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蒗纪行Celli 与油腔滑调
这次坐在客车的第二排,正对驾驶室的背椅,开车的司机师傅是个眼睛忒大,黝黑满脸的中年人,每当他转过身来观望车厢时总害我吓一大跳.说实在,除了日本动画片外,我第一次看到眼脸面积比例这么大的人.
长途车以低于二十公里的时速在山间呼呼地吐着粗气.经过金沙江时,高山峡谷那震撼人心的气势又让我们惊叹不已.我在想,到达目的地固然是旅游所要求的,但是沿途的风景又有多少呢,很多人往往把它们给忽略了.
中午的时候,到达永胜县城,一路上马儿塞道,原来正赶上了当地一年两度的骡马会.这种骡马会在丽江也是有的,俗称“三月会”和“七月会”,赶集时不单是骡子和马匹,虫草贝母松茸麝香等山珍也有拿出来交易的.过了马市是狗市,依旧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吃完午饭,和油腔滑调的到水果摊买桃子,好不容易讲了五毛钱价下来,找零钱时那个卖桃子的女人又不肯给了,说是塑料袋的钱一并算在内.油腔滑调的正要理论,长途车的喇叭却嘟嘟地响了,我们只好无奈地离开.
过了一村又一寨,长途车徐徐地挪进那个写着“宁蒗小凉山彝族自治县”的牌子,终于到达宁蒗县境内了!我长长地嘘一口气.路两旁的木楞房也渐渐多了起来,所谓木楞房,就是一种墙壁全用原木重叠垛成,再以木板盖顶的房子.油腔滑调的指着一些头戴大黑斗蓬的妇女叫我看,她们正从房子后面走出来,想来就是彝族人吧.
到宁蒗县城时天下着小雨,本打算当天赶到泸沽湖的,向当地司机打听,说是要至少凑足十个人才肯开车,于是便和 kiki 披着雨布在街道上寻找,只要看上去象是游客的,就上前询问肯否立即前往泸沽湖,好不容易说服了四个汕头来的大学生.待我们回到司机那里时,恰有一群人围着说话,一个游客样的人疲惫不堪地说:“山里头下暴雨,塌方已经把去泸沽湖的路给断了......“”
听完这话,刚才还兴奋不已的心情一下子凉到极点,四个汕头学生甚至想回家了,再看那个司机,只是连连摆手,说甚么也不肯走.没办法,只好先暂住在宁蒗再说.
吃完晚饭,便穿着旅社的拖鞋和油腔滑调的出去散步.宁蒗县城不大,除了一条铺水泥的街外似乎就没什么了.马路很快就将走完,无意间瞥见一家服饰店门口挂着几条“百折裙”,这是彝族的服装,我马上拉着 kiki 进店去问价钱.看店的那个年青妇女说:“一百八十块”.我一细看,包括斜襟的上衣,“百折裙”和头巾,还有发暨,耳珠,耳牌,小木梳之类的饰物,价格倒也不高.“我们小凉山彝族的服装和大凉山的还不同啊,”那年轻妇女缝着一块方巾一面对我们说,“”
我才想起,路上果然也见过一些头复瓦式方帕的大凉山女子,方帕前端遮住前额,有如帽沿.至于后脑上戴着象大风筝一样的黑斗篷妇女,在宁蒗倒满街都是,这便是小凉山彝族了.
“好不好看啊?”那年轻妇女一面说着一面将方巾复在头上.“哇!真棒!”
清晨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原来竟是昨天谈过话的那个司机!
“路通啦,车要开了,要走就快些啊.”
天晓得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我赶紧收拾什物下了旅馆的楼.
中巴车上前前后后坐着大多是本地人,有一个卖鱼的商贩,将两大篓鲤鱼也搁在过道中,本就满满的车厢因此更显得拥挤不堪.有些鱼儿肚皮朝上,显是快要死了.卖鱼商贩不停地将它们一条条捞出来,嘴对嘴地进行人工呼吸.这场面惹得众人大笑,卖鱼商贩吹一会儿气也停下来,呵呵地跟着笑.还未到泸沽湖,当地人朴实的性情已让人感受不少.
一路听着车内摩梭小伙子此起彼伏的歌声前进.
泸沽湖,当地摩梭人称它为“席那木”,意即“母亲湖”.泸沽湖的闻名还在于居住在湖畔摩梭人的母系社会遗风.这历史可远溯到一千多年前的“东女国”,“罗女蛮”,元代周致中在《异域志》中记述了一个“以女人为首长”,“一人纳白夫为贵”的罗罗民族,其中之一就是摩梭人及其母系制社会.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民族呢?贫穷抑或落后?他们的婚姻关系又是怎样?婚姻法在那里有不有效……
我这样一路想着.忽然有人高喊:“泸沽湖!”我急往窗外望去,远远地,在高原群山的环抱之中,果然有一片深蓝的湖水,象梦幻的宝石,静静地躺在那里.
雄伟的格姆女神山铺面而来.
湛蓝的泸沽湖越来越近了.
我们在一处叫做落水村的地方下了车.由于刚刚下过雨,通往村子的小路显得异常泥泞,路两旁种了不少马铃薯,还有一些已经与人齐高的玉米,这是来路上不曾见过的,导游书上称这里的海拔已经接近三千米.
村子临着湖,一个院子挨着一个院子,都是安安静静的,很少能当面碰上几个人,我们费力地沿着湖边坑坑洼洼的道路寻找安身之所.这时一个穿着雨鞋,手拿脸盆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口很轻声的问我们,要不要住他家的旅店,声音小得让人差一点听不见.讲好每人十五块钱一天的房租和二十块钱的三餐费用,我们就在这个汉语名叫曹红军的摩梭人家里安顿下来.
摩梭人家一般都是四合庭院,大门一律齐齐地对着湖心,向湖的一面为两层楼房,装饰得崭新美观.一楼的房门白天是不开的,二楼出租来给游客使用.敞开二楼的窗户,蓝天,白云,格姆山,泸沽湖──尽收眼底.西面的木楞房是厨房,整个房子从墙壁到屋顶都是用粗细均匀的长原木垒成.木料相叠的地方一定有个交叉,让木头的末端露出墙体以外,工工整整的,象极了一幅标准的建筑图.东面和北面的木楞房底层堆放草料,楼上大概就是主人的住所了.
行李安放完毕,便找房东讨水洗脸,得到一个铁锅大的铜盆,沉甸甸地端到湖边舀水,“用这样的盆子装水是划不来的……”我一边暗暗地这样想,一边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根平卧在湖边的树干,低下头──猛然一阵狂风吹过,树干随着湖水颤悠悠地晃动起来,骇得我大喊“啊也!”,那铜盆也随双手一起举到了空中,泼得水花四溅,一顿挣扎之后,上天保佑,居然还留在树干上!
惊魂未定,回过头来时,只看见一群摩梭小孩对着我哈哈大笑.夏日的泸沽湖还是非常冷的,曹红军请我们到厨房烤火.偌大一个厨房,没有侧面的窗户,光线是从天窗上透射进来的,曹红军只用灶炒菜,而烧水、煮饭、炖汤都在厨房中央的一个火塘上进行.青烟从火塘中升起,绕着光柱,慢慢地消失在天花板上.
我们注视着这暖洋洋的火塘,磕葵花仔打发时光,一只从外面跑来的小花猫不知是绕着我们的脚打转还是绕着火苗转.
墙上靠着一幅灶神的画像,摩梭人的灶神只是一团火,红色、黄色、青色组成的一团火,如果你刻意地去看,倒也隐隐约约分辨得出是一个人的脸型---一个威严的火神!是啊,在这个寒冷的高原上,火是人们生命、幸福、和财富的象征,重要如是,乃至神圣不可侵犯了.
曹红军把厨房里唯一的一张小桌子让给我们享用午饭.端上来的是大碗的鱼汤、猪瓢肉、炒蛋和青菜,主人一家呢,三个小孩围坐在摆放在地上的汤碗前不哭也不闹,只是安安静静的吃.大人则不停的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一个劲地往我们的碗中添红米饭.我数了一下,二十条鲫鱼当中有十五条已经盛在我们的汤里了.我们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的确,走遍了山山水水真的从没遇到过如此善良的民族、这么好客的主人.
下午的时光就是伴着这火塘与摩梭人一家在聊天中度过的,我们谈摩梭人的历史、走婚的习俗、母系社会的成员、旅游与环境,谈福建地理和做生意的石狮人.曹红军的弟弟,一个土生土长在泸沽湖边的年轻人居然道出了福州市一位副市长的名字,着实让我吃惊不小.
这里介绍一下摩梭人的“阿夏”走婚习俗:这种母系社会遗风的特点是男不娶,女不嫁,双方不举行结婚仪式.结交“阿夏”一般由女方决定,只要双方相中,男方便可以接近女方,到了晚上,男方趁月光来到女方家木房旁,丢小石子至房顶为信号,女方听到响声,便出来开门,将男方请进自己的房间.之后直到次日凌晨,雄鸡叫三声,男方才匆匆返回自己的家里.所生子女一般由女方养育.男女方如果中途不合,可以随时解除“阿夏”关系,另找“阿夏”,.妇女在家族中的地位高于男性,重大事情一般也由妇女们商量决定.这种“女儿国”式的社会关系哪怕在全世界也已经相当罕见了.
夜幕悄悄降临,几家摩梭人院前张灯结彩,我们过去打听,原来是给游客举行篝火晚会的,包括晚宴在内是三十块钱每人.许多老人沿着湖不失时机的搭起了帐篷,里面透出蒙蒙跳闪的烛光,与院内喧闹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我更喜欢那些安安静静的帐篷.撩开篷布,啊,里面竟是在卖烧烤!看到我们进来,一个正在和卖烧烤的老嬷嬷说话的人迅速止住言语,退了出去.真不好意思打断别人的谈话.“吃点什么啊,烤鸡翅、考烤鱼、烤土豆还是烤粑粑?”老嬷嬷笑着问,脸上一样的慈祥.
吃完烧烤,我们又去看族人跳舞,英俊的小伙子,美丽的摩梭姑娘,优美的歌声,眼花缭乱的舞步,看得人如醉如痴,一晃过了几个小时,不知不觉间舞会已经终了.
出来时只见皓月当空,湖心传来呜呜的风声,啊,泸沽湖的夜!走进曹红军的院子,才发现这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一楼的房间已然变成了卡拉好厅,摩梭小伙子、姑娘们正在尽情歌唱“我是一只小小鸟”、“吻别”、“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别人羡慕他们的宁静和平的生活,而摩梭人呢,又对山外面那个缤纷的世界充满憧憬.
是夜伴着湖面传来的风声,潮汐声和渐渐消逝的歌声睡去.
作者:lbd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