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石太高速公路上疾驶,经过冀、晋交界的
娘子关,想起了周立波的那篇散文《
娘子关前》,历史古迹总是让人“念天地之幽幽”。再驱车不远,就到了太原。
晋祠就地处太原西南近郊。自从上学时读过吴伯箫的《难老泉》后,它就一直是我神往的一个地方。感谢他,给了少年的我一个美好的憧憬。十多年后,终于美梦成真。
晋祠外面的纪念品小摊上,兜售的小玩意和祖国其他地方大同小异,无甚特色。第一次来,搞不清楚
晋祠公园与晋祠博物馆的区别,便先去公园,公园里没有什么意思,仅是穿过而已,多花了冤枉钱,实可绕道走,直接到博物馆。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请的是野导游(是偷偷讲,不让管理人员发现),开口要价30元,稍稍一还价,就缩成15元了,真有弹性。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好啊。
实事求是的讲,晋祠的环境还是蛮不错的。园中松、杉、槐、樟等一片蓊郁,如入森林。林中鸣禽,此唱彼和,有山野之趣,很自然很自然。不象江南园林,假山假水,要借重园外景物,显得太矫情了。
晋祠的地面文物涵盖了各个朝代,很全面,而且文物类别之高、之密,这也是我以前所没有见过的。
“
鱼沼飞梁”、“
献殿”、“宋代侍女像”已经被人谈论的很多,没有了神秘感,倒是
金人台的宋代铁人,冰冷中透露出勇武、威严,挺有特点的。
周柏,顾名思义相传为周代所植。生长在
圣母殿的北侧,树高近二十米,侧向南倾,与地面呈近45°的斜角,形似卧龙。苍翠的枝叶,披覆于
圣母殿之顶。三千多年的古柏,至今依然苍劲翠绿,真可谓“古柏齐年”了。野导游讲摸一摸它的树疤处,对眼睛有好处。那里早就被游客摸得油光可鉴。
晋祠是晋水发源地,我想,山西的别称“晋”可能就是因此而得名。在西北干旱少雨的地区,有晋祠这样一块风景优美的绿洲,确实是一个地理上的奇迹。
难老泉,被称为“
晋阳第一泉”。假若真有难老泉,能永赐我难老,那该有多好啊!
最初我被晋祠所打动的是那些美丽的神话传说,比如吴伯箫的《难老泉》中提到的关于水母娘娘的传说,但十多年后,当我再回过头来细看时,却发现这些神话传说经不起任何推敲,荒诞不经。而且它们在每一次的传播过程中都会有新的演绎,使之趋于完善。各个神话传说之间关联性不强,或者说压根就没有什么关联,各自另立山头。不象希腊神话传说有一个严密的体系,而我们的,你说水母娘娘与关帝老爷之间有何因果联系?这些神话传说本身,既不象童话就是编造出来哄小孩的,也不象铁板钉钉的历史故事,它介于这两者之间。按理说,理智的人稍加分析,就会发觉这些神话传说漏洞百出且不经考。但是,为什么我们还要去“宁可信其有”?为什么就没有怀疑甚至揭露它的勇气?那是因为在我们的内心深处,相信这些神话传说的冲动要远远超过那些想方设法寻找纰漏以戳穿它的冲动。
我们不是理性思维,而是感性思维。
从这个抽象思维根基引发出的是有形的建筑外观,建筑正是人的内心世界的物质化反映。从这一点上,晋祠表现的尤为突出。晋祠真称得上是我们中国人信仰的代表。晋祠里面供奉的神灵,几乎涵盖了我们中国人信仰中的所有崇拜神灵,不仅包含了佛教和道教里的一些主要神灵,而且还包括在民间祭祀中长期以来一直受到各地百姓尊崇的信仰对象,例如关帝老爷;以及对人们生活影响至深的各种自然力量的化身——自然神,例如土地神;而且还有纯粹经由民间自然出现的传说创造出来的神灵,例如水母娘娘。
造成这种中国人信仰驳杂的奇怪现象,原因有很多,但我认为最重要的一条是,历代统制者都没有采用法令的形式宣布某一宗教为全国上下惟一的信仰,即西方一些国家所谓的“国教”。历代帝王都以儒教作为正统思想,出于维护统治地位的需要,经常同时利用几种宗教,祈求得到各路神灵的庇佑。倘若某一宗教势力过于强盛,有碍于自己的统治时,统治阶级往往采取限制或灭绝的政策,在汉族历史上就曾发生过四次“灭佛”事件。而那些比较兴旺强盛的朝代,对各种信仰大多采取兼收并蓄、一视同仁的宽容态度,这就使得民间各种信仰无所不在。
于是乎,晋祠成了一个从释迦牟尼、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到土地神、关帝老爷再到文曲星君、英雄侠女等群仙会聚的地方,它们无不互弃己见,各居一隅,相安无事的人间香火。在这里,前来朝拜的人们只要“见庙就烧香,遇佛就磕头”,就可以将他们从求子、保佑平安、消灾免难一直到升官发财等各式愿望一一满足,就象现在在超市买东西,可以将人们日常所需要的基本上都购置齐了。
晋祠的各路神仙虽说很多,且杂乱无章,但并不意味着人们的信仰越来越丰满和充实,就像我们臃肿的官僚机构,效率反而越来越低下了。实际上,这种驳杂的信仰体系,正意味着人们的信仰越来越趋于空虚,越来越趋于混乱,更确切地说,它实际上意味着人们越来越没有精神支柱。象日本的奥姆真理教,一度泛滥猖獗,教主麻原彰晃就象一个神。这就好象是一个完全失去了精神支撑的病人,毫无目的地求医问药,正如俗语所说的,“病急乱投医”和“拾到篮子里的都是菜”。时下全社会都在奋力声讨“法轮功”,它已被定性为邪教组织,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可我想问大家,若万一教主李洪志成了气候呢?中国历来就有造神的传统,而且一直在继续,没有停止。就象毛主席在文革期间被神化一样,一位作家事后回忆,当时他年龄还小,在听到毛主席逝世的消息,认为这绝对不可能,若是那样的话,它比天塌下来还厉害,以后可怎么活呀?
究竟我们中国人信仰什么?或许晋祠的
水镜台可以说明这一切。
水镜台,说穿了就是一个戏台子,看来,神的审美趣味也和人一样。不过,它在布局上、形制上呈现出特有的宗教与世俗共存的双重性。它规模壮观,台上东部为重檐歇山顶,演戏时作为后幕,台上西部为卷棚歇山顶,面向圣母殿,三面开敞,演戏时为前台,台下埋大瓮八口,为扩音之用。人们进香朝拜时,美其名曰为了酬神还愿表演各类舞乐,可实际上是神在看呢,还是人在看呢?正如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人们借祭祀的机会娱神兼娱人,于是我们中国人神也拜了,同时,自己也得到了精神享受,两不耽误。这真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内容与形式不一的中国人!
中国人缺乏真正意义上的宗教情绪。
我们中国人不能没有信仰,哪怕是被蒙骗的也罢,但又对其信仰不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只是“叶公好龙”式的,这就是目前国人的信仰态度。上学时读吴伯箫的《难老泉》,只认为景致优美,文笔也优美,但当我十年去看时,却读出了晋祠的言外之义。
我开始对我们民族有些害怕,有些可怜!来源: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