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桂林的时候,我知道有个词语叫“梦幻”;到了桂林之后,我懂得了一个词语叫“静美”。
我总是以成人的心态做着少女的梦,这多少也有点矫情,但似乎也改不了,就成了生命永恒的缺陷。
自从踏进了桂林这片神奇的土地后,我把全部的思念,牢牢地寄托在对桂林的山对漓江的水的解读上。我期望,这山这水曾经的每一声欢笑和每一句叹息,我都能在它们身上找出来。
在开始的时候,那一份的清雅飞逸,仿佛一个幻梦,自江中飘然而出。江中有山,有云影天光,有满天的蔚蓝,都在这一江秀色尽溢的水里默默地沉静。我忘了自己是个不懂水性的人,只是不由自主地在它轻轻地召唤下向它泅去,在温柔得令人心疼的水里,我纤弱的手臂被挽起。同时,我感觉到脚跟也稳稳地被扶起,低头一看,原来,那水的清澈,来自于这江底的鹅卵石呀。是它支撑了水的清纯与透亮。
再看看那山,或像观音像唐僧像悟空像沙僧像八戒,或像奔马像雄狮像猎犬像骆驼像玉兔,或像荷花像玫瑰像文竹像松树……它们和谐共处,大家簇拥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又各自独立着的,不连绵不藕断丝连。再细细看时,那山甚至觉得还不够丰满,稍嫌单薄,但风起的时候,你却不能怀疑它的生命力。
忽然的这一刻,我把所记的桂林呀漓江呀全忘了,我遗失了旅游指南,我甚至忘了自己,忘了一切,只因为我已在江中,并且感受于一汪清水里。“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这似乎把漓江山水写得太艳丽了。千水汇流成江,万窍邀来飓风,无边的宁静之中,我也沉静下来。
我随着船移动在青山顶上,面前是那水那山那岸,但恍惚之中,我站成了岸。我的眉蹙起时,是为了给山脉命名;我的眼沉醉时,是视线映出的连波一片。山在启迪我:艰辛不是虔诚的对手,寂寞不足以与信仰匹敌。当我有幸站立在江上默默有思时,我情愿自己也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我也在担心,这山水古朴的初衷会不会由于喧嚣的尘世而有所改变?她们那纯粹的心灵上会不会还只留存着那一种至高无上的招唤?
导游老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山那水。但这时,我甚至觉得导游其实是一种带游人走进的误区的主谋。如果跟着一大帮有心或无心来看景的人,导游似乎也是必要的,她可以自以为是的把你带进早就设计好的想象中。她每天重复中同样的故事同样的语言。对游客来说,想象也许不是奢侈的,但已经不费力气而显得大同小异了。但我觉得,想象是很个性的东西,它不能统一不能人云亦云。
我心目中的旅游是携一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租两间古朴的村屋,坐一叶小舟,顾自看着想着谈着论着,没有强加的想象,也没有人为的热闹。手牵手赏景,心与心对话。这山水,因为有了我,而多了份默契;而我,因为这山水,多了份沉静。真想,就这样静静地对着这山这水,悄悄地看,看这竹篱茅舍,小桥流水;想一生一世的心事。
下了轮船就坐上了阳朔的竹筏,在那遇龙河上,我领略了另一番的情味。每条竹筏上有菜谱一样的歌单,站一个身穿壮族服装的“刘三姐”,手里还拿着几个绣球。或者不是所有的游客都需要助兴的,但那“刘三姐”和“阿牛哥”却表现得十分顽强,一直在唱着,唱着故事里的歌,扮演着故事里的角色。阿牛哥就是撑竹筏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瘦瘦的黑黑的,我在那并不专业的歌声里,看到了那被称为“阿牛哥”的船夫,因为刚好是逆流,又是暑天,那青筋突起的手在起劲地撑船的同时,还得直着脖子唱山歌,因为他们也负起跟刘三姐对歌的任务。那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在“卟卟”掉进河水泛起丝丝若有若无的涟漪的时候,我的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
我知道那突然而来的泪水不是因为我没有遇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歌手,而是被一种叫市场或叫谋生或叫生活的坚硬的东西碰了一下,或许,我也想到了我的父辈祖辈们,想起了自己搁浅了三十多年才实现的桂林一行的梦。
但我很快就释然了,你看,他们唱得多么的动情,那夸张的口形,略带嘶哑的声音,还有那布满汗水依然笑得灿烂的脸……
开始祈祷吧,面对这美好的景致,我要天长地久地把它挽留在心中。因为人类变得灰暗的内心,迫切需要这山水的洗礼。
有人说,有的地方一生只能涉足一次,有的景致一生只能领略一次,要不,再美的东西也会变丑。但我想,如果要我选择,我会来这里三次,一次是在少女时代,一次我正在来着,还有一次该是我年老的时候,因为桂林的山水和我一样是在成长着的,我相信它每时每刻都在灵性地变化着,我每次的解读都不会一样。
但我还是解读着这么一种性格——静美,喜欢着这么一种形象——静美,不急不躁,不虚不假,高贵幽雅,落寞深沉;不浮不滑,不热闹不狰狞,有一种滋润生命的温暖。长日悠悠,一片安静。“生如山水之静美。”是的,看不出挣扎,看不出反抗,看不出哀伤,在命运的坚冰上,恬然宁适,幽逸淡远,徐缓渐归宁静,这就是桂林的山水。
在这浮华的城市里,谁还在找寻失去的静默?谁又能相信那遗世独立又默默奉献的情景不会成为古典?
朋友说,当你沉溺于山水时,旅游的韵味就减少了。我知道,在水中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岸还在那头。当我的思想放弃飞翔,回到人间,我知道我就该靠岸了。
靠岸了,我知道岸的那头是平凡,山脉可以是生活,漓江可以是工作,我又回到了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