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丽江的第二天晚上，当地一名政府官员以朋友的身份热情接待了我们。在他曾经的“老师”面前，这位身居要职，而且年龄看起来比“老师”大得多的学生态度十分谦恭。他是白族人，有着少数民族的朴实和诚恳，还有那种恪守本分的严谨和低调。

数年前，他参与指导丽江地区的城市规划和旅游开发，因此说起丽江的一草一木，他都如数家珍，好像就是在倾诉自己的家史一样，饱含了深情厚意。他说，他的生活很单调，一不喝酒，二不打牌，工作之余最大的消遣除了看电视，就是在古城里闲逛。每天吃过晚饭以后，他从家里走去古城，信步于街巷之间，看如鲫的游人，看热闹的古城。他最喜欢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看四方街和大水车广场上的游客和当地老百姓手拉手一起跳舞。他说，当他看到那些游客虽然舞步笨拙，仍然兴高采烈、自得其乐地起舞的时候，他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因为从游客的欢声笑语当中，他感受到了他们对丽江的喜爱和认同。他对我们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非常诚恳，我毫不怀疑这确实是他发自内心的感觉。最后，他给了我们一个结论，要看真正的“和谐社会”，就看丽江吧。

他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第三天，我们取消了所有的行程，决定在丽江古城实实在在地呆上一天，真真切切地去体验这个“和谐社会”的气氛。

清晨，丽江城早早地就已经艳阳高照，但依然秋风阵阵、寒意袭人。一队一队的游客像从地底里钻出来的一样，很快就布满了四方街的每一个角落。但是热闹有热闹的气氛，清静也有清静的境界。树荫下、小溪边，随处可见悠闲休憩的游人，他们正用一种时下最流行的方式——“发呆”，来尽情消遣着丽江的阳光和空气。“发呆”真是一个绝妙的好词儿！当你发呆的时候，你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那种完全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啊！而丽江，就是一个你狂躁的时候可以尽情尽兴宣泄，冷静的时候又可以随时随地发呆的地方。

转出热闹繁杂的四方街，偶然走进四方街外那些纵横交错的狭长巷道，你会发现夜夜笙歌、鼓乐喧天的丽江古城，原来也有很多清凉宁静的去处。你如果不喜欢热闹，大可以选一个掩藏在小巷深处的僻静客栈隐居起来，搬一张藤椅在那一方天井里，陪着一只慵懒的小猫，白天晒太阳、发呆，晚上观星月、吹风，任时间在脚边悄悄地溜去无痕。

在古城里开店做生意的，绝大多数都不是当地人，丽江的商业化程度之高，超过了东南沿海的许多发达城镇。但是，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你还是能随处感受到浓郁的生活气息。“三眼井”既是一处景点，又是丽江人必不可少的生活设施。顺着泉水的流向而开辟的三方水池，上游的池水清澈甘冽，为饮食用水，中游的池水用于洗菜、洗碗，及至下游的池水，就只能是洗涤衣物所用。古代人的生活智慧创造出来的用水规律沿用至今，每每看到丽江人在泉水池边洗洗涮涮，我都会感到像是回到了久远而美好的某个时代。

纳西民居与汉族合院式民居的模式并无太大区别，据我所见，也许汉族惯于坐北朝南，而纳西族有太阳崇拜的习俗，且土司为“木”姓，以东为尊，因此民居也多有坐西朝东，住宅朝向上的差异算是其一吧。而纳西民居的照壁，多是一面粉墙四周以彩画饰边，看来朴素清雅，与汉族影壁的精雕细刻多有不同。后来我们在大理看到的白族民居的照壁，与纳西族的一样，也是一面粉墙，有时也饰有“清白传家”、“风花雪月”之类的题字。这一方照壁，是我所见的，纳西族、白族民居与汉地民居相比，最具特色的地方了。

丽江土司木氏的王府，是古城里最气派的建筑群，但与汉族王公贵胄那些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府邸相比，也算不上多豪华。层层推进的院落组合式建筑群布局和单个的楼台殿宇，都和汉族建筑无甚大异，惟独议事厅里那把王椅上铺的一张老虎皮，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汉族王公贵族所坐的王椅，自是镶珠嵌玉、极尽奢华，却肯定是不会用老虎皮来铺垫的！这一张老虎皮，让整座殿堂登时充满了野性和霸气，到底是土司的地盘啊！

从木府的前殿部分通往后花园，要经过一座横跨街道修筑的过街楼，过街楼修成过道的形式，楼上通道与楼下街道垂直而不相交，楼上楼下各行其道，非常有趣。据说，楼下这条街道，是城外百姓去往四方街的必经之路。当年木氏土司修筑王府时，考虑到不能因此阻断百姓的通道，为了便于百姓通行往四方街，而特意修筑这个过街楼，以便百姓可以从楼下的街道顺利地穿行到四方街。木府的导游说，这是中国最早的“立交桥”，这个说法固然是夸张了，我记得中国好像在秦汉时期修筑宫殿的时候，便有类似的建筑物，但是真正是因为考虑百姓通行而修筑的“立交桥”，这个木府的过街楼，不说“最早”，至少也算是“很早”的了。由此可见，这一方土司的是非功过自有人心公论，“和谐社会”可说是由来已久了。

2007年10月9日星期二　秋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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