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行记(十四)
十四
在肇兴侗寨的两天,我们享用了从感官到心灵的饕餮大餐,为整个黔东南的行程写下了最浓重多彩的一笔。当所有的热闹都消退无痕时,我们激动的心情还是持续高烧。我和阿坤像两个兴奋得不知方向的孩子,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直到那些穿侗装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地消失无踪,过了一会儿,又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街上,却已经是换上了普通人的装束。这时我们才想起来中午已过,经过大半天的疯狂,早晨那一碗河粉已经消耗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找了家小饭馆随便吃了午饭,就回到客栈,开始收拾行囊,整理满载而归的心情。窗外传来阵阵歌声和笑声,从露台上望去,礼团鼓楼里正在举行一场简朴而隆重的小型宴会,来访的领导和媒体工作人员都在这里就餐,一班美丽的侗族姑娘唱起祝酒歌,一一向贵客们敬酒。那个勤劳的半岛记者连饭都顾不上吃,又请了一位山寨里有知识的寨民参与拍摄。我依稀听到他跟这个寨民解释说:“你就用侗语讲,我们会翻译的……嗯,我们是外国的电视台,在美国都可以看到的……”
我和阿坤打点好行装,告别了客栈大娘,来到长街的十字路口等车。南往三江的班车已经在早晨开走了,下午的班车大多都是北去黎平方向的。阿坤说要去地坪看“贵州最大的风雨桥”,地坪就在肇兴与三江之间,问路边的寨民,他们说下午会有一趟去地坪的班车路过,但是班车会什么时候来,谁也说不准。
午后的长街出奇的宁静萧条,明晃晃的阳光照在地上蒸腾起阵阵热气,把人熏蒸得昏昏沉沉。我们坐在路边等待着那一趟无法预知的传说中的班车,只见上午进寨的领导们的坐驾、护送的警车和媒体的采访车陆续驶过长街,离寨而去,这一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民俗盛会终于完满结束了!用民俗节庆活动拉动旅游产业的发展是可以理解的,也是贫穷的山寨发展经济的一条可行思路。只是,不管何时何地,民俗节日的文化价值都是远远大于它的商业价值的,但愿这些多姿多彩、原汁原味的民俗节日不会在“经济发展”的籍口掩护下蜕变成为纯粹的商业娱乐活动。如果我还有机会重游此地,但愿不管那是多少年以后,这里的山寨依然古朴,民风依然淳朴。
我们被午后的阳光炙烤得头晕目眩的时候,一辆从西北方向开来的班车终于慢慢地驶近,车是去龙额的,司机说,龙额离地坪已经很近了,可以到龙额再坐车转去地坪。直达地坪的班车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都还是未知数,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好。我和阿坤上了车。
肇兴往龙额的路依然是蜿蜒曲折的山路,两旁青山秀色,风景如画,我却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大概是这两天的狂欢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再加上昨晚的鸡鸣犬吠一夜无眠,这时候坐在车上,精神就有点恹恹的。在七弯八拐的山路上转了几下,我终于忍不住吐起来。幸亏这趟车上坐的人很少,阿坤并没有和我坐在一起,他到后排睡觉去了。我直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车子到达龙额乡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了,强打精神下了车。车子停在路边,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车站的样子,问旁边卖冷饮的大姐:“请问有班车去地坪吗?”她说:“有一趟,大概6点多钟经过这里。”我看表,这时还不到下午4点钟。龙额车的司机走过来说:“我帮你们找摩托车去地坪吧,很近的。”果然,路边停了一些在等客的摩托车。出门在外,我最抗拒的交通工具就是摩托车了,特别是在这些地形复杂的山区。可是,这时候除了坐摩托别无他法,总不能在这个看似荒郊野岭的地方等几个小时吧。
龙额到地坪是8公里,摩托车司机说要开20分钟。我坐在摩托车上,耳边是呼呼的疾风,吹得人汗毛直竖。车子在曲折多弯的山路上,时而艰难爬升,时而急速俯冲,我一路上都在跟司机说:“慢点,慢点,别急,我不赶时间。”可是开车人不知道坐车人的怕,没准司机这会儿以为自己是个威风的赛车手,正在沾沾自喜呢!
20分钟的车程就像漫长难熬的20年,摩托车把我们送到地坪风雨桥前停下来时,我还惊魂未定。司机说:“风雨桥到了。”我四处张望:“哪里?在哪里?”他指了指路边一个简陋破旧的牌坊,说:“进门就是。”
这个牌坊又破又旧,哪里像是一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山门啊!我们满腹狐疑地走进去,果然,远远的看到风雨桥的倩影。三座粉边黛瓦的亭阁由一条长廊穿连,横跨河面,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地坪风雨桥。它静静地伫立在绿野之上,仿佛亘古以来它就伫立在那里,那样气定神闲,那样宠辱不惊,那样温情脉脉地守护着苗岭侗寨的母亲河。
阿坤一直拿着一张地图在看、在比划。地图上有一张地坪风雨桥的照片,很美很美,阿坤就是凭着这张照片一路追寻而来的。可是他说:“现在我们站的这个角度就是这张照片拍摄的角度了,可是怎么看着不一样了?”我看了一下,确实是不一样。听说地坪风雨桥曾经在一次洪水袭击时被冲垮,漂流到都柳江的下游,后来又从下游打捞出来,重新运回地坪修复的。也许是在重修的时候加高加固了桥墩,所以看着跟照片上不一样了吧?不管如何不同,可以确信的是,桥还是那座桥,这让怀旧的人多少有些心理安慰。
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怀旧的人常常会感到绝望。当你历尽千辛万苦满怀希望地奔着一个有多少多少年悠久历史的古迹而去的时候,常常看到的却是一个崭新的“古董”。几乎每一个古迹都可以号称自己“始建于”某某年(甚或是以“公元前”来计算的),因此它的历史以“始建于”为起点,但几乎没有一处古迹是真正保留在原汁原味的“始建”状态。每一处古迹的碑记都会告诉你,它在某某年重修、某某年重建、某某年再重修,某某年再重建……就如当我某日黄昏站在水泥混凝土的、坚不可摧的、有电梯直通顶层的、新中国版的黄鹤楼前,那种“白云千载空悠悠”的怀古之情瞬间荡然无存。
可幸的是,这座始建于光绪年间,一百多年来数次重修的地坪风雨桥,在再一次被冲毁时,终于学会了打捞回原件修旧如旧,而不是拔地重建!
2007年8月24日星期五 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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