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岳桦、温泉,看过瀑布、天池,下午两点,马力强劲的丰田越野载着我们一行七人奔向此次行程的最后一个景点——谷底森林。
谷底森林,俗称“地下森林”,是长白山的重要景观之一,也是从北线入山后的第一个景点。
距离最近的景点却要放在最后看,真不知道那位司机兼导游的老兄怎么想出这么一个“倒行逆施”的主意来。
景点的入口就在离山门不远的路边上,说是入口,其实不过是一条蛇行在密林之中的若有若无的羊肠小道而已。路旁有石碑、导游碑各一块。据碑上的文字介绍:谷底森林为长白山海拔最低的景区,从洞天瀑布向北有一条林间小路伸向密林深处1000米。谷底古树参天,巨石错落有致,东壁有天然石阶可下谷底,沿岸有草丛蓉(不老草)等长白山名贵植物,偶尔也能看见梅花鹿、野猪、黑熊到溪边饮水……
诱惑是显而易见的。尽管司机在我们出发前一再强调要快去快回,但我们没有谁不在心里暗暗地嘀咕:什么叫快去快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是大饱了眼福再说吧!
七个人三对情侣,其中还有一对是外国人,只有我自己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情侣间的亲昵几乎是全人类的共同语言,与之距离太近自然显得有些不妥,特别是我还要年长他们几岁,更何况我还有个边旅行边记录的老毛病,所以,进入森林后没多久就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开始时还能不见其人但闻其声,但很快竟连声音也淹没在涛涛的林海里。
孓然独行在如此广袤的原始森林中,突然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独与渺小。远望,不知名的针叶树密密麻麻无边无际;身边,几搂粗的大树干健壮挺拔直插云霄。在苍然古木的四周不乏枝干纤纤的幼树,但无论长幼一率是针冠钢髯络腮胡须,呈现出一派不修边幅的自然美和血脉贲张的野性美。
越往前走,树林就越茂密。先前仰头可见的蓝天,此时已经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大朵大朵的阳光经过茂树繁枝的过滤照在巨人般比肩而立的密林里,仿佛一幅没有保存完好的陈年古画,看上去是那样的斑斑驳驳,那样的幽幽暗暗。
冰雪消融的沙地凸凹而泥凝。青筋暴起的树根交错缠绕,一半埋进泥土,一半匍匐地上。寻着勉强可以辨认的足迹前行,一不小心,透气孔开得很低的旅游鞋就会透进冰凉的泥水。
继续前行,不时可遇到骸骨般横陈的古木。它们或连根拔起,或拦腰折断,或仆倒林间,或斜阻路上,虽生机殆尽,朽烂不堪,但无一不保持着倒下时的姿态。
行前,从有关资料上得知,长白山土质多为火山灰,营养丰富,但过于疏松,树木根基相对较浅,偶有暴风,常被连根拔起。上个世纪80年代的一场风暴就使这里的成千上万株树木残遭洗劫。
由于自然保护区内的一草一木不得人为改变现状,否则视为违法,所以即使倒下的树木躯干再粗壮、材质再优良,也没有一个人企图运往山外,有些树木因此在那里一躺就是上百年。
旅游的旺季还没有到来,游客稀落自然在情理之中。但重点景区、一线游路,竟然前不见旅人后不见来者,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了游人自然也就没有了声息,偌大的林海中只有我一个人在踽踽独行。那是一份外人无法体验的狐独,比寂静还静,比深夜还深,仿佛在海底之底、方外之外。这寂静使我深深感悟到:原来夸张的心跳和脚步声竟然也是一种让人不堪承受的重量啊!
此时此刻,我最想见到又最怕见到的就是陌生的行人。想见到,是因为我想借同类的气息消除我正在承受的孤独;怕见到,是因为无处不在的歹意可能在倾刻间加剧我正在面对的恐惧。
忽然,我听到前面某个看不见的地方仿佛有了交谈的声音。那声音若有若无,断断续续,我一下子绷紧了神经以便保持最高度的戒备与警惕。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看到那是一对中年夫妇在边赶路边交谈。我的心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同时,在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拿出相机向那位中年男子提出了给我拍张照片的请求。还好,男子没有拒绝,于是一脸轻松、双手自然交叉于腹部的我,便有机会永远地站在了那片万木峥嵘的密林里。
树木越发茂密与幽暗。高大的树干、散落的石头、潮湿的地面,到处都是童话般厚重的苔华,空气中则弥漫着腐质土特有的清香。飘落的松针、干枯的地衣、繁盛的苔藓层层交叠,织成了一张松软的地毯,行走在上面就象是行走在捆扎结实的棉包上,陷落又浮起,浮起又陷落……
在层层苔藓的包裹下,隆起的沙堆浑圆成青色的古冢,坚硬的石块打坐成柔软的蒲团,就连连根倒下的树桩也蜕变成腕足众多的魔怪,于张牙舞爪之间透露出常态下少有的狰狞与猛厉……一切都生机盎然,一切又到锈迹斑斑;一切都在现实之中,一切又仿佛都在尘世之外。空间被闭锁,时间被幽藏,多少人来了又去了,可又有多少人去了能再来?
被苔藓覆盖的小路更加难以辨认,没有导游,没有路标,只能在游人偶尔抛弃的杂物和若有若无的脚印的指引下艰难地向前跋涉。
渐渐地,我的意志开始动摇,并在暗暗地盘算:是知难而进还是迷途知返?迷途知返会不会功败垂成?知难而进又敢问路在何方?就在我进退为谷犹豫不决的关键时刻,我的因长久而巨大的宁静变得有些麻木不仁的耳鼓忽然迎来了一脉潺潺的水声!
水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凭感觉,我断定这应该是一条水深流急落差较大的小溪才对,可抬头张望,眼前除了密林还是密森,根本看不到任何流水的影子。难道是我的感觉出了问题?
谜底终于揭开了,原来这是一条地下河。只见坚硬的玄武岩台地被愤怒的激流一分为二,生生切割出一条地缝般的沟槽来。沟槽两岸崖壁如削,深达丈余,崖上,老树苍苔静若太古;峡下,则黑石白浪虎啸龙吟。峡谷虽深但两岸极近,最窄处只需一步即可跨越,但为了安全起见,旅游部门还是在上面建起座坚固的木桥。桥边的红字提示我,原来这里就是长白山最著名的景点之一:洞天飞瀑。
过了洞天飞瀑,前面的森林更加幽僻而高古。满地松针,满地苔藓,满地枯枝,松针和苔藓下面不时陷藏着交错纵横的岩缝,一不小心就会陷足其中难以自拔。横七去八的枯树愈发变得随处可见,有的倒挂山巅枝秃如爪,有的扎根悬崖站立如初,有的年深日久朽栏不堪,有的则欲倒未倒斜倚它树……然而,就在这枯枝朽木的周围,千树竟发,万木争荣,无边的绿色竟让人挡都挡不住。此情此景,不由得不让我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长白山原始森林——你这树木的坟墓,你这树木的天堂!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河谷开阔,溪流湍急,溪水清澈见底,河边卵石历历。河上无桥,只有一根粗大的圆木巨人般头西脚东横跨于两岸。是天然?是人为?是巧合?是匠心?局外人恐怕没法说得清楚,因为一切都是那样顺理成章,一切又都是那样天衣无缝。
伫立岸边,浓密的树冠筛下迷离的日影,凉爽的清风不时送来树木特有的香气。那一刻,我真的有些沉醉了,沉醉在原汗原味的自然里,沉醉在如同隔世的幻觉中。恍惚之间,我感觉我与外面的世界原来竟相隔的如此遥远,遥远得仿佛从来就没发生过任何联系。我不过是一个贪玩的孩子而已,我的真身一定来自于某个地老天荒的年代,来自于某个早晨关于砍柴的那个细节,后来,仅仅为了追逐一只好看的蝴蝶或捕捉一条调皮的小鱼就迷失在幽暗的密林里,迷失在随风而逝的岁月中。再后来,我累了,我困了,谁知一觉醒来,已是另一个阳光迷离的午后,我砍伐的树木还在,只是突然间全都变得如此衰朽;摸摸自己的身体还在,只是头脑中早已斑驳了曾经的记忆……
我的美梦最终被一串串飞扬的笑声所终结,那笑声来自于河流下游的不远处。循声而至,我的六个同行的伙件正一个不少地站在河岸兴奋地指点江山呢!
沿着路标所指示的方向继续向北。这一次,为了安全起见,我发誓要与“大部队”不离左右。
很快,我们在密林的边缘找到了一个突出断裂的峡谷。峡谷深不见底,谷底林海茫茫。尽管这里的树木同地面上一样你追我赶挺拔直上,但俯身下望只能看到一种没有层次感的浓绿和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梢。
据资料记载,长白山谷底森林为火山口森林。是主火山锥喷发时伴生的寄生火山口经后期断裂、切割及地壳外动力的雕塑、塌陷所形成的森林景观。它南北长约三公里,崖壁高约50-60米,陡峭险峻,谷底常有野兽出没,深入其中极易迷路。因此,旅游机构为了安全起见,在没有当地人带路的情况下,严禁外人进入。
别说目前找不到当地的导游,依我看,此时此刻就是把整个森林的游客全部加起来,恐怕也只有我们区区的六个人。看来,畅游地下森林的计划只好告一段落了。
也好,守住一份神秘,就是留下一个悬念,留下一个向往,留下一个故地重游的期待与梦想。
那么,
再见。
奇异的溪、瀑、树、石!
再见。
神秘的原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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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网易旅游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