将我击倒。
 雨细细密密地飘于窗外，太多的相聚与别离都成为风景。
 
 为了等扎西的倒来，没有去成50公里外的六寨苗，扬一行人晚上回来后满脚是泥，我只有看了看他拍的数码相片的记录。
 渐渐才有些了解苗这个民族，他们原是蚩尤的后代，经过几千年苦难深重的七大次迁徙，越过黄河长江，最后散落定居在西南大地。传说他们在迁徙中丢失了自己的文字，是啊，这个跋涉的过程一定经受过多少次的分离、战争、自然的考验和各种迫害，这个破碎的过程根本就是我们后人无法想象的。所以说苗族人也过端午节，我觉得很奇怪，现在才了解，他们在端午节纪念的不是屈原而是蚩尤。
 关于苗族人传说丢失文字的事，另有一桩可与之比较来看。在清朝同治年间，陕西关中有一群回族人为躲避政府的民族镇压，被迫一路西去最后定居在哈萨克斯坦。一百多年过去了，这群当年的东干人不仅繁衍生息，而且还保留着更多陕西人的风土民俗，关于宗教方面也没有任何一点的信仰背离。并且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他们还创立了自己的东干文，就是用俄文字母拼出来的陕西土话，这种文字，俄国人看不懂，中国也看不懂，但它毕竟是一种文字，一个小小的民族能有自己的文字，这在全世界还为数不多。
 
 在六寨苗的古歌中，有一首《战争与迁徙》，里面清楚又生动地记述了他们曾经家园的美好生活，这是一部分的真实写照：
 蒙博娄拓地开荒，
 在滔滔黄水河岸，
 开拓了丘丘良田。
 蒙尤娄辟地开疆，
 在滚滚浑水河畔，
 开垦得垄垄沃土。
 
 蒙博娄建了城池，
 太阳出来城头金光闪闪，
 月亮出来城里月光朗朗。
 蒙尤娄筑了城郭，
 城头金碧辉煌，
 城尾银光灿烂。
 蒙博娄居住城中，
 她的儿女比石沙多。
 蒙尤娄居住城里，
 她的儿孙像蜜蜂一样兴盛。
 
 蒙博娄像一棵挺拔的枫树，
 屹立于雄伟的城头。
 蒙尤娄像一棵伟岸的青松，
 耸立在壮丽的城尾。
 
 蒙博娄住在滔滔黄水河畔，
 洗线浣纱。
 蒙尤娄住在滚滚浑水河岸，
 浣纱洗线。
 黄水河畔晒线纱，
 浑水河岸晒满线。
 
 黄水河流域十二岔，
 那是蒙博娄的地方。
 浑水河流域十二湾，
 那是蒙尤娄的地盘。
 
 蒙尤娄要怎么呼唤，
 蒙博娄叫什么名字。
 蒙博娄就叫博娄，
 蒙尤娄称为尤娄。
 
 
大方——大屯
 从大方县走321国道，70公里后到普宜，普宜至大屯还有20公里。扎西的BUICK无法走这段烂路。在贵州话里“别克”正是“别去”的发音，我们五人外加一小孩调侃着，只有租了一辆昌河车开进大屯。
 半道上，我们的小面压死一只母鸡，还看到一辆货车因为会车和下雨后路基软的缘故，坠入三四十米的山崖，其状颇残，不忍目睹，听说司机当场死亡。
 下一座高山再上一座高山，终于来到彝族大屯土司庄园。
 最近一段时期，名个电视台正热播着阿来的《尘埃落定》，它讲藏族最后一个土司麦其家族的历史与最终消亡的故事。可惜电视远不及小说好看。不知彝族的最后一个土司是如何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消失的。
 自生自灭总有一个过程，我们只有抚摸着石墙木柱遥想他们的当年。
 村委一行人带着我们四处走了走。大屯村隔一条赤水河就是四川境，这边住的多是彝民，平日很少听到真正来自民间的歌，关于彝歌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只听过经改编的山鹰组合和彝人制造的歌曲，再就是一首名乐《彝族舞曲》。陪同我们的有一人是贵阳音乐学院毕业的年青彝族小伙，他为我们唱了一首，感觉曲音悦耳，节奏甜美。
 大屯土司庄园建于清同冶年间，始建者是留学过日本的彝族人余象仪。建筑本身仿日本唐招提寺的风格（而招提寺又是仿中国唐朝时的建筑风格。在公元759年，鉴真同弟子设计建造了唐招提寺）。所以这个庄园因为具有唐代风格而成为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庄园依山而建，占地6平方千米，由青砖砌成的院墙高五米，周围还分布有六座碉堡，整体看过去气派森严又独特
 在大屯周边还有其它几外庄园，比如法嘎土司庄园、阿市土司庄园、湾溪土司庄园等等地方也多多少少保留有部分遗迹。
 
 在驱车回程的半道，突然雾锁山路。我们的车开得缓慢，天色渐暗，四周充满迷魅鬼惑的气氛，灌木与悬崖都不见了。而当我们穿过药王庙隧道时，正象穿过一条时空的界线，隧道这头即刻视线清晰，无一丝雾气迷散。真是怪哉。
 
 
大方——毕节
 （6月13日）从大方出发走16公里准高速，再走十公里山路才到毕节，它属于地级市。毕节的夜又是疾雨一场，晚宿于天工宾馆。
 毕节的旅游局才成立两年，规模滞后；而毕节的博物馆都成为茶馆了。去参观滇黔川红军革命委员会遗址时，那里大门又紧闭。
 在惠泉寺可登高远眺毕节城，里面住有一个老尼姑，黄姓，法号真觉。她生于1904年，到今年正巧一百岁。她十三岁就进寺当尼姑，真是令人感叹她真能在里面静静的一住而世外就是风云变幻的八十多年！
 还去了一座曾荒废现又是装建一新的现代寺庙，而寺庙门口的植物依然古老，杉树玉兰依然参天蔽日。有一棵古杉中心全空，将脑袋探入可以观树顶的天空。树上有许多的蚂蚁忙碌，数了半天才知道蚂蚁有几条腿。
 
 
毕节——扬家镇
 （6月14日）毕节到扬家湾48公里，正巧碰上这里赶场，到处熙熙攘攘。拥挤在集市的人各有特色。老人满面胡须，精干矍铄，手拈烟枪。还有很多卖自己种植的烤烟、水果、蔬菜等等。这个小镇有十万人，工业（煤炭化工水电火电）、农业畜牧业（樱桃大蒜）在毕节地区都属前矛。
 从扬家镇到七星关是10公里。七星关也是贵州的三大名关之一，它的由来还和诸葛亮有关，传说他曾在此地祭七星。七星坡就在往赫章去的路上，金鸡古驿道正建于此段。蜿蜒的山路铺着远古的青石板，石上留有岁月的马蹄印。沿路还有许多山洞和名个时期的摩崖石刻，洞里供有观音或是土地神。七星河岸还立有肖克将军题写的“夏曦烈士纪念碑”，据说此人逝时才35岁，因过七星河而亡。
 一座五六十年代的石桥和正在修建的大桥相隔百米，新桥在浑黄的七星河东岸，桥下有一座小庙，庙由洞成。里面依左向右的供有土地公、土地婆、关公、观音、弥勒佛，这几位放在一起真是搞笑，两旁挂一楹联功力不浅：
                        音何以观明聪无二理
                        佛亦是士释儒本同源
 
 
扬家镇——赫章
 赫章，赫赫有名，夜郎古地
 
 
赫章——威宁
 （6月15日）这段距离70公里。汽车刚刚驶入威宁县时，路两侧有许多新打好的石头墓碑矗立，碑上刻有怪兽，沿路几百米都是这样，仿似日本动画片《千与千寻》进入的那个魔怪世界。
 威宁是回、苗、彝自治县，这里也比较贫困。
 住草海宾馆，50元。
 草海湖面积是45平方千米，它也是我国少见的国原淡水湖泊。别看这一方现只有二米湖深的草海，却有着15万年以上的历史，古生物化石种类繁多，野生动物资源丰富，湖底的高等水生植物就有120多种，珍稀水鸟170多种，其中黑颈鹤是我国一类保护鸟类，也是全世界15种鹤里唯一生活在高原地区的鹤类，每年在威宁草海越冬的黑颈鹤约400只，堪称世界之最。我们
 沿着一条窄窄的河道缓缓划入草海，两岸有粉色的马铃薯花和白色的萝卜花和黄色的油菜花。微风扑面，阳光终于灿烂了，游草海的这一天恰是来贵州最晴朗的一天。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长竹篙划着小木船轻轻前行，水波隐在荇菜的绿叶与黄花下。抬眼望去，三棱草丛丛堆蔟，而黑颈鹤冬天的家园就在草的深处；低头，象乘飞机而俯看森林一般，清彻透明，水草如松，翠意与轻凉之意浓得化不开，水草的尖尖竟然还绽着红化的细小花朵。闭上眼睛，嗅着淡淡的清新和香息，耳边传来群蛙和鸣，此落彼起，演奏天籁之音。划入湖心，阳光正从头顶撒下一种高原特有有光线与温度。只是不是在晚上，要不可以写照“撑一支长蒿/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这首诗歌的意境，而“在草海的柔波里”，没有谁不想“甘心做一条水草”……
 尽管已不是观鸟的季节，还是上了鸟岛。黑颈鹤一般在农历的三月三之前就会离开草海，而在农历六月六必又返回此地。不过，在高大的槭树上，现在还是有灰鹭鸶建筑的鸟巢，它们从湿地里叨来野生的鲫鱼，喂养着他们在春天孵化的小宝宝。
 
 不知不觉，扎西决定了我们三人的“分道扬镳”。扬继续他的考察与体验，扎西临时决定去云南滇东。只要和他在一起，旅游的计划都会打破，“随意”就成了我们俩个人之间的一种游玩特色。
 
 
威宁——水城
 （6月16）从威宁往云南昭通与宣威的两条路都在修，别克的底盘低，走了几十公里后不得不调头回来，只有取道六盘水而入东川了。这段路程是80多公里。
 原来水城、盘县、六枝合称为六盘水市。水城街道干净，但在表面装修一新的高业铺面的后面，却是破败和零乱。国家现正给六盘水政府拔款四千多万，针对二十四万人的扶贫。
 晚住在钟山宾馆，138元。满城兜了好几圈才找到这家又算便宜又干净的宾馆。晚餐是火锅鱼。
 睡前，我先看《明成皇后》，他再看欧洲杯。
 
 
水城——曲靖
 280公里。
 早晨还在贵州的六盘水市睡懒觉，晚上就在云南曲靖的广场吃烧烤了。
 这一路走得好辛苦，近三百公里走了九个小时，山道艰险，急弯坡陡，连续不停地都是这样的路况走得让人生厌。好在一路的风景至少能让人心旷神怡，最后终于平安到达。
 从水城到贵州与云南交替的盘县，这一路都是拉煤的大货车，山地上有许多的煤窑。这里的人生活在脏乱与灰黑之中，到处都乌乌的湿漉漉的。
 云南与贵州的交界地叫胜境关。入云南不久后就有高速公里了，感叹着云南的交通与道路的进步发展，而贵州依然处于落后的局面。
 又下暴雨了，雨刮器都来不及擦干净滴在车窗上的水迹。
 由卡拉扬指挥的音乐伴着我们深入更深的滇东暮色。
 
 不晕车的我脑袋里的那个平衡器好像也不得劲了，一路上我显得特别嗜睡。
 晚上住在新华宾馆，80元。窗外是一个大广场，叫“珠江源广场”。总长2197公里的珠江的源头，在云南曲靖。
 
 
曲靖——东川
 （6月18日）今天又是一百多公里的路程，路况时好时坏。一路天气也多变， 一会雨一会雾，一会儿晴一会儿风。先走曲昆高速，中途到易隆再转去寻甸、功山，最后到铜都东川。
 旅游对我来说全是一种心情，其它都不重要，往往是在所有的路途结束之后的好几个时日，才会深深地怀念与回味路上所有的辛苦，而瞬间即逝的风景也渐渐浮现出来，我相信那是另一种品尝，别有滋味的品尝。所以，对我来说，有些知道与不知道也是一样的，所有的山川与田地已烙入我的眼睛，我更愿意用我的呼吸感受这些从未到过的土地。
 东川的红土地集中在福田、法者、六哨这一带，许多摄影发烧友去的多是福田，而这条路我们的车又是无法前去。东川市区也无出租车，只有小摩的，但走几十公里的山路是不可能的，班车票要到一点多才发，而且当天没有回来的班车，要去只能再住一晚。雨不停地下着，让人心烦意乱。扎西有不去红土地的意思，我也无更大的异议，反正都是玩，无所谓去的是哪里了，心里也不会再有遗憾的感觉。因为走了太多的地方，怕自己的内心不再有新鲜的感受，心中的热情有时会降低，是不是因为这散乱的玩法和心意？
 打电话给东川的一个张氏开的旅舍，因为去那是玩的人一般都会落宿在那里。他说下大雨，路的确不好走，土质软，车也不好上山。
 
 
东川——师宗
 东川素有“铜都”之称，炼铜始于清朝初年。炼铜烧光了牛牯寨的树木，失却森林植被保护之后，小江的小而美飘逝了。如今，小江意味着泥石流和大灾难。至上世纪九十年代，村寨荒芜，山无长木，铜矿挖尽，树木砍光，山川终于凋蔽，泥石滚滚而来。
 我所经过的泥石流的河谷，纵横交错，站在半坡上俯看的确是一种绝无仅有的壮观，可是它却是一种灾难性的壮观。多久以后我们才可以将它这个“泥石流博物馆”的帽子摘去啊。
 石林
 行程250公里。进达宾馆。云南人。
 
 
云南师宗——贵州兴义
 师宗到罗平是50公里，罗平再至兴义是88公里。又走了整整一个下午，云南境内也在修路，这段道路处处是烂泥，处处坑洼不平，遇一处山体塌方，又堵车一小时。
 这一趟游玩竟成了公路考察，某些路段比西藏的路旷都不及。天一直是阴雾缠绵，雨又时停时续，客观上也会影响游玩的兴致。
 罗平的油菜花早已开过花结过籽，地里也已换种了别的庄稼。喀斯特的地貌和阳朔相似，只有远远照些青雾缭绕的照片了。
 看见路边的田地里立有一牌子，上面写着“宁做恶人，不做罪人”，真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让人匪夷所思。
 出贵州境遇询查人员，他们盘问的口气让人感觉自己象是携带了毒品似的。
 能平安回到贵州使我小歇了一口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常常为安全问题提捏一把汗，路上出事的车辆大概算来就有十多起了。
 这里的很多人一辈子也许都足不出山吧，大山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家园。在车上看着一闪而过的村民，脸上写着纯朴与陌然的表情，这种陌然不是城里人的漠然，而是不争和无欲。他们的苞谷稻子，他们的水牛山羊，正是他们寄托的希望。走出大山回到城里的我将会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提不起兴致，找不到那种“竟争”的心态。这些年的游走让我更热爱这丰富奇妙的大自然，却令我内心深处对于人世的活更深感悲凉。
 中国所有的大城市有它极其相似的地方，小县城也同样。几条主要的街道越来越趋向于大城市的风格，不宽的甚至有些泥泞不平的路面上穿梭着的士、摩托车或者三轮车。路边走着时髦的女郎，也有穿着难看的校服的学生（怎么中国就设计不好学生的衣服呢），也有衣衫褴褛的农民，他们还穿着草鞋披着蓑衣……
 雨在天色将黑的时候又落下，兴义市某个洗车场的场地几乎成了泥石流，因为这是由我们的车洗下来的泥渣。
 又开始找旅馆住宿了，我已习惯这样的习惯，每个清晨醒来的时候，只要听见雨在窗外滴滴嗒嗒的声音，我就知道我在哪里了，我就不再感到陌生。因为这所有的陌生都是熟悉，而所有的熟悉也将是陌生。
 
 
兴义——马岭河
 早就听说马岭河峡谷是一个规模很不一般的天然山体大裂缝，今到此一游，果不虚名。
 马岭河，一九九四年列为国家风景区，距兴义市只几公里，门票30元，飘流135元。沿台阶深入20米到谷底，一路上蝴蝶蜻蜓翩翩在身边飞绕，岭谷的河水澎湃喧腾；仰头，瀑布从百米高处一倾而下，回首，又一大型瀑布水珠飞溅；远望，数十条银链依次挂在崖上，令人惊叹。
 走铁索桥到江心岛后，再过一个索桥，再沿着从山体凿出的栈道寻上游而去，一会遇洞，一会遇瀑布，一会又遇洞中的暗河，碳酸钙的地质造就出奇幻和神秘，水质清冽，石头百怪千奇，台阶越修越高，一忽儿又骤然急下，一路的心情随着前途的未知奇景而变化。有几条瀑布就落在石阶上，要前行必须要穿水帘而过，不由得大叫一声冲过去，身上已无一干处，湿淋淋的我们大笑着，刺激的笑声穿过石洞飘在山谷又揉进瀑布，最后跌落在河面上的轰响之中。
 再过一个铁索桥来到另一侧的栈道，继续向前，不见一个游人，索性脱去了被瀑布打湿的衣服，一边晾晒衣服一边让自己的肌肤享受这美好的阳光清澈的空气和奇丽的风景。
 漂流。五个船员四个游客。
 五个瘦瘦的晒得黑黑的兴义人抬着瘪了气的橡胶船筏从山上下来，为我们穿好了救生衣，差不又多用了50个塑料袋一层层地包好了那两位游客的手机像机皮鞋和手袋。
 用冲气机给有十个气囊的小型皮筏充气，听说这种筏一个是五万块，产于广东佛山。充好气后蓝色的小艇就被扔下了马岭河水，两个划桨手一左一右，后面左右两边分别坐着我和河北来的郭小姐，再后面的左右两边是扎西和河北的杜宏图。他们的后面是另外两个较有经验的船员，其中一个负责并监督各方面意外情况的发生。船的最后立着一位撑竹竿的船员，相信他的平衡力是极好的，他的绰号叫“妖精”。
 这段漂流22公里，同船9人说说笑笑。过了三四个险滩后他们才说后面的水路更险，在一个垂直落差有三米的地方，我们被淹在浪中颠着前进，大浪把右桨手都掀入了河里。在一片水浪里，只看见一只脚从筏中迅速抓住即将落入水里的木桨，又急速用手划水。我和扎西赶快抓住落水的右舵手，共同将他拉上船筏。我们还未从刚才的大笑大叫声里回过神来，水势渐渐就平缓了。
 ……
 万峰湖，万峰林。……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