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山寨里的那一夜颇不安宁。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进入梦乡，突然又被一条大狗的狂吠声惊醒，接着就是吠声大作，此起彼伏，扰人清梦。细听之下，并无人声，不知道狗狗们为何这么激动，莫非看了白天寨里的狂欢，它们也不甘寂寞，要来个大歌合唱吗？犬吠声稍歇，天色已微明，正想利用黎明前的一点时光给自己透支的精力充充电，又是一声雄鸡长鸣，惊醒了寨里各个角落沉睡着的司晨者，在这些勤劳的阳光使者千呼万唤之下，一轮红日终于从晨雾笼罩的群山之后喷薄而出。这一夜几乎无眠，我不禁自嘲地想，“鸡犬之声相闻”，那是多少城里人想都想不来的美妙境界呢！
 

山寨的早晨很平静，长街还未开始有热闹的迹象，三三两两像我一样早起的游客在闲逛，尽情消费着难得的清新空气和悠闲时光。卖民族工艺品的小店铺这时候才陆陆续续开始营业，我随便走进一家去看，老板娘拿出很多银饰让我挑选，说这些都是她们自己手工制作的，我确实在寨里见过制作、加工饰品的手工工场，因此对她的话并不怀疑。那些银饰自然并不是纯银（哪里来那么多纯银呢！），手工也不是特别精细，但透露着浓郁的民族风情。我挑了几件，以很低廉的价格买了下来，西江苗寨也有很多类似的手工艺品商店，但那里的银饰要昂贵得多，看来同样货品的价格与其销售地的商业发达程度是成正比的。网上有一句笑话形容肇兴：“肇兴一大怪，八十岁老太追老外。”没有什么特别涵义，只是说这里的侗族老太太乐于向外国人兜售工艺品而已，这也是原始古朴的山寨里商品意识兴起的一种表现吧？
 

我在一家小食店里吃了一碗河粉，居然只要1块钱，便宜得惊人。吃完早餐又晃荡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莫非喊天节就结束了？有一些打扮齐整的侗族小女孩在路边玩耍，也有一些还在家里的堂屋里慢条斯理地“对镜贴花黄”，这让我相信，今天肯定还有别的活动，否则这些女孩子用不着这样精心地打扮。我问正坐在路边聊天的几个小女孩：“你们等会儿要去哪里？”女孩子们却都很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这让我纳闷极了。看来，处于黔东南腹地的山寨要发展旅游业，在宣传推广方面还是做得不够啊，像这么盛大的节日，至少应该贴一个告示，告知活动的时间、地点和内容吧？而我的感觉就是，所有的节日活动安排，都需要游客自己去揣摸，碰上了就是运气，错过了也只能说运气不佳了。即使像在州府凯里举行的艺术节，这样的盛会，我在入黔之前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到底是我不够关心国家大事，还是从一个侧面显示了贵州旅游业在宣传方面的缺陷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所有这一切事先都预知了，又何来惊喜呢？作为一匹行走的驴子，要的不就是这种心跳的感觉吗！再说了，如果旅游宣传的工作做得太足，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我们到这里来，是看景还是看人呢？这么转念一想，我越发觉得自己很幸运了。
 

每天仅有的两趟路过肇兴开往三江的班车分别在早上8点和9点半开走了，不管今天肇兴这里有没有活动，我们都不可能再往三江去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等待和期盼让人心焦，幸亏有阿坤作伴，两个人还可以说说话。
 

渐渐地，长街上出现越来越多盛装打扮的身影，有昨天下午挑担巡游的少女，有傍晚在北寨门唱拦路歌的姑娘，还有晚上唱侗族大歌的小女孩……各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穿戴着亮丽的侗族服饰出现在街上。阿坤看得眼都直了，傻笑着对我说：“这么多美女啊！还说高增出美女呢，我们在高增没看到美女，原来美女都到肇兴来了！呵呵……”在一个巷子里，我们遇到了某电视台正在拍摄侗族妈妈给女儿梳妆打扮的场景，指挥摄制的是个老外，一看就知道是中东人，嗓门很大，一直在那里指手划脚，摄影师被指得一脸无奈。我们看到那个暴跳如雷的中东记者，不约而同地笑称：“半岛电视台也来了呢！”这于我们而言是一句笑话，因为在我们的印象中，半岛电视台是阿拉伯地区最出名的电视台了，因此一看到那个中东记者，很自然地就想起半岛电视台来。可是没料到，后来我查看了黔东南艺术节的网站资料才发现，这还真的就是半岛电视台的摄制组！
 

陆续出现的美女们不约而同地都往北寨门的方向走去，挑担巡游的少女们依然挑着木桶、撑着彩伞，唱拦路歌的姑娘们也还是扛着板凳、纺线机、酒杯酒壶等等道具，此外，还有抱着芦笙的青壮年男人，穿着长衫的寨老，同样穿侗装的老大娘，成群结队地都往北寨门走去，感觉像是全寨的人都出动了，是什么活动如此盛大呢？
 

阿坤说内存卡不够用了，就跑回客栈去拿。我跟在人群里面向北寨门走去。平常安静的北寨门这时候人山人海，穿各式各样侗服的、拿不同道具的、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人分别站在不同的位置。排在最前面的是唱拦路歌的姑娘们，姑娘们后面站了一排穿侗装的英俊小伙子，小伙子的后面又站了一排穿侗装的少女，最后一排是穿侗装的老大娘。芦笙队分成两组，分列在寨门的两旁，西边芦笙队前面站了一排侗族少女，东边芦笙队前面则站了一排穿长衫的寨老。其他挑担的侗族少女则全部排列在寨门里面的桥上。
 

围观拍照的游客挤得水泄不通，半岛电视台的摄像机架在寨门东面的小土坡上，这是一个俯拍寨门的最佳角度，昨天的拦路歌我就是在这里拍的。我走上这个小土坡，半岛的记者就一直向我摆手，示意我赶快离开，不要挡住他的摄像机。我只好爬到山坡上，找了一块突出的石块蹲下来。人实在太多，阿坤不知道回来没有，我趁这个等待的空档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快来北寨门！”
 

这时，只见远处一辆旅游大巴缓缓驶来，后面还跟着几辆小车，车队驶近，在欢迎的人群前停下来，车上下来一大群人，当来客走近迎客的人群时，土炮三声巨响震天动地，紧接着两旁的芦笙齐奏，芦笙奏罢，姑娘们又唱起热情动听的拦路歌，向远道而来的贵客献上甘醇的米酒和美丽的彩带。这时我才在照相机的液晶屏上看到，阿坤居然混在来客当中，正在接受一位美丽的侗族姑娘的敬酒，脖子上居然还挂了一条彩带！
 

这一批贵客原来是各地派来拍摄喊天节盛况的几个媒体的摄制组，喝过拦路酒，他们就纷纷架起摄像机，还有两个美女记者在进行现场报道。媒体来访团的一轮轰炸之后，就进山寨去捕捉新的精彩了。可是迎客的人群并没有散去，依旧耐心地等候在北寨门。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果然远处又有一个车队驶来，这次来的是几辆小轿车、吉普车，其中两辆显然是护送车队的警车，能够有警车护送，想必来的是级别较高的领导吧？
 

又是一轮盛大隆重的拦路歌形式，这次因为来的是领导，领导的派头在那儿摆着呢，阿坤再也不能混在来客里鱼目混珠了，呵呵！
 

第二轮拦路酒喝过，来访的贵宾们在热情好客的寨民的前呼后拥下走进寨去。挑担的侗族少女也开始排队离开。一队挑着木桶、撑着彩伞、穿着侗族盛装的青春美少女，迈着轻快活泼的步伐行走在碧绿如茵的田野间，向远处群山环抱下的古朴的山寨走去，这个美丽如画的情景又引来无数游客的驻足、注目和连声惊叹。
 

2007年8月22日星期三　　绵绵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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