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我能摸一摸你吗?
出发地点:未关联 江苏 南京 南京长江大桥 游记 同行人数:0人
文章类型:游记 出游时间:未添加 人均费用: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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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工具:汽车为主 目的景点:江苏 南京 南京长江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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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我能摸一摸你吗?

长江,我能摸一摸你吗?


居住的校园里有一片湖水,每天上下班沿湖穿行,湖水碧绿透蓝,看久了,由然吟出“春来江水绿如蓝”的诗句,就猜想,春天的长江水也该是如此绿蓝诱人吧。

生长在北方海滨,熟悉的是蔚蓝色的大海,长江对于我来说遥远而陌生。

童年,我以为长江就是用剪刀把蓝色的大海剪下一道长长弯曲的河流。这个念头是在做手工课时冒出来的。当时我的大脑经常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在我玩橡皮泥的时候,我会想,长江或许是从大海这块大橡皮泥上掰下来捏成的。我对长江没有一点印象,所以,我总是用大海来作它的参照系。

虽然,母亲当年就是从故乡沿着长江来到外面的世界,但母亲并没有把长江带给我们。在沧桑的岁月里,面对长江,她更多的是缄默。由于母亲,我们离长江很亲近;由于母亲,我们离长江又很疏远。我把握不住自己对长江的真实情感。

后来,从书本上认识了悠久的历史的长江。我读过在江边徘徊行吟的楚国大夫的《离骚》;看过洒酒临江,横槊赋诗的壮观场面;在想象中,我一次又一次登上建康赏心亭,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

长江于我,与其说是通常的地理概念上的意义,莫如说更具有文化象征的意味。它早已随着五千年的历史与文化烂熟于我的心里。我不知道除此之外,在现实生活中,还会有什么样的长江。在母亲的眼里,长江还代表了什么。

我就是在这种意义上熟悉了长江之后,才有机会用我的视觉器官去感受长江。

汽车从南京长江大桥上隆隆开过,我的眼睛贪婪地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桥下的江水,就像盲人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们早已听说过的大象。只是不知道我们之间,谁感觉到的更真实。

一条灰绿色的长练静静地落在广袤的江南大地,不动声色地伸向远方的地平线。如果没有歧义的话,这就应该理解为“惟见长江天际流”了,虽然没有孤帆的远影。

我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不住地问:这就是朝思暮想的长江吗?我不知道眼前的长江与昔日遥想的长江哪一个更真实,更令人神往。

我在桥上,长江在桥下,我们静静地打量着对方,谁也没有向前迈出一步。我们只是在时空的交错点有了对视凝望的一瞬。没有一句对话,就在这不变的凝望中,让时间变成了永恒。

罗曼罗兰安排他的主人公约翰•克里斯朵夫与暗恋着他的少女相会在两辆相交而过的列车上,“在并列在一起停了几分钟的车厢里,他们俩在静悄悄的夜里见到了,一句话也没说。——两颗灵魂一朝在过眼云烟的世态中遇到了,认识了以后,那感觉是永久不会消失的。”

怎么会消失呢,长江,在我们用心灵相互注视之后,血脉中潜藏的激情便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这激情有我的,还有母亲的。

南方回来,在北方海滨的家中,当我和着窗外阵阵的海涛从电脑中敲出长江两字,心里就涌动着莫名的惆怅。我不知道我在渴望着什么。

有一个词叫:蜻蜓点水。形容浮光掠影。可叹我虽然像一只从江面上匆匆飞过的蜻蜓,却未曾点到浩浩长江的一滴之水。

是不是我也祈盼着能像台湾诗人余光中亲近黄河那样去亲近长江。

这里离河水还是太远,再走近些好吗?诗人走下黄河大堤,在泥泞的窄埂上一脚高一脚低,向近水处走去。诗人无数次歌咏过黄河,但那都是诗人梦中的黄河。

诗人终于把手伸进了黄河,第一次真实地触摸黄河的一息脉搏。诗人说,这一瞬我已经等了七十几年了。

长江,什么时候能用我带有体温的手,摸一摸你千年的流水,让滔滔的江水从我连心的手指间穿过,这能让我真实地感受长江,感受到长江与我的脉搏一刹那跳在了同一节律。

长江,你知道吗,虽然在遥远的北方,虽然隔着千山万水,由于血缘的缘故,其实我离你并不遥远。在我的血脉流动中,我总是若隐若现地感受到你与我咫尺之间,一脉相连。

长江的上游是四川的嘉陵江。江面上,曾倒映着母亲少女时代读书学习的倩影。怀着对明天美好生活的憧憬,母亲毅然别离家乡,走向她陌生而遥远的北方。那不仅是一个社会的转折,也是母亲的人生转折。

母亲乘船沿江而下,当江船驶过重山峻岭,急流险滩,即将冲出三峡时,一船的年轻人都兴奋地站在甲板上欢呼着:出峡了,出峡了。

母亲说,当时江面上豁然开朗,阳光灿烂,似乎在向她昭示前途的光明美好。母亲的心,像奔腾的江水一样汹涌澎湃,激动万分,母亲相信,她是在走向进步,走向光明,走向有希望的未来。写到这里,脑子就冒出刚刚看到的一句话:历史的转折处大多并不美丽,美丽的转折一定是修饰的结果,而修饰往往是历史的改写(余秋雨语)。

上学读郦道元的《水经注》,最后那一句:“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就想,母亲他们那帮热情单纯向往光明的青年学生,乘船穿过三峡时,是否听到了林寒涧肃中的高猿长啸。那阵阵凄凉不绝的啼叫,是否给他们年轻的心中带来一丝伤感。他们是否想过有关人生、命运这些充满变数很有悲剧意味的词。

他们一路欢歌,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他们不会听到什么猿鸣。即使是听到了,那又如何!在他们的莺声笑语中,是没有心境去仔细谛听体味那悲凉凄惨的哀哀猿鸣。“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才是他们当时年轻心情的真实写照。

母亲就是这样,从长江的上游出发,顺流而下,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巴山夜雨涨秋池的故乡,从此她再也没能抚摸一下故乡的江水,但那逝者如斯的江水就成了母亲心中永远的痛。

小时候,由于所谓的出身问题,母亲极少与我们谈到她的故乡,她也很忌讳别人问起她故乡的家人。甚至嘱咐我们,别人问起外婆,就说已经没有了。可那时外婆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虽然外婆的眼睛瞎了,虽然外婆孤苦伶仃一个人住在乡下。母亲惟一能做的就是经常偷偷地给外婆寄点钱。

母亲把故乡的一切都压抑到了最底层,长江流水的波涛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拍打着母亲梦的堤岸。长江离我们渐渐远去。

我很庆幸我能生长在大海边,无时无刻都感受着海的气息。可是,我却从没有听到过母亲对大海的一句赞美。

一次闲谈中,我问母亲,喜欢大海还是喜欢长江,母亲不假思索脱口而答,喜欢长江。

这时我才知道,母亲对大海的感情是永远无法超过长江的,虽然母亲已在海边生活了近半个世纪,可是她脉搏跳动的永远是长江的涛声,而不是大海的粗犷潮汐。她血管里流动的永远是长江的水,而不会是又咸又涩的海水。

母亲永远是一条南方的淡水鱼,她只属于长江,虽然她可以表面平静地在北方的海水里生活着。但也只有她自己在独自承担内心痛楚的真实感受。岁月已把当初单纯热忱的心打磨得像海岸边的礁石,千疮百孔,不忍目睹。那些美妙的理想,只不过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已无处追寻。

喧嚣浮华过后,是回归的宁静。

母亲在说喜欢长江时,她的耳边一定是听到巴山蜀水的子规那声声“不如归去”的啼血悲鸣。

于是,爱海的我,对长江便有了一份别样的情怀。它不再仅仅是“孤帆远影碧空尽”的飘逸诗情。在现实的世界里,它真实得就像一条脐带,把我与母亲贯连在一起。

朋友们都说我不太像北方人,我知道那是由于母亲的缘故。海水与江水已在我的血管里融合且如血液似的流淌。

所以,当我第一次面对长江,当我从桥上居高临下俯瞰长江时,我发现这个角度完全不适合我。我想,我应该走到长江的身边,用久违了的平视的目光去感受长江,理解长江。

我轻轻地对长江说:长江,我能摸一摸你吗?





作者:limei5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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