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香格里拉(二)
2001年9月18日 早上约7点,我在睡梦中被连绵不断的哗哗水声唤醒。以为是下雨了,起来打开窗一看,原来远在峡谷底的金沙江水涛声,在寂静的凌晨,居然在整个山谷中回荡,即便房间内听起来还是那么的清晰。想到昨晚到达核桃园时,天已黑,看不清周围的景色,就干脆起床,沿着公路欣赏两边的山色。只见山间云雾缭绕,似幻似真,就像走在一幅朦胧的山水画中。 离三白脸100多米的公路旁,有一幢看似客栈的房子,走近一瞧,原来就是昨晚张向导介绍的著名山泉客栈。我对虎跳峡的第一印象便来自很多年前中央台的一部记录片,它讲述了发生在这客栈内的浪漫故事。那是很久以前,一位来自澳大利亚的女硕士生到虎跳峡旅游,却与当地一位其貌不扬且手有残疾的客栈老板相爱结婚,尽管相互有巨大的反差背景,在及其贫困和简陋的生活中,二人却是那么的相亲相爱,当时使我百思不得其解。今天的我,竟已站在故事主人公的们前。本想进去看看客栈的女主人是否依在,可除了边上有二个小孩在洗脸外,大门紧闭,房内毫无动静,也不好贸然打搅,就在客栈周围转了一圈。山泉客栈的房子是当地常见的民居,可外在的装饰,包括招牌、饰品等,已是十分西化,四周到处写满英文字。在高高的美国西部式招牌上,也写上了“澳中之家”四个字。然而,根据张向导的说法,山泉客栈原来生意很好,可现在已经不行了。原因是女主人嫌当地人太脏,若不是去她家的店买东西,她不欢迎当地人去她家,有时还会用石头赶他们。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不过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日子一久,多少会有些隔阂。 回到三白脸时,同伴们也都已起床。昨晚WOODY已帮我们联系好去中甸的车子,说好8点半在下一个塌方处等我们。可是原本要带我们出去的张向导和WOODY拜把兄弟,由于昨晚酒醉起不床了。等客栈小姑娘三番五次把他俩叫起来,吃好早餐出发时,已是8点半了。幸好我们大家心情不错,精力也充沛,走路速度明显比昨晚要快。在途中,我们发现并不止一处发生塌方,而是走一段就有一些小塌方。因此也就不知道究竟车子在何处等我们,只有继续向前走。直到10点多,我们到达滑石板时,才发现了等我们的车,到此其实我们已走完了下虎跳。 当我们要与张向导和WOODY拜把兄弟分别时,我们自心底感激他们,是他俩全程陪伴我们走完了虎跳峡,是他俩使我们的旅程变得如此的顺利、轻松和充满乐趣,是他俩使我们体念了当地淳朴的民风和浓浓的乡土风情。我们由衷的希望他们能始终保持那份热情和纯朴,热爱和爱护属于他们的美丽自然。 来接我们的车是一辆旧微型小面包,司机是附近大渡镇人。当我们坐在车上时,全车叽咕叽咕都在响,搞的我们浑身不舒服,看来要这车把我们送到200多公里外的中甸,我们有罪受了。车行不久,来到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村子。司机说,他一早来接我们时,有一个车胎破了,正在这里修理。可当我们回到这里,前后应该有2小时了,而那个破胎竟然还没有修好。只见几个人蹲在地上,用快干固的胶水在粘轮胎,可咋也粘不上去。无奈只好带上那破胎上路。可大家心里直犯嘀咕,要是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再坏了车胎,那我们可中了头彩了。正当我们提心吊胆时,果然又有一个车胎破了。我们赶紧下车,司机不知那儿找了一根大木头,垫起车子,卸下破车胎,天哪,他居然没有千斤顶!然后拿出二根铁棍,对着破胎东撬西撬,试图撬开外胎,捣鼓近半个小时,可咋也弄不下来。眼看这样下去,我们铁定是走不成了。我的同学果断地要司机联系其他车子,因为即使这个车胎搞好了,开了十几公里就破了二个,而后还有200多公里,这样的轮胎不知还要破多小个!别说去中甸,就连白水台也到不了。司机倒还通情达理,对自己的车也绝望了,就开始用手机联系,幸好他兄弟的车在家,答应马上赶过来。大约过了半小时,那车赶到,是一辆半客半货的微型车,看上去还比较新。但当我们上车后,发现后排坐三人,挤的根本叫人不能动弹,两只脚也只能踡缩着。若不是时间不允许,我情愿下来走路。 不过有趣的是,开车的是我们在整个旅途坐过的车中唯一的一个油腔滑调司机,这家伙自称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一些世面。一会儿说自己是杂族,因为父亲是汉族,母亲是纳西族;一会儿把虎跳峡说成狗跳峡;一会儿讥笑虎跳峡一带的村民以前都是要饭的;一会儿向我们炫耀他那婚前婚后的艳史。我们把他的一路胡言乱语权作笑话佐料,借此降轻全身肌肉的痛苦罢了。 虽然坐在车上备受煎熬,但车窗外的景色却依然让我们心旷神怡。整天的旅途,车子一直穿行在山脉之间,从海拔1600至4000米之间,不断地从山谷爬到山腰,又从山顶绕行至山脚,不知翻了多少座山。一路上,天气也不停地变换,时而满山云雾,时而倾盆大雨,时而阳关明媚;而且变化之快,让人惊叹不已,真正体会到了当地人所说“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当阳光穿透路旁密密的森林,照在淡淡的雾气中,丝丝阳关就像缕缕金色的丝带撒向大地。原来无形无色的阳光,此时是那么的具体,如此的绚丽;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路,我们仿佛是在虚幻之中飘行。 一路行来,一些不知名的景色,比起后来游览的著名景点来,毫不逊色,甚至更让我们陶醉。在不到白水台的途中,当我们的车转过一个山坳,忽见山脚下有一巨大的天然牧场。远远望去,在四周黑压压原始云杉林的包围中,不知是何种神奇的力量,竟使这里形成如此单纯划一的巨无霸草坪。几十只黑点似的牦牛在悠闲的吃着草,几条小河流在阳关下闪闪发光。我们开玩笑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高尔夫球场。可若真有一群挺着大肚子的达官富贾在这里打球的话,不知天神会不会发怒? 我们到达白水台时,已经下午2点,匆匆吃了一点饭,就往山上走去。也许是早上虎跳峡时走得太急,此时我的一只脚痛得不得了,走路已是一拐一拐,估计是磨出了水泡。到了山门,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游客,而马夫和马倒是站了一大把,空气中弥漫一股马粪的恶臭。沿栈道到白水台顶并不远,当我们站在平台上,瞧着脚下一大片来似梯田状的碳酸钙沉淀物,若是没有看过资料介绍,咋也无法把她和东巴文化联系起来。原来相传纳西族东巴教的第一圣祖丁巴什罗从西藏学习佛经回来,途径白水台被其美景吸引,留下来设坛传教,因此是纳西族东巴教徒的神圣之地,被认为是东巴文化的发源地。这样的故事在宗教传说中履见不鲜。比如佛教的佛主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成佛的故事,便传说释迦牟尼幼时出家,苦行修炼6年,结果徒劳无功;在放弃苦行后,便在一棵菩提树下,铺上吉祥草,向着东方盘腿坐着,一心思索解脱之道;终于在一个晚上,战胜了最后的烦恼魔障,获得彻悟而成佛。由此菩提树也成了佛教的象征,目前尚存这棵菩提树的印度伽耶城大菩提寺自然成了佛教的圣地。 在偌大的白水台顶,此时已不见一个游客,在宁静的四周,孤零零站着四个藏族姑娘。从那一张张黑里透红,看似饱经风霜的脸,你很难相信她们的年龄只有17-18岁。她们是在这里为游客做有偿表演的。我们给了20元后,她们便在一口清澈见底的小池旁,手拉着手,沿着一个小圈,唱着高亢而具穿透力的藏歌,跳着简单的舞步,转了一圈又一圈。在云雾缭绕的山腰中,她们那不专业的表演,却比都市里那些包装过渡的电声音乐会,更加原汁原味,更让人难以忘怀。 下午3点半,我们离开了白水台,距中甸还有100多公里。按前面的行车速度,还需3―4个小时,看来今天是去不了碧塔海了,决定直接驱车到中甸。原本打算晚宿中甸县城附近的长生桥温泉,因为在丽江听人说长生桥是如何的好,景色美,又有温泉,比起县城要好几倍。可当我们到达时,发现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只是一个小山谷,四面环山,地势很压抑。在小河旁有一幢不土不洋的房子,想必那就是温泉宾馆了。眼前的景象,使我们立马改变主意,要去看看中甸县城是如何的杂乱无章。 在暮色中,我们渐渐地靠近了中甸县城。她坐落在一大片当地并不多见的高地平原上,远远望去,县城并不大,有几幢高大的镶有幕墙玻璃的白色建筑十分刺眼。入城后,仿佛进入了一个十几年前的沿海小城市,你无论如何弱智也不会把它当成是“最后的净土”。城内既脏又乱,到处都是工地、垃圾、以及挖得乱七八糟的马路。街上尘土飞扬,行人汽车乱作一团。街两边建筑都是马赛克式的楼房,除了几幢新建的高档宾馆外,根本就看不出有丝毫藏区建筑风格。整个城区的建筑和规划,与它四周独特的自然环境――雪山、蓝天、白云、湖泊、草甸······完全格格不入,若用二个字来概括,那就是“丑陋”! 由于我们行李包都有一大堆脏衣服,希望在中甸找一家有快洗服务的宾馆。在长生桥时,我们就给携程打电话预定房间,可到中甸时订房小姐来电说他们签约宾馆已客满。只好开着车满街找。到中甸观光饭店,也已无空房,好说歹说让总台小姐挤二间,可她算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也许她看我们一身疲倦邋遢的样子,突然好心拿起电话帮我们联系其它饭店。还好,她找到了一家刚开张不久的龙凤祥酒店还有空房,赶紧让她订了二标间,也管不了房价了。在饭店大堂办理入住手续时,小姐告诉我们近来房间都很紧,今天刚好有人取消了预订房,否则也没了。我们心想,现在是旅游淡季,饭店已是如此地紧张。要是旺季来临时,那将是一番什么景象呢?怪不得中甸一下子冒出好多家新造的宾馆酒店。 经过这一番的折腾,安扽好行李后已快10点,赶紧到附近街上找吃去。出乎我们意外,转悠了一大圈,竟没有几家还在营业,更找不到我们认为合适的小饭店。有趣的是我们发现在街两旁,凡是窗明几净的几乎都是高档美容店。无奈之中,我们只好回到宾馆的餐厅。餐厅内大部分的灯已熄灭,只有我们几个客人。在如此凉爽的季节,搞不懂为什么宾馆还在用中央空调,餐厅四周封得密密实实,浑浊的空气使我们个个头脑发胀,比得了高山反应还难受,不得不几次跑到外面呼吁新鲜空气。在我们点菜时,服务生竟向我们推荐三文鱼啊、虾啊、蟹啊,让我们哭笑不得。不过用餐后发现,这里的菜肴还相当不错,价格也还算公道。现在想想,我们也应该以宽容的心,来看待中甸发生的一切。其实国内大城市开始注重城市风格和环境协调,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 经过一整天的行、住及吃的几番折腾,大家的心情都掉到了谷底,无暇再搞任何活动了。联系好明天去德钦的车后,连闹得世界天翻地覆的9·11事件的后续新闻也懒得看,草草洗了澡,就上床睡觉了。 2001年9月19日 也许是昨天太累的缘故,晚上睡得很沉,似乎对这里的3200米海拔没有任何发应。一早醒来,精神好了很多,已把昨天遭遇的不痛快抛到了一边。刚过8点,我们包车的司机已依约来到宾馆门口。这是一辆普桑车,是网上网友推荐的。司机是德钦人,姓李,藏人,长得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剽悍。当我们把行李放到车后箱时,发现里面放了两个备胎。李师父解释说,这里路差难行,爆胎是常有的是,多带一个,就多一份保险。看到李师父的用心,我们心里也踏实多了,以后的三天行程也证明了这一点。在这三天当中,行车近二十个小时,翻了不知多少坐山,转了多少个弯,上山、下山、超车、避让、急转弯、过塌方等各种复杂的状况,竟没有发生一起惊险的动作,显示了李师父高超的开车技术。更难能可贵的是,每天起早摸黑,用餐无规律,从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牢骚或责怪的话。 出城后,我们来到离城不到5公里的松赞林寺。此时的天晴空万里,在蔚蓝的天空下,刚刚升起的太阳照在山包上的松赞林寺,一览无遗。与我们常见的沿海佛教寺庙不同,松赞林寺,除了高大雄伟的大殿和“康仓”外,四周上下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僧舍,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寺庙山城。当进去看到众多年龄不同的喇嘛时,在某种意义上又像是一座学校。买票进去,游客已是熙熙攘攘。我们进到一个叫“羊多康仓”的大房子,一个漂亮的讲解员小姐正对游客讲解墙上的藏佛教生命轮回图。她说着那不知已讲了多少遍、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还时时停顿下来,考问游客,就像一个幼儿园老师带着一群幼儿在做游戏。见此情景,实在不敢多呆,赶紧退了出来。继续拾阶而上,顶部便是松赞林寺的中心――吉康和扎仓大殿。三五成群的喇嘛在大殿外四处悠闲地聊着天,散着步;他们中有不到十岁的小喇嘛,也有六十多岁的老喇嘛。我们跟其中一个年轻的喇嘛打了个招呼,他叫拉桑江初,小伙子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在拍了一张合照后,年轻喇嘛一再嘱咐冲好后要寄一张给他。 我们在松赞林寺走马看花地转了一圈,似乎并没有从中得到刻骨铭心的印象。根据资料介绍,松赞林寺是云南藏传佛教之首寺,1679年动工兴建,历时二年,仿拉萨布达拉宫布局,曾是十分的雄伟。在文革期间,远离国内政治中心的松赞林寺,也同样没有逃脱那场浩劫。现在看到的寺院,只是在原来废墟上重建的一部分,在四周还残留着原松赞林寺的断墙残壁。但时,当人们为那场浩劫而痛心,为改革开放后得以重建而欢呼的时候,是否曾想过,在旅游业已成一个产业的今天,松赞林寺也逃脱不了它带来的另一无形冲击。寺院大门两边,到处是小商小贩和叫卖吆喝声,大门斜对面是个很大而杂乱的停车场,停满各式各样的旅游车。佛门本该是清净之地,是给资者闭关自守、苦思冥想的地方,是出思想者的摇篮,它本该远离红尘世俗,与名利无缘,不知门票为何物。可眼前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已很难让人认同这还是原来佛教意义上的寺庙了。当一个个经堂在废墟上重建的同时,它那固有的宗教气息却一点点在消失蜕化。就像我们杭州的灵隐寺,这些年来,寺内建筑越来越多,越来越堂皇富丽,周围的环境也修饰得越来越精致。可它在一年几百万游客的手摸脚踩下,已经变成一台纯粹赚钱的机器。 东竹林寺是我们同一天拜访的另一藏传佛教寺庙,坐落在奔子栏上方的一座山腰上。远远看去,与其说它是寺庙,还不如说是一座大村庄。李师父告诉我们,喇嘛们也像普通人一样,每人在寺院里的都有自己房子,平时也一样干活、劳作,十分的平民化。寺庙内真正能读经的人为数不多,其余从事一些世俗、建筑、绘画、刻经等工作。若我手头资料无误的话,东竹林寺始建于1667年,比松赞林寺海还要早十多年。虽然它的规模和名声不及当年的松赞林寺,但它周围横断山脉险峻而粗犷的地势,以及所造就的那种宁静和肃穆,与宗教环境是却十分协调。当我们到达时,发现这里没有寺门,不用买门票,游客也很少。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自然,你不用硬是装着一副虔诚的样子。与松赞林寺相反,这里雄伟的大殿位于寺庙的最底部,但我们到达时,很幸运地遇到了难得一见的情景。只见在一阵陈喇嘛寺特有的低沉法号声中,很多正在搬木头的喇嘛,纷纷放下木头,到经堂门口的操场上集合。我们从侧门跟了进去,操场上已满是一片深紫色,在蓝天和白墙的衬托下,十分的耀眼。正当匆忙拿相机时,他们已向着经堂大门,鱼贯而入。原来今天是他们集中做法事的日子。李师傅说,这样的法事一个月也没有几次,你们今天凑巧了。由于经堂门口挂着一块布帘,看不到里面景象。正当我们犹豫能不能进去时,一个年青的喇嘛拉开一角布帘,用手招呼我们。我们几人轻手轻脚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藏香烛和酥油的气味。在偌大的经堂内,坐满了一排排背靠背的喇嘛,有老有小。他们口诵经文,宁扬顿挫,时而低沉,时而高亢,那节奏,那旋律,比起我在国外教堂听到的唱诗班赞美诗,毫不逊色。坐在高台上的高僧,个个慈眉善目,当你和他的目光接触时,你心里不由产生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年青喇嘛带我们按顺时针绕着经堂转了一圈,偶尔向我们讲解四周的壁画和佛像,不知是他的声音太轻,还是我们沉醉在经文诵中,几乎没有听到说了些什么。本想细细品味这难得的场面,但毕竟我们是不速之客,这里不属于我们,因此很快就退了出来。 若说松赞林寺和东竹林寺是一种有组织的藏传佛教活动,在去德钦一路上,我们亲眼目睹的各种民间宗教形式,更深深体会到宗教在藏人生活中的地位。凡是在路口、村口、山顶和各种圣神之地,都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玛尼堆和经幡。据说信徒们每经过玛尼堆都会加一块石头,作为念一遍经文,做一次祈祷。经幡,当地人有叫风马旗,是藏区独一无二的宗教符号。一路上,无论是4600米海拔的垭口,还是海拔不到2000米的澜沧江边,无论在明永冰川上,还是白马雪山脚下,几乎每个让你心动的地方,当你停车拍照时,总能发现有经幡在你身边。据说,因为很多藏民不识经文,只好请人把经文写在五颜六色的布条上,挂在玛尼干上,随风哗哗作响,仿佛是在念经祈祷。当我们站在海拔4600米的垭口,背靠紫砂色的火山,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层层山恋时;当我们在黄昏,站在飞来寺观景台,遥望躲在金色云彩后面的卡瓦格博雪峰时,身边的经幡上密密麻麻的布条,在风中哗哗响个不停,依稀我们又听到了东竹林寺经堂的朗朗经诵声。 经幡,也许是我见过的最简单的宗教礼仪,但它却十分接近原始宗教的原义。在佛教传入之前,藏族原始宗教源于对自然的崇拜,认为自然的一切——天、山、水、树等,都是有生命、意志和灵性,它们都是神灵的化身,而这些神灵主宰人的命运。旷野上的经幡,在阳光下、雨中、雪中、雾中,昼祈祷,夜祈祷,日夜不停地喃喃祈祷,祈祷周围的神灵,保佑普世苍生。难道还有比这更富想象力的传介,来表达宗教信仰,跟神灵交流吗? 从丽江到德钦的一路上,只要稍做留意,就会发现,随着海拔的身高,在地形地貌发生变化的同时,气候、植被随之产生有规律的演变。而人与大自然的交流语言——宗教也越来越浓。宗教,只与人所处的环境有关,而与人的受教育程度以及富裕程度无关。呆在钢筋水泥打造的都市丛林里,你或许无法理解宗教对生活在高山峻岭里人的意义。但是当你身临其境,面对那奇特的天地山川、风云草木,心中升起那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以致突想跪拜的冲动时,你的灵魂深处不会没有触动。当我们在飞来寺,面对那神秘的梅里雪山,度过那一生难忘的夜晚后,不信仰点什么,已是不可能了! 比起前几天的公路,今天走的214滇藏国道,难行程度真是大巫见小巫了。真像有人戏称的“颠脏”路,不仅路面崎岖不平,而且车辆很多,从车牌看,有云南、西藏,也有四川的。要超一辆车,非得化上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与大车交会时,其中的一辆车不得不停下来。更糟糕的是,今天天晴路干,车后扬起的灰尘,裕如一条长龙,罩得后面的车几乎看不清路面,更加大超车的难度和危险。不知何故,车上的空调坏了,关上窗,车内闷热,开起窗,灰尘弥漫。刚开始还下意识不停地开窗关窗,后来索性开着窗,让外面的阳光、冷风、尘土一股脑涌进车里,在李师傅那盘听了一遍又一遍的“神奇的九寨”歌声中,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种悲壮的感觉。 中午时分,我们到了奔子栏镇,此地海拔要比中甸县城低多了,只有二千多米。李师傅说,任何进山的车都会在这里稍作停留,因为前方便是漫漫的爬山路,在与海拔4千多米的垭口之间,再没有其他村子可以歇脚了。我们在镇上吃了中饭后,继续上路。 出了奔子栏,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公路向横断山脉腹地攀升。路上偶尔能看到峡谷对面的半山腰,稀稀拉拉散落着几幢藏族民居,绿树、白云、白墙,以及时隐时现的光线,多么像画家笔下的山水画。在而后的几天行程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独特的风景线。但我一直纳闷,为什么藏民喜欢把家安在半山腰,而不是更平坦的山谷里?在生活便利上,无论交通还是水源,后者都比前者方便很多。问了很多人,都不得其解。 弯过了不知多少个回头弯,大家正要被汽车颠的昏昏欲睡时,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我们来到了第一个垭口,此时手表已显示不出海拔高度了(因为那该死的表只能显示4000米以下的高度)。眼前是高山上特有的灌丛草甸,稀疏的草丛沿着缓缓山坡一望无际。李师傅告诉我们,现在来的不是好季节,要是春天,这里遍地是野花,是个花的世界,而冬天这里是已个天然的大滑雪场。到那时,游客都会在这里流连忘返,有的会呆上一整天。听到这,虽然有点遗憾,不过还是被眼前的开阔和气势所感染。也不管高原反应不反应,不禁在草地上奔跑了起来,可跑了一小段,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写到这,我们不得不提到我们一路见到的阿兵哥。从中甸到德钦的路上,我们碰到了上百辆军车组成的浩浩荡荡车队,车上坐满了年青的军人。据说,为了西部大开发,部队正在铺设昆明到西藏的光缆。沿路每隔几公里,便有一部队营地,已有不少的阿兵哥在挖管道。就在垭口上,我们此时的身边,就驻扎一小队。在这海拔4600米的无人地带,连走路都很困难,米饭都煮不熟的地方,我们的十几位阿兵哥要在几天内挖出几公里长的深坑,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营地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写“披星戴月争朝夕,餐风露宿创一流”,平时仅仅是个口号而已,此时此地却是活生生的现实。李师傅告诉我们,昨天他路上捎带了一位在雪山上负伤的娃娃兵到大本营,阿兵哥对他说:“我们干的活,连劳改犯都受不了。”我们真应该向这里的阿兵哥们敬个礼! 李师傅看到我们不想走的样子,就跟我们说:“走吧,前面垭口的景色更漂亮”。车行不久,我们到了最后也是最高的垭口。按李师傅的说法,这里海拔至少4600-4700米,高度与丽江玉龙雪山的栈道顶端相仿。但是两地的感受完全不同。当跟随人流气虚喘喘爬到玉龙雪山栈道顶部时,那时只是觉得已有本钱,回去向朋友们炫耀:“我到过了海拔4680米的雪山”。然而此时的我,站在玛尼堆旁,疾风从身上吹过,吹得经幡哗哗响个不停,也吹得虚荣心荡然无存。身后是光秃秃的、朱红色的火山口,几尊极像雕塑的悬崖并列在平平的山顶,在蓝天白云下,似乎要告诉我们些什么。对面是高高的直插云端的白马雪山,厚厚的白云萦绕山顶,始终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站在垭口上,出神地望着,一坐曾是发出滚烫泥浆的火山,另一坐却是终年寒冷的冰川雪山,两山神目相望。究竟是什么力量造就了这样神奇的景象?只有觅觅的苍天才知道! 出了垭口,前面是像蛇般的盘山而下公路。转了几个弯后,李师傅把车停在了一山坳旁,指着山上流下来的小溪说,这是白马雪山下来的水,百姓把它当做圣水,喝了可以治百病,还能保佑你和你的家人。我们赶紧拿出水瓶,倒掉农夫山泉什么的,在小溪边迫不及待先喝上几口,再灌满手头所有能装水的家伙。在车上,李师傅继续介绍圣水知识,说当地检验部门曾对该水做过化验,结果发现这水没有任何污染,纯的不得了,可以用作汽车蓄电池里的电解水(回家后,在网上查了半天,也查不到这是何种水)。不过这水质只能保存1-2天,原本要把圣水带回家,听到这,大家一阵惋惜。 正当我们还沉侵在圣水中,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梅里雪山”。朝窗外一看,只见远处白云间有一排长长的雪山,大家大呼大叫要李师傅停车。李师傅笑着说,这里太远,前面的迎宾台可以看得更清楚。我们可不管这么多,心想,万一到了那里,雪山已看不到,可不糟糕透了,先看一眼是一眼。远方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梅里雪山!远远看去,虽然层层白云遮盖了大部分山峰,但雄伟的太子峰却依稀可见,尖尖的雪峰顶冲出云端,与蓝天浑为一体。此时,我们手拿圣水,眼望神山,已不悔此行了。匆匆拍了几张照片,便上车赶路,一路希望李师傅开稳一点的同伴,此时却一路催促,开快点再快点。 约下午4点多,我们来到了德钦的迎宾台。实际上是在214国道旁的一片水泥地,地上有几坐白塔,边上仍是密密麻麻的五色经幡,一角却是一只在藏区难得见到的悬空六角亭。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德钦县城升平镇坐落于此峡谷的上游),峡谷的另一边是山坡上的一大片开阔地,在绿地树丛中散落着白点似的藏民居,那就是飞来寺村。越过飞来寺村,高高在上的是一字排开的梅里雪山群。 此时,太阳已西斜,蓝天和周围的群山欲如水洗过一般,已见不到多少云彩,唯独雪山峰上依然白云蔼蔼。随着云彩飘动,太子峰、儿子峰以及众多通称将军峰的山峰不时一个个呈现在眼前,让我们一睹它的尊容。每当一个雪峰云开显露时,周围都有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最神秘的神女峰始终不肯卸去头上白白的面纱,厚厚的白云就像忠贞的卫士,寸步不离他的主人,我们唯一能看到的只是她那白白的心型项链。其实在来德钦之前,就听到不少人说,除非你的运气好到极点,雨季很难看到梅里雪山,因为神秘的雪山一个月也不过露几次(几次哦,不是几天啊)而已。今天我们看到了最高的卡瓦格博峰――太子峰,以及其它大部分山峰,已是十分幸运了。可我们还是不死心,便坐在亭子里等神女峰现身。小汪迫不及待地不断发短消息,要把内心的激动与家乡的朋友分享,没想到她朋友的一则回复,乐的大家捧腹大笑,上写着:“哎呀呀,我受不了!”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羞涩的神女峰始终不为我们的虔诚所动,缭绕雪峰的白云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而且其它山峰上云彩也越来越多。无奈之中,我们只好默默祈祷明天能一睹她的尊容。 在驱车到县城的路上,李师傅也被我们的激动所感染,不停地唠叨:你们看到了神圣的梅里雪山,我也很开心,有时拉的客人几天都看不到雪山,弄的大家一路无精打采。车行不到十公里,我们便来到了德钦县城。这里的海拔并不高,与中甸相差无几。县城不大,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可言。有了在中甸的教训,我们坚决不肯住在县城里,非要住到飞来寺去,不管那里有没有厕所,条件是如何的差(后来证明我们的决策很正确)。 我们在路上就已和李师傅约好,今晚他带我们去一家有“藏族调料第一家”之称的藏民饭店去用餐,所以没有直接驱车去飞来寺。此时尚早,李师傅便开车在城里兜了一圈,可几分钟就转完了。而后他带我们去城内的一个小寺庙。庙内除了墙上那藏传佛教特有色彩的壁画外,大部分空间都被一坐两层楼高的白塔所占。李师傅告诉我们,白塔有三层,塔内最下面放的是农具,中间放的是五谷,最上面放的是金银器皿和首饰,这些是老人死后由家人捐赠的。寺内我们遇到了三个云游喇嘛,其中一个是女的!不知为什么,李师傅对他们毫无好感。 出寺后,我们来到饭店。原来是一家并不起眼的小饭馆,内摆放着六张小小的矮方桌。正对门的墙上果然挂着一块横匾,上写不知谁提的“藏族调料第一家”六个金字。由于名声太大,我们倒没有注意这家饭店名字了。进去时,里面还没有一个客人,老板伙计热情地打招呼。先上了一大壶酥油茶,两小碗青稞粉和玉米粉,李师傅教我们做地道的糌粑粑。随后上来的是一小碗油油的奶渣,以及用奶渣和不知什么东西掺在一起的油炸小丸。说实在,这些地道的藏族食物并不合我的胃口,稍稍吃了一口,就再没有去碰了。梅里雪山带给我们的激动,似乎光喝啤酒是不够的。我们向老板要一点土制的青稞酒,没想到拿上来是满满的一大瓶。也许藏人豪放粗犷的缘故,他们对大小的概念不同于都市人。一点就是一瓶,要是一瓶,也许拿上来的会是一大壶。小尝一口,感觉不错,全无高梁酒的辛辣味。大家罕见地一个劲相互劝酒,不一会已是酒瓶见底。若不是还要到飞来寺去欣赏夜幕下的梅里雪山,或许今晚会喝个烂醉。 酒足饭饱后,我们继续沿214国道驱车去飞来寺。约过半小时,便来到了观梅里雪山的最佳地——飞来寺观景台。在公路两旁,一边是观景台,另一边是三家藏民家庭客栈。李师傅建议我们住在中间的一家,说这家条件不怎么地,但楼上观景最佳,难怪取名叫观景楼。放下行李,与李师傅约好次日来接时间后,便迫不接待地冲向观景台。走进大门一看,名曰观景台,实则是一片平坦的山坡地。与前一个观梅里雪山的迎宾台一样,地上依然建有长长一排,有7-8只之多的白塔,塔边挂着密密麻麻的经幡。即使次日爬到人烟稀少的太子峰下的冰川上,依然到处都是的五色经幡。从过了垭口到明永冰川的一路上,凡是叫人注脚观看梅里雪山的地方,就会有玛尼堆和经幡,可见梅里雪山在藏民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神圣。 站在观景台上,视野十分开阔。此时太阳已西沉,桔红色的晚霞覆盖在雪山上,天空已变得绚丽多彩。心想,说不定德钦县城之所以取名升平镇,并不是意指人间景象,而是指此时的梅里雪山,众山神正在晚霞后面聚会,歌舞升平呢。只是我们凡人看不到听不到而已。痴痴望了一阵,回头往房间走时,发现在树丛中有一石台,走近一看,顶上竖着一块小碑,碑上用中文和日文刻着17个人(其中11个是日本人)的名字。原来这就是政府为那次无人不知的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事件而设的纪念碑。不知为什么,纪念碑并不显眼,好像有意远远躲在树丛中,周围到处是一堆堆不知人粪还是马粪,臭的很。赶紧离开,别让这恶臭煞了风景。 回到房内,才开始慢慢整理行李,在洗梳时发现脸上和鼻子里都是厚厚的尘土。身上稍做清理,脱去那死人重的防雨鞋后,顿感一身轻松。楼上宽宽的走廊上放了几张长条凳和小方桌,我们悠闲地坐着,靠着栏杆,望着梅里雪山,其实这里的视线并不亚于观景台。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原本清静的飞来寺,此时已是一片寂静,我们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细细打量四周,只有我们隔壁住着一对来自广东的小夫妻,而左右两傍的两家客栈黑乎乎的,好像没有一个游客。 夜越来越黑了,天上的星星却越来越多,越来越亮。不知是因为青稞酒喝多了点,还是旅途太劳累的缘故,同伴9点不到就进房休息去了。此时的我却十分清醒,没有丝毫睡意。在我一生中,还没有那个晚上像今晚这样心静如洗,没有一点杂念。原本对古诗词一窍不通的我,此时竟想起了小时候学到的李白短诗《夜宿山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要是李白住到飞来寺,不知又会写出什么样的诗呢? 一个人走在楼前的公路上,仰望星空,遥望依稀可见的卡瓦格博神山,我只感到: 天地与我共生 万物与我为一 自然与灵魂永恒 要不是偶尔在公路上开过的汽车声,把我惊醒,我已分不清身在何处。 当你无法用语言倾诉你的心境,当你找不到知音分享你的的感受时,音乐将是你最好选择。平时略爱听古典音乐的我,这次远足尽管千方百计减轻路途负重,竟还是带上笨重的老随身CD机,并在上千张藏片中,选了十二张CD。它们是:二张BACH的“MASS IN B MINOR”, RICHTER指挥;二张HANDEL的“MESSIAH”, MARRINER指挥;一张BEETHOVEN的“VIOLIN SONATAS(NO.4,6,8)”,PERLMAN和ASHKENAZY;二张CHOPIN的“NOCTURNES”, 傅聪;二张MAHLER的“SYMPHONIES (NO1,8)”,BERNSTEIN和SOLTI指挥;一张SWEDISH HYMNS “NOW THE GREEN BLADE RISETH”; 一张SATIE的“PIANO WORKS”(音乐爱好者赠送版);一张谭盾的“天 地 人”;还有莫名其妙带了一张TCHAIKOVSKY的“BALLET SUITES”(后来发现TCHAIKOVSKY芭蕾舞曲根本不属于香格里拉,也不属于泸沽湖)。 虽然一路行来,还不曾听过一首曲子,怀疑是否是一个累赘。在中虎跳峡,曾渴望听一听MAHLER的第八(千人)交响曲,可惜没有给我时间。否则,当你坐在峡谷底的巨石上,一边看着奔腾的金沙江,一边聆听《浮士德》史诗般的歌声:“AS THE ROCKY PRECIPICE AT MY FEET RESTS HEAVILY IN THE DEEP ABYSS, AS A THOUSAND STREAMS , SPARKLING, FLOW TO THE DREAD CATARACT OF THE FOAMING FLOOD,AS, STRAIGHT UPWARD, BY ITS OWN POWERFUL DRIVE, THE TREE-TRUNK REARS ITSELF INTO THE AIR, SO IT IS ALMIGHTY LOVE THAT SHAPES ALL AND CHERISHES ALL. WHEN AROUND ME WILD TUMULT ROARS, AS IF FOREST AND ROCKY FLOOR WERE IN UPHEAVAL, AND YET THE MASS OF WATERS, LOVING IN IT BLUSTER, HURLS ITSELF INTO THE GORGE, SUMMONED PRESENTLY TO WATER THE VALLEY; THE LIGHTNING, WHICH FLAMES DOWNWARDS TO PURIFY THE ATMOSPHERE WHICH CARRIES IN ITS BOSOM POISON AND FUMES – THESE ARE HARBINGERS OF LOVE, THEY PROCLAIM THAT WHICH EVER SEETHES, CREATING, ROUND US. OH, MIGHT IT KINDLE ALSO MY INMOST BEING, WHERE MY SPIRIT, CONFUSED AND COLD, AGONISES, IMPRISONED BY A DULLED BRAIN, LOCKED FAST IN FETTERS OF PAIN. O GOD, SOOTHE MY THOUGHTS, ENLIGHTEN MY NEEDFUL HEART。”(脚下悬岩重万钧,下临绝壑深千仞,千道溪泉齐奔泻,飞泡溅沫浮光晶,古木森森立擎天,如有大力参浮云,宏哉爱力正如此,造形万物育万类,周围风狂怒号,林涛声声如涌,山泉直下千里,水波粼粼喧哗,灌注谷底如施百,电光闪闪下天郊,扫除毒雾与妖氛,万里长空更清寥,爱之使者告世人,永恒造化育众生,纵使心热如焚,心态冷如冰霜,官能迟钝失灵,如被锁链禁锢,诸神解我焦思,光明照我饥渴心。)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愿有一天再访虎跳峡时,能找出答案。 此时此地,音乐无疑成了我最好伴侣,它能解读我那心灵深处的感受。当我打开第一张已不知听了多少遍来自瑞典的圣歌集时,本在STOCKHOLM的OSTERHANINGE教堂录制的清纯合唱,似乎是梅里神山上传来的天籁之声,是那么的滋心润肺,只听到:THERE’S A WIDENNESS IN GOD’S MERCY, LIKE THE WIDENESS OF THE SEA; THERE’S A KINDNESS IN HIS JUSTICE, WHICH IS MORE THAN LIBERTY.THERE IS PLENTIFUL REDEMPTION, IN THE BLOOD THAT HAS BEEN SHED, THERE IS JOY BEYOND THE GRAVE AND THE FUTURE’S FILLED WITH SONG. THERE IS GRACE ENOUGH FOR THOUSANDS OF NEW WORLDS AS GREAT AS THIS; THERE IS ROOM FOR FRESH CREATIONS IN THAT UPPER HOME OF BLISS. THERE IS PLENTIFUL …….。 换上HANDEL的MESSIAH, 这是他的著名清歌剧,长达2个多小时,今晚要从头听完是不可能了,干脆就挑了那段连英王乔治二世都不敢坐着听的HALLELUJAH合唱,只听得浑身热血沸腾,只想跟着它,面朝卡瓦格博神峰大声唱:HALLELUJAH ……, FOR THE LORD GOD OMNIPOTENT REIGNETH. THE KINGDOM OF THIS WORLD IS BECOME THE KINGDOM OF OUR LORD AND OF HIS CHRIST; AND HE SHALL REIGN FOR EVER AND EVER. KING OF KINGS, AND LORD OF LORDS. HALLELUJAH……! 这来自十八世纪的音乐已与时代无关。 平时很少听BACH,与同时代HANDEL那欢乐和温馨的乐曲相比,总觉得他的音乐太正经,甚至有点沉闷,望着他的一大堆唱片,有时想,60岁以后再来听你吧。也许是认为弥撒是基督教的一个重要仪礼,而这次出行也是我一生中的一次重要旅程,因而带上了这部MASS IN B MINOR。在家里从头到尾听一遍这部二个小时的巨著,有时会觉得很累。可此时,听着听着,只觉得宁静的梅里雪山所带给你的神圣和庄严,都在这部MASS里逐渐呈现出来。当你听到第四部分SANCTUS(有人把它翻译成:圣哉 圣哉 圣哉),一股因受到无与伦比的心灵慰藉而拥有的欢悦之情,随着那高亢的合声自然地流露出来:HOLY, HOLY, HOLY LORD GOD OF HOSTS, HEAVEN AND EARTH ARE FULL OF THE GLORY。不知不觉间,听完了120多分钟的弥撒曲。 夜越来越深,空旷的四周除了走廊上挂着的一盏昏暗孤灯,已看不到与现代文明有关的任何其他东西。仰望星空,风清月白,不正是是听CHOPIN夜曲的绝佳时候吗?CHOPIN夜曲一直是我最爱听的曲目之一,很早就买的那套RUBINSTEIN演奏版,不知已听过多少遍,片子都快报废了。前不久,偶尔在一个小店发现了这套傅聪于七十年代录制的版本,当宝贝似的买了回家。记得在一篇文章上,傅聪曾说过:肖邦就好像我的命运,我的天生的气质,我弹他的音乐,就好像我自己很自然地在说我自己的话。人们也公认傅聪弹的最好的就是肖邦和德彪西的作品。NOCTURNES,其名称原本来自天主教晚祷时的圣歌,肖邦的21首夜曲却是肖邦内心的独白,夜的静思。丰子恺老先生说过;“在照着太阳光的现代的音乐室中,决不能感到夜曲的魅力。”其实,在喧嚣都市时,不宜听它,在欲望骚动时,也不宜听它。此时我很庆幸带了这盘心爱的CD。从听第一首降B小调开始,仿佛在万簌俱寂之中,忽然从天国传来了悠扬的琴声,欲一片冰心在玉壶般,把你整个身心带入澄明之境。不知其他在此听过肖邦夜曲的游客是否有同样的感受? 在楼前道路上转了一回又一回,夜曲听了一首又一首,不知不觉夜过12点了。虽然我已穿上了羽绒衣,但寒冷的夜风此时越来越大,吹的我阵阵凉意,仿佛是在对我说:回去吧,这不属于你的!而此时CD机的电池也用完了,虽然还没全部听完肖邦夜曲,但已是心满意足了。回到房间时,也许太得意忘形,竟把同伴吵醒了,小李问我:“天亮了吗?” 和衣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满耳依稀是那梦幻般的圣乐······
2001年9月20日 朦朦胧胧发现同伴都已起床,抬头一看,窗外几乎还是黑的。一想到那牵肠挂肚的神女峰,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草草洗了把脸,拿着同伴的山脚架,就往观景台跑去。进去后,找了个好位子,架好相机,静静地等着。此时周围已站了一拨人,在凉飕飕的晨风中,有的抱着身,有的跺着脚,满脸虔诚地望着对面的梅里雪山。 不一会,东方吐白,宁静的梅里雪山再次渐渐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开始时,薄薄的云雾依然遮挡着大部分山峰,慢慢地,云雾散去,一个又一个白白的雪峰露了出来。令人惊奇的是,一条长长的云层却一动不动地缠在山腰树林上,就像是一根白丝带系在腰间。 太阳出来了,柔和的阳关把白白的山峰染成了金色,而山脚部分的树林却还是暗暗的,金字塔状的金色太子雪峰就像徐克电影《蜀山传》中的神山,飘浮在空中。 不知傍边谁轻轻说了一声:“快看,神女峰出来了”,只见在雪山群的左边,一个与太子峰同样高耸但稍清瘦的雪峰悄悄地露了出来。啊,原来这就是神秘万分的神女峰!金色雪峰下依然挂着那大大的项链,二层云彩像金丝带般围在她的脖子上。远远望去,是那么的圣洁、高贵、端庄。 此时,十三座山峰一览无遗,高高再上的太子和神女之间,手拉手的是他们的儿子,左右二边稍矮的是他们的众将军。真是好一幅天上人间图! 面对眼前梦幻般的雪山、云、光······我忘却了语言,忘却了时间······ 人来了一拨,走了一拨,不知是几点了,也不知同伴已喊了多少次,叫我去吃早餐。我一直用相机不停地拍,只想把这无数个瞬间变成永恒。 天大亮了,太阳已晒到了身上,晒得我浑身难受,此时才发现身上还穿着那厚厚的羽绒衣。回到观峰楼,一碗面条已变成了一碗面疙瘩,草草吃了几口,又跑到楼上去看雪山。我们四人坐在走廊上,看上去大家的心情是一个比一个激动。激动得我手忙脚乱,在换胶卷时,竟忘了倒回已拍胶卷,就打开相机后盖(为了拍照上特殊需要,平时我把相机设定成手控倒卷,后来回家发现坏了5张照片,包括3张最美的全景图)。不过比起我的同学来,我算还是幸运的。他拿着数码摄像机,跑上跑下,边录边说,拍了一早,在楼上走廊时不停地把录像带倒回来放过去,欣赏他的心血之作。结果竞忘了把带子倒回终点,被后来拍的洗了一大段,气的他大喊大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翻来覆去地找他那段早已不见的录像,就差没把摄像机拆了。 快到九点,李师傅的车到了。虽然此时有些山峰已被云遮盖,当地人的他,一脸虔诚地对我们说:“你们看到了最美的梅里雪山,金色的雪峰、白色的丝带,都被你们看到了。”根据他们的说法,只有大吉大利的人,才有缘分看到如此美丽而神圣的雪山。 按照行程,我们今天还要去位于梅里雪山脚下的明永村,爬上明永冰川,与神秘的雪山做一次亲密的接触,然后回到中甸,时间会很紧。因此赶紧收拾好行李,上车沿着214滇藏公路继续向前开去。 车上发觉昨天一直在听的那盒磁带不见了,李师傅解释说,昨天在迎宾台时,碰到县交警队长,磁带被他借去了。气得我们把那交警一顿臭骂。看我们无聊的样子,李师傅便给我们讲起了几乎每个到梅里游客都会听到的故事。虽然我在网上看到过,但此时李师傅那说书人般的口气,缓缓道来,就好像刚刚发生在眼前。 他讲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发生在1991年初的中日联合登山事件。那一天,天高气爽,晴空万里,由6名中国人和11名日本人组成的庞大中日联合登山队经过1个多月的准备,向主峰卡瓦格博峰发起最后冲击,志在必得,要征服这座从无人登上的处女峰。县府里也已把新闻稿都写好了,守在电报机旁,一接到山上发来的成功消息,马上向外界宣布。与政府的热情截然相反,当地藏民听到这消息后,从四面八方赶来,在飞来寺,在雪山脚下,伏地祈祷,祈求圣灵,阻止这群登山者玷污心目中的神山。就在登山队向顶峰冲刺时,突然一阵大风雪,把17个登山者刮的无影无踪。直到前几年,才从明永冰川上找到他们的遗体,但找到时已是身首异处,手脚分离,极为凄惨。悲剧发生后,每年日本人的亲属都到这里来拜祭,但每次都看不到雪山。他们跪倒在地,流着泪对雪山说:“神山啊,你已经拿走了我们儿子的生命,就让我们看一看你的尊容吧·······”听到这悲惨的故事,我们无言以对。 接着李师傅讲的是班禅大师在飞来寺做法的故事。说班禅大师在世时,曾来过飞来寺朝拜梅里雪山。不巧到达时是个阴天,厚厚的云层把雪山盖的严严实实,班禅大师便当众做起法事。没想到却找不到圣水,大师随手拿了一灌“健力宝”饮料做法事。做着做着,雪山上云开雾散,卡瓦格博峰露出了尖顶,现场的众多高官个个目瞪口呆。李师傅说,那天要是有圣水,肯定能看到全部13个雪峰。后来我们在飞来寺庙内,看到了万人迎接班禅大师的盛大场面照片,但没有看到他做法事的那一张。 听完李师傅讲的故事,我们不清楚那些是真,那些是虚,但我们体会到了藏人那爱憎分明的性格。 车行到滇藏公路18××里程牌时,前方是三岔路口,往右是进藏线,往左便是今天的线路,去明永冰川。拐过岔口,开始一路盘山下行,直到山脚下的澜沧江。路越来越难走,塌方过的地段也越来越多,要命的是,旁边的山光秃秃,险峻地势一览无遗,更添一份恐惧感。虽然我自己已有7、8年的驾龄,昨天还在跟李师傅吹牛,但要是现在让我开的话,不知道手脚会不会发抖。因为我知道,若一不小心,连人带车,会毫不留情地翻入万丈深渊,决不会有任何东西挡着你。我不想死,我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眷恋生命。在去香格里拉之前,一个朋友告诉我,去年省府一个10人代表团去西藏,有二位便因车祸遇难,其中一位的年轻妻子得知噩耗几天后,才收到丈夫在西藏寄给她的明信片,上写着:“我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给你写信······”不知是天意还是碰巧,好像觅觅之中有着神秘的力量。我一直没敢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同伴,因为一路来,小李都在提醒司机把车开的慢点。其实,坐上车,大家就已把生命交给司机了。幸好这段路车不多,李师傅开得极为小心,尽量控制车速,不去超车,一路无险。 快到山脚下的小村庄时,突然看见一马队从山上穿行而下,那就是古老而神秘的马帮!他们并没有走盘山公路,而是直接从山上垂直而下,人牵着马,马负着二只小马袋,里面装的可能是盐巴。看此情景,让人不禁对云南的矮脚马敬佩不已。在现代交通已进入边远山村的今天,“茶马古道”时代的交通工具——马帮,依然还在行走,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小村庄,一拐弯就到了澜沧江边,不远处是澜沧江大桥。我们把车停在桥中间,向下望去,虽然这里的两岸地势并没有虎跳峡那样陡峭,河床也宽了许多,但湍流而下的江水,依然十分惊心动魄。过澜沧江大桥,向上车行不久,就是明永村。在村口我们看到一颗巨大的核桃树,两个藏族阿妈正在树下捡核桃果,原来树上还有一人在敲打果子。李师傅好像跟她们很熟,停下车向她们要了一大把核桃,分给我们,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新鲜的核桃果。 到达明永冰川山脚下,发现这里已开发很不错,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和停车场,式样古怪的新建筑和小桥,还有干干净净的厕所。同样“开发”得很不错是它的门票,一人60元,附带一张价值3万元的骑马意外险。买好门票,建议我们骑马上山,一问价格,好家伙,每人80大圆。因时间紧,骑马是我们上山的唯一选择,即使这样到明永冰川也要花上50-60分钟。 上山的路修整的不错,为求路面平坦,弯道特多。由于缺乏了上次牦牛坪那样的刺激,骑在马上也显得乏味多了。问马主:“这里骑马有否游客摔下来过?”他们说:“你们骑的不是马,而是驴,驴比马要厉害,既稳耐力又好,从来未发生游客摔下来。不过倒是有一次把一批当官的摔了下来”。那是明永冰川刚开放不久(忘了那一年),当地一批高官“视察”来了,正当他们洋洋得意骑在马上,突然从山上滚下一只修栈道时遗留的油桶,发出来的声音惊了马,把骑在背上的当官狠狠地摔了下来。听完这故事,我们似乎有点幸灾乐祸,说:“谁叫他们不付钱,活该。” 终于到了明永冰川了。骑在马上,向上仰视,赫然看到尖尖的雪峰顶,离我们是那么地近。马夫对我们说:“你们真幸运,看到了山峰”,一路来已听了很多这样的话,但还是很顺耳,当我们到达冰川时峰顶已被云遮挡了。下马后迫不及待地向冰川走去,路过一小寺庙,向上走不久,马夫突然赶了上来,对我们说:“上面路不通,正在修栈道,要从这里下去”。虽然在路上听李师傅提过,冰川正在修路,修好后就不让游客走到冰川上了,但从这里下去,下面冰川规模好像很小。虽有疑问,也只好沿一条被人踩出来的路,向山谷挪去。到谷底一堆乱石上,离冰川还有好几米,下面是一条深沟,人已无法走过去。看着对面的冰川,冰上面到处是厚厚的黑色岩石粉粒,脏兮兮,与原来想象中的蓝色冰世界相距甚远。从冰川下流出的冰水也混杂着大量的杂质,怪不得我们在明永村看到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是深灰色的。 眼看山谷上方的冰川却是白白的一大片,似乎诱人地在向我们招手。但是我们前面连人踩出的路都没了,只能在密密的灌木丛中艰难的往冰川上游走去。向上走了一大段,前面一大块陡峭悬崖挡住了我们上行的路。就凭我们这点能耐,无论如何也是爬不上这段峭壁的。心想,要是此时有像虎跳峡张丽先那样的向导给我们带路该多好啊。惋惜归惋惜,我们只好知难而退,沿原路返回。 没有任何东西是完美无缺的,冰川如此,我们的旅程也是如此。 回到上面后,马夫告诉我们,右上方还有一莲花寺,问我们要不要去了。我们心想,今天到这里,主要是想站在冰川上,感受一下抚摸那蓝色冰川时的感觉。至于莲花寺已提不起我们的兴趣了,就直接骑马回到明永村。 到村寨时已下午1点了,在路边找到了李师傅的车,可找不到李师傅人。走进一幢看似相当气派的藏民客栈,发现李师傅正在跟一班人打麻将,原来藏民也玩这玩艺儿。这幢房子从外表的门窗装饰还能看到一点藏族建筑的特色,除此以外已全部洋化。进门后,是一个很大的门厅,三面回廊,内是房间,若不是中间放着一个工业化的火塘,还以为是一个舞池呢。说起一路看到的藏民居,很有趣,越是靠近旅游景点,越没有藏族特色;若是客栈,那几乎已很像我们沿海几年前的农村建筑了(包括我们住过的观峰楼);但它们的门框和窗框却几乎都是一样,很有特色,除了色彩绚丽,几何图形很巧妙,我看了半天也不明白是如何拼凑的。 我们在村寨吃了中饭后,便启程回中甸。回到与滇藏公路的交叉口时,我们要李师傅停下车,在18××里程牌前4人拍了张合照。这里是我们这次旅程往西走的最远的地方,希望下一次再来时,这里将是我们新旅程的起点。 下午3点多,当我们重新回到了飞来寺时,虽然还是大晴天,可梅里雪山已躲在厚厚的云层后了。我们直接去飞来寺庙,到达时寺门上着锁,正不知如何进去,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妈给我们开了门。寺庙不大,里面摆设也很简单,但我们却少有的虔诚。长了这么大还从没有在任何一个寺庙烧过香点过蜡的我,此时却向老阿妈要了一盏酥油灯,静静地点上火,很虔诚地放在了佛台上。小小的酥油灯裕如我那净化的心灵,默默祈祷神灵,保护这一方美丽的净土和淳朴的人们。出了寺门,我们4人按顺时针转着玛尼经筒绕寺庙走了一圈。 回到车上,继续赶路,过了飞来寺,过了升平镇,过了迎宾台。不时地回头张望,望着那神圣的梅里雪山,望着那宁静的飞来寺,我们一生难忘。 我们到达中甸县城时,已是晚上9点了。有了上次在中甸的教训,我们已提前通过携程订了房。来到碧塔大酒店,还没等我开口,总台小姐先对我说:“是携程订的房?”而且已把所有的东西都已准备好了,交了定金后,连登记都免了。想想那天的遭遇,这次真的方便多了。 可吃晚饭就没有这么方便了。原本指望李师傅找个地方,可他也不熟,只好开着车满城转,转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心目中的饭店。最后竟是在一清真饭店吃了晚饭。 2001年9月21日 今天是我们四人一起游玩的最后一天了,他们仨的假期快到,计划明天取道昆明回家。由于一路行来,我们尚未领略过高原湖泊的景色,虽然在去德钦路上,路过纳帕海,但它是个季节性湖泊,我们看到的只是个大草甸而已。因此今天我们决定去属都湖和碧塔海。 属都湖和碧塔海基本上在同一路线上,离中甸县城都不远。与属都湖比较,碧塔海开发早,名声大,大部分旅行团都会去。根据我们前几天的经验,凡是名声大、门票贵、游客多的景点,往往会失望而归;相反路途艰难、游客稀少的地方,却总能带给你一份意会惊喜。因此,我们不理会李师傅一再建议我们先去碧塔海,坚持先到属都湖。 在香格里拉的日子里,我们发现清晨和黄昏是景色最美的时候。早上8点,我们离开县城时,是个阴天。一改前几天大晴天时一览无遗的山色,一路上云雾弥漫,朦朦胧胧,却也是别有一番感受。向窗外望去,白云缠绕在山腰,偶尔有几小块云朵飘浮在山麓,路边的草丛、树林和小溪十分清新,时时有几只牦牛或马在悠闲地吃着草。虽然在我们江南有时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色,但缺乏香格里拉独有的空灵感。 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便到了属都湖。属都湖又称硕都湖(有时在同一地方可以看到二种写法),正如别人介绍,门票很便宜,一人15元,游客不多,更看不到兜揽生意的小贩。进门后,是一块不大的草地,草地尽头是一个并没有想象那么大的湖泊,右边是一片原始森林,左边是一个望不到头的牧场,称之为初浪牧场;湖泊中间有一座看起来并不高的山挡住我们视线,叫做硕都岗;此山的另一边是属都湖边另一个大牧场——初批牧场。 此时,湖边已有几十位游客,像是旅行团的。问了一位看似导游的小姐,她告诉我,她带的团是从北京来,游客可以在这呆上半小时,然后就离开。心想,要是只在这里湖边看看,除了留下几个脚印,还能留下什么美好印象呢?还不如不来。我本想绕湖走一圈,但同伴们明天就要走了,从中甸到昆明的机票还没落实,就不好意思提出来。后来我们商定,走到初浪牧场,横穿后爬上硕都岗,居高临下看一眼对面的初批牧场就离开。 离开人群,我们沿着小路向初浪牧场走去。往里走的游客很少,一路只碰到一对年轻夫妇。路边草地和山坡上是成群的牦牛,我们还是第一次与牡牛靠得这么近。当你仔细观察牦牛,除了感受到那份野性外,实在没有多少美感。倒是湖边草地上并不起眼的小花(不知其名),形似喇叭状,白绿相间的花托衬着蔚蓝色的花瓣,煞是好看。 初浪牧场位于山谷,十分狭长,看不到尽头。从我们这边到硕都岗山脚,直线不过百来米宽,原想从这边到对面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我们的想法大错特错了,远处看只不过是一片草地而已的牧场,草地下面却全是积水,像是一片沼泽地,人踩在上面会软软地陷下去,一般的鞋根本就没法过去。因为我穿了一双半高靴的防雨鞋,带头走进草地,想踩出一条好走点的草路。可扭扭捏捏走了半天,全都是一个样。无奈我一人继续前进,他们仨回头,往牧场上游走,绕到前面看看会不会干一点。当我走到牧场中间时,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幸好上游有一根木头架在河上,但光绕这点小河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走到了硕都岗山脚下,回头望去,同伴们还在牧场对面,东走两步,西走两步,还没找到他们能走的路。望着他们的身影,心里暗暗自喜,看来他们是过不来了。因此,我就独自一人先上山。 山并不陡,而且有一片草甸通往山顶,上山的路比刚过的牧场要轻松多了。山坡上到处是牦牛,有大有小,毛有全黑也有黑白相间。当你路过时,它会远远地盯着你,你一靠近,它会很警惕地躲开,好像很害怕我这不速之客。有时想逗逗它,冲着它做鬼脸,但不管你多么张牙舞爪,只要你的脚不动,它就盯着你看,你一抬脚,他立马就走,很有灵性。 即使这样边走边玩,可过了一会也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毕竟这里海拔有3800米高。原本在湖边看硕都岗,好像矮矮的,一旦在山中时,仿佛有爬不完的山坡。眼看前面快到山顶,可当你气虚虚爬上后,发现这只是个途中山坡而已,上面等着你的是一个又一个同样的“山顶”,有时真想放弃算了。但想到前面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若不到山顶看个究竟,也太冤了。凭着一股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蛮劲,终于来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俯视山下,一幅美丽的画卷呈现在眼前。向南望去,整个属都湖和初浪牧场尽收眼底;向北望去,看到一个比初浪牧场更大更美的牧场——初批牧场,只见牧场三面靠山一面临湖,除了几个黑点似的房子外,茫茫的一片绿草地,被一条弯弯小河分成两半;湖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不知岛还是水草漂浮在水面上;山坡上的树丛刚开始变色,已有点点彩色渲染其中;若是到了深秋,一片层林尽染的山林倒影在碧水之中,该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色? 此时此刻,已不可能让我简简单单沿老路下山返回了,当我第一眼看到初批牧场时,心里已决定翻下山去。我回到山的这一面,希望与同伴取得联系,请他们坐船到初批牧场与我汇合。但由于隔的太远,我只能用长焦距镜头看他们,模糊地看到他们已在我横穿初浪牧场的地方等我。我用尽吃奶的劲朝他们喊了一阵,竟一点反应也没。看看手机,也无丁点信号,无奈走下一段山坡,继续朝他们边喊边甩衣服,还是没有回音。但此时已没有东西阻挡得我往前走了,我背起包,重新爬上山顶,然后往山的另一面爬下去。没想到一时意气用事,等着我的是唯一的一次冒险经历。(后来同伴告诉我,其实他们也在用数码摄像机看我,看到我又蹦又跳,像疯子一样,在山坡爬上爬下,猜不到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刚开始往下爬时,路还好走,只是陡了些。但走了一段后,发现前面一片原始森林挡住了道,只见粗大的杉树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密不透风。一个人实在不敢进去,就在边上向东绕着走,希望能绕出这片原始森林再往下爬。可绕着绕着,竟发现自己已被原始森林绕了进去,前行、上山、下山都是森林了,唯一只有往回走。当时我好像铁了心不走回头路,即使放弃到初批牧场,也想从山上翻到初浪牧场的上游。因为当时在湖边看不到初浪牧场的尽头,想当然以为初浪牧场和初批牧场是相接的,只要一直往东走,肯定能到初浪牧场边上。(实际的地形根本就不是这样,硕都岗完全把初浪牧场和初批牧场分开,一直延伸到前面与深山相接) 俗话说,一步走错步步错。刚进去原始森林时,还有一份新鲜感。森林中根本就没有路,四周都是清一色的高大云杉树,大的要2-3人才能合围,树上挂满一撮撮白白的松罗。地上长满厚厚的青苔和澡类,踩在上面好像是在棉被上行走,还时时能看到很大个的野生菌,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奇怪的是,一路上,常常有粗大的树段横在地上,已有很长的年头了,树上已长满厚厚的青苔,看看断面,好像不是人砍的。边看边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根本就望不到尽头。新鲜感逐渐消退,恐惧感随之袭来,周围死一般的沉寂,只听到我自己的轻轻脚步声。由于担心碰到蛇,把裤脚扎到鞋里,戴上防雨帽,把自己全身扎得严严实实。可这样以来,头上的帽子由于回音的效果,当你站着不动时,耳朵会突然听到后面有奇怪的声音,猛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只看到蜘蛛丝状的松罗挂满在树枝上,阴森森像进了鬼屋。那种感觉别提有多恐怖了。幸好随身带了一只西门子6688手机,刚好录了一曲MP3“男儿当自强”。赶紧把耳机带上,开着大音量,挡住了那些怪声音,那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排山倒海的合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豪迈的男儿志气。 压制了心中的恐惧,人也理智多了。基于对硕都岗地形的猜测,原本的路线是一直往前走,不管是下坡还是上坡,决不拐弯,怕一拐弯,会在原地踏步。但冷静想想,既然走了这么长时间,前面仍走不到尽头,应该要改变方向了,于是决定转向左边,直线往下走,应该能走得到谷地。(后来证明这一转向很正确,否则真的要爬到深山去了)。 心里很明白,森林里绝不能绕着走。一旦决定往下,不管路多难走,就一直向下爬,哪怕是滚也要滚下去。向下艰难地走了一段时间,突然看到远处树林里有几匹马在吃草。天那,此时看见马比看见亲人还高兴!因为有马就说明牧场不远了。果然再走一会儿,阴森森的原始森林不见了,代替的是矮矮的灌木林。虽然路还是很难走,而且不时碰到大片的水地,但希望就在眼前,恐怖已离我而去,一切都是小儿科而已。过了灌木从,眼前一亮,前面是一大片牧场了!就是初浪牧场的上游,原来我已经绕到牧场后面的山上了。 踩在牧场上,原本很讨厌的水草地,此时变得如此亲切,脚也不再挑剔,直线往湖边走去,弄得鞋面和裤脚湿淋淋,全是泥巴。牧场穿过一半,来到一间用木头和木片搭起来的牧民房子前,此时才发现口干舌燥,想向牧民要杯水喝。站在门前往里看,里面黑乎乎,与其说是房子,还不如说是马厩。喊了几下,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藏民,好像不懂汉语,用手比划了半天,他终于明白我的意思,进去拿了一勺水。我不敢多喝,只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而已。连声道谢后,继续机械地往湖边走去。 终于走到了湖边的小路,原来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此时两脚实在挪不动了,看见山坡上坐着几位藏民,我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问他们有没有看见我的同伴,他们说里面早已没有一个游客了,心想也许他们在车上等我吧。正在这时,湖面上从山后开出一辆摩托艇,上站着几个人。定神一看,原来正是我的同伴,他们正在绕湖找我!他们远远地用手势意示我走到船坞边的小屋去。 我加快步伐,朝小屋走去。离小屋百来米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眼见我的同学光着头,冲出小屋,冒雨朝我奔来,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顿时模糊了我的双眼。 进到小屋,里面除了我们,还有几位在躲雨的当地人。看见我人模鬼样,都好奇地盯着。一位藏民好心地递给我一杯热水,真裕如久汗逢甘雨,几口就喝了下去。同伴连声问我:“你到哪里去了,都快急死了”。我知道我已闯了祸,任何借口都无济于事,只有老实交待。听了我的解释,同伴告诉我,他们在牧场边等了我很长时间,见我一直没回来,就想乘船来找,可船坞已关门,到外面才把驾驶员找了回来。他们开着船,不断地沿着湖边,边喊边用摄像机远眺。驾驶员告诉他们,从硕都岗到初批牧场是有一条牧民走的小路,若我走这条路的话,也应该早已到牧场了(可惜我没发现这条小路,其实从上山开始就根本没有发现过任何路)。他们考虑了各种可能性,实在不行,只有叫人上山来找了。他们看见我与藏民坐在一起,还以为是他们带我下的山。当我告诉他们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时,当地人说:这里海拔高,日夜温差大,蛇是没有的,倒是有人看见过黑熊!MY GOD,要是我真的碰到熊,不知道该使劲跑,还是该爬上树? 这次小小的冒险,使我明白了些东西,神秘的大自然是不可以随意冒犯的。在外面观看原始森林和身临其镜的体验是完全不同的,小小的森林就让我转了近二个小时,要是下午进去,转到了晚上,后果难以想象。现代人常常以万物主宰自居,以貌视大自然为荣,以征服大自然为快,然而得到的却是大自然的无情报复。文革时疯狂的“人定胜天”如此,长江漂流和登梅里雪山的悲剧也是如此。 等雨下小了一点,我们就往大门走去,半路碰到了李师傅。他也等急了,原本认为我们最多呆上1-2小时,竟花了4个多小时还没出来。到门口本想找个地方弄点吃的,可走进饭店连个人影也没了。找人打听,说属都湖里面可能还有吃的,外面都已关门,连买门票的窗口都紧闭着。不愿走回属都湖了,因为还要去碧塔海,在路上或到碧塔海再找个地方吃饭。可这一念之差又使我们饿了一天的肚子。从属都湖到碧塔海,一路根本就找不到能吃饭的地方,后来一直饿回到中甸县城时,已是吃晚饭了。 大家对碧塔海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只不过来到边上,总要去看个究竟。到达碧塔海山顶的停车场,这里的确很热闹,到处都是停得乱七八糟的旅游车。耳边又听到熟悉的吆喝声“要骑马吗?”。由于到碧塔海是下坡路,而且有一条用原木修得很宽的栈道,我们直接走了下去。路不长,不一会儿就到谷底。谷底有一狭长的草地,延伸到湖边。草地上依然是木头做的栈道,走起来很轻松,但那份自然感却不见了。栈道上游客熙熙攘攘,边上有几个供游客拍照摊点,有提供牦牛的,也有提供藏服的。看到眼前一片“繁荣”景象,看到栈道尽头只是窄窄的一片湖泊,最多再坐船转一圈,顿时对碧塔海兴趣全无。虽没希望这里“秀色可餐”,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失望。此时我的肚子越来越饿,饿得头昏眼花,双脚乏力,根本没力气爬回山顶了,只有骑马回来。 由于三位同伴在路上已与民航售票处联系,被告知月底之前去昆明的机票都已售完,因此他们决定今晚连夜坐长途客车去大理,这样明天还能领略一下苍山洱海的风光,然后再坐夜车去昆明。出了碧塔海,我们一路驱车回到中甸县城,直接去客运站,同伴买好晚上8点去大理的票,回到宾馆时已是6点多了。李师傅赶紧要去修车,因为他在属都湖时发现机油箱漏油了,可能是昨晚回中甸路上被石头撞的。幸好他经验老道,及时发现,并用肥皂把它临时堵上,一路无事,否则烧了发动机,损失就大了。跟他匆匆道别,连合照也忘了拍,心中默默祝福他,好人一生平安! 同伴们整理好行礼后,赶紧去吃饭。因有前几次的教训,晚上就在宾馆餐厅为他们饯行。可是餐厅的服务又让我们十分扫兴,根本就不是散客就餐的地方。由于旅游团体餐太多,上菜慢的不得了,唯恐耽误了上车时间。不过还是强作开心,不停地劝同伴多干一杯,毕竟这是我们4人在香格里拉的最后晚餐了,希望不要带着遗憾离去。 晚饭后送同伴去车站。等他们上了车,默默站在车旁,慢慢跟随车子,一直看着同伴的车影消失在夜幕中,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惆怅。 人生难堪是离愁。虽然我们在一起时间并不长,但我忘不了我们4人日日夜夜一起相处的日子,忘不了那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的时刻,忘不了他们在属都湖一圈又一圈找我的情景······就像望不了香格里拉的蓝天、白云、雪山、湖泊、经幡······ 到了迪庆,也许都会问:“香格里拉在哪里?”有人说香格里拉就在中甸;也有人说香格里拉在德钦;或许还有人说香格里拉在稻城。其实香格里拉就在每个人的心中。当背上行囊,踏上旅程,感受那从没有经历过的天、地、人的时候,焦虑、孤独、忧郁、贪婪随之从心中消失的时候,那就是我心中的香格里拉! 送走同伴,一个人漫无目标地在街上闲逛。快到宾馆时,傍边有一家卖藏刀的小店。店前有一块牌子吸引了我,上写着:卡卓藏刀,削铁如泥。进去同店员闲聊,她告诉我,卡卓藏刀是典型的用手工打造的传统藏刀,一把普通大小的藏刀,就要20来人工。其钢质之好,什么瑞士军刀、日本武士刀,根本不再话下。她还当面表演,竟真的削了几片铁削下来。其实锋不锋利并不重要,谁会拿着藏刀,成天没事去削铁玩。但看着她一脸的自豪,不禁买了一把。付了钱后,她一再保证半个月后就会寄到我家。 也许买了把藏刀,多了一股豪气,与同伴分别后的茫然渐渐散去。心想,我的旅程还没结束,若明后天能找到去稻城的同伴,就去稻城;若找不到,明天先去香格里拉大峡谷,后天回丽江,然后再去泸沽湖。不管如何,只要10·1大假前赶回家就行。打定注意,也不回宾馆了,又掉头去找旅伴。 可是,要在中甸找旅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像在丽江,你在客栈、酒吧或许都能找到同路人,这里根本就没有自助客的集中地。街上偶尔能看到像是自助的游客,但你总不能像张艺谋电影《一个不能少》中那位小老师,在电台门口,见一个人问一个:你是台长吗?你是台长吗?记起在网上好像看到有人说,迪庆宾馆住的自助客比较多,因此先到那里去看看。到了迪庆宾馆,在安静的大厅里,别说看不到自助客,连一般游客都见不到,也没看见游客贴的纸条(其实根本就没地方让你贴)。回到街上,突然看到一间小屋上写着:迪庆宾馆散客中心。进去后,里面的人倒很客气,可告诉你的却让人失望:现在是旅游淡季,根本就拼不到去稻城的车,就连香格里拉大峡谷也只能一个人包车去。听他这么一说,倒吸了口冷气,有了今天的遭遇,同伴在走之前一再嘱咐我,不要一个人跑到山里去;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一个人去大峡谷。随后找了几家沿街的大小饭店,都没有结果。后来看到迪庆国旅散客中心,进去一问,虽然近几天去稻城的也是没有,明天倒有一车去香格里拉大峡谷,人数不定。赶紧订了位,约好明天早上8点在此上车。
2001年9月22日 一早起来,天下着毛毛雨,8点不到,便来到了国旅散客中心。只见门口停了辆微型面包车,心里咯噔一下,千万不要这辆车载我们到香格里拉大峡谷去。有过那天来中甸路上的遭遇,看见这种车心里就发毛。赶紧问里面的工作人员,得到答复不是这辆车,是一辆10坐面包车时,才送了口气。真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过了会儿,游客陆续到齐,车也来了。今天一共有9位游客,除我独个外,其他都是成双成对,看此情景,赶紧找个角落坐下。 从县城到香格里拉大峡谷有100多公里,司机说大约需3个多小时。虽是一条通往四川乡城的省际公路,但路况很差,幸好路上车也很少,有时半个小时都碰不到一辆车。出城后,开始行进在草甸旁的土石路,宽宽的草甸在寂静的清晨显得十分空旷,只见稀稀落落的藏民居冒着缕缕炊烟,与绿草相间的火红色毒狼花把整个山谷衬得色彩斑斓,周围的山上依然是云雾弥漫,若隐若现。 继续往前开,草甸慢慢远离而去,迎来的是狭长的山谷。公路两旁是密密的宽叶林,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在树丛中流淌。车上的其他游客都在打盹,除了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外,四周十分宁静祥和,我把车窗开了一小片,把脸伸出窗外,清新爽朗的空气扑面而来,真让人如痴如醉。与去德钦时那一路风尘仆仆和粗犷景色截然不同,此时让人感到有一股清秀平和的江南韵味。突然,司机把车停了下来,原来他想找个地方方便方便。正好趁此时机,我赶快跳下车,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竟发现路旁有不少野果树。在一颗不知名的野树上,我摘了一大把有红枣大小的果子,司机和乘客都不知道是什么水果。不知道就尝一口,可小小的一口竟酸得我脸都变了色,一直到吃中饭时还觉得牙软。 在山谷穿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没完没了的盘山路。路也变得更难走,不时碰到塌方路段,路边常有警示牌,上写着“禁止货车通行”。不过山上的树林十分茂盛,挡住了大家的视线,以致不会让人有像明永冰川路上的恐怖感。车越往上,视野越宽,突然一个非常奇特的景象吸引了我的目光,只见阴沉的天空上像开了个天窗,一束阳光穿过云层,正好斜照在一座四面环山的孤山上,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在舞者身上一样,金色的岩石山峰与周围阴暗的山恋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我不禁叫了一声:“啊,太美了!”把车上的游客全惊醒了。大家异口同声要司机停车,等司机找到稍宽的路面停下时,云雾已盖了大半山峰,变化之快实在令人诧异。此时我明白了,大自然的瞬间之美只留给有心之人。 车过了一个垭口,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茫茫的山恋到处立着一根根枯黑的树干。看见路旁有一块牌,上写着不少文字,隐约看见“小雪山森林大火,发生在1982年,历时××天······”(因车一闪而过看不清)。20年过去了,被大火烧过的土地上才长出矮矮的树丛;要恢复原本茂盛的天然森林,不知还要多少个20年? 看到这满目苍凉的景象,触动了心中本不想再提的那份沉重,在前几天路途所见所闻告诉我们,香格里拉的生态环境在不断恶化。从中甸出发到德钦再到明永冰川,沿途看到的是,满山的树桩和腐烂的树干,以及在光秃秃的山上一道道泥石流后开出的沟壑;金沙江和沧澜江流淌着的几乎四季浑浊的江水(只有在冬季有短暂的清水),长江都快变成了第二条黄河了。原以为是当地藏民世世代代为生活向自然过度索取的结果。后来回来查了资料,才知道几十年前这一带还是被茂密的森林所覆盖,是从60年代“以粮为纲”的政策下,天然林开始遭到体制性的破坏;到70年代的“大三线”建设,这种愚昧行动达到了顶峰,有资料说:当时从东北调来几千名的伐木工人,搞大会战,产量最高时一年外销原木达38万方。直到1998年长江发大水后,中央下令金沙江流域不准再砍一颗树。大家都为这一决策拍手时候,可曾想过,在这种朱鎔基式的一刀切魄力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藏民该怎么办?要知道,森林和野生动物都是可再生的资源,是自然赐予人类的生活物品。在这里已生存了成百上千年的藏民,早已形成了独特的宗教文化和生活方式,来适应和保护自然,否则这里的森林早已不复存在了。而这种政治运动式的破坏却要无辜的藏民来承担,让他们原已贫困的生活更雪上加霜,让一方美丽的水土却养不起一方人。写到这,我有想起了J.HILTON小说《失去的地平线》中,当康威不明白香格里拉为什么有许多宗教信仰却可以和平共处时,喇嘛寺一位张姓修行者回答的那段话:“香格里拉有多种信仰和习俗,但是我们当中的多数人对此持中庸(MODERATELY)的态度”。“我应该说我们普遍的信仰是‘中庸’,他的意思是凡事都要适度,甚至包括优点,优点本身过度也会不足。在你见到的峡谷中,遵循我们教义的人有数千,我们发现这种信仰使他们幸福,我们用这种中庸之道来管理,得到满意的顺从。我想我要说的是,我们的人有节、有制、正值”。中庸,是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处世哲学的精髓,成了HILTON笔下香格里拉的生存方式。也许正是人、宗教、自然之间的那种和谐,才造就了这一方净土,成了人们心目中的世外桃源。但愿有一天我们的当权者明白,几百年来香格里拉就已经有了适合自己的生存哲学,应该还给他们自然的生存空间。当前举国上下,一夜暴富、一举成名的骚动弥漫街头,开发、政绩的冲动充斥官场,那如火如荼的运动式“西部大开发”,不知对香格里拉人是福还是祸? 出了小雪山垭口,经过弯弯曲曲的下山路,我们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香格里拉大峡谷。当我们到达时,偌大的停车场还没有一辆车,意味着我们是今天第一批游客。此时已11点半了,司机建议我们先吃中饭,然后再进峡谷。根据旅社的安排,中饭就在谷口一家饭店用餐,标准是十菜一汤,凭心而论,饭菜做得十分可口。为了能在峡谷多呆一会儿,我狼吞虎咽,菜还没上完,就已经吃好了。一人先出了饭店,司机告诉我,进峡谷后走到铁门地方就要回头,因为铁门外经常有野兽出没,发生意外旅社不负责,而且再三嘱咐在下午2点半前回到停车场。嘴里虽然答应,心里却在骂道:他×的吝啬鬼,才给2个半小时。 香格里拉大峡谷,当地人叫做碧让峡谷。根据手头资料介绍,J.HILTON笔下的“蓝色月亮谷”很像这条峡谷,峡谷边上有一坐KALAKEL山(藏语的意思是“蓝月亮”),小说的主人公就是沿着蓝色月亮谷到达了一个叫“香格里拉”的地方。虽然在门票房的墙上挂着一张导游图,标着许多小说中提到的景点,但我没有细看,只想用我自己的心去体会。 进入峡谷,逆水而上,峡谷内的河不大,流出来的水也不很急,但清澈见底。原以为香格里拉大峡谷特点在于美,而不在于险,但刚刚踏进峡谷口,便看见河谷两旁的陡峭悬崖突然合拢,相距不到10米,有如一把神斧把一块巨石一劈两半,几乎垂直的岩壁高达上千米。当你站在悬崖下时就像进入了一山洞,光线暗得无法正常拍照。往里看,这里又像一道天门,把守着一个让人陶醉的天堂。 走进峡口,峡谷变得宽敞了,景色也更秀美了。河流弯弯曲曲,乱石散落,河水泛起一片片白色水花;河边树林茂盛,有灌木,也有苍天大树,还有已枯死的树干;初秋时分,有的树叶已开始变色,在郁郁苍苍的树林中十分地耀眼;谷旁依然是千仞绝壁直冲云霄,只有使劲仰起头才能看到山顶,原本阴沉沉的天此时也偶尔露出天眼,刺眼的阳光把山岩涂成了金色。初看峡谷四周,你会觉得是如此的凌乱。当坐在河边的乱石上,独自一人,静静地享受,慢慢会感受到,周围的一地——碧水、乱石、杂树、枯枝、青苔、悬崖、云彩、蓝天······是多么地有序,多么地协调,没有一样是多余的。此时此刻,我领悟到了,宁静、和谐才是香格里拉的真谛!这份宁静和和谐会使我们远离恐惧,远离贪婪。 一路上,走走停停,没有碰见一个游客,连同车的旅客似乎也被沿途美景所迷住了,一直都见不到他们赶上来的身影。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才碰到对面走过来两位当地藏民,我问他们前面还有多远,他们说还有很远呢。后来一想,自已问了句废话,我压根就没说离哪儿有多远。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司机所说的铁门了,原来只是一道铁栏杆,一扇小门并没有锁上。看看司机给的时间,是应该返回了,但看看前方的美景,心又不甘,只好在这等同车的旅客,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再往前走。 过了一会,先到了一对年轻夫妻。我还没问,他们先开了口,问我干吗不往前走了,我说司机不是不让我们走了吗,他们很干脆:“别听他的,只要我们都不回去,他总不敢开着空车回去吧”。此话正合我意,背起包就往前走。 再往前走,景色变得更为秀气,峡谷越来越宽,旁边的山也不再像来时那样陡峭了。若是把香格里拉大峡谷与虎跳峡相比较,你会发现它们是两种不同风格的峡谷。虎跳峡给人的是一种“险”,让人体验到“什么是自然的力量”;而香格里拉大峡谷给人的是一种“秀”,让人体会到“什么是恬静的自然”。若说虎跳峡像一个纵横疆场所向无敌的勇士,那香格里拉大峡谷就像是身处闺房的窈窕淑女。 向前走了不到1个小时后,发现路越来越偏离河流,往深山老林去了。我不禁犹豫了起来,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便决定与同车的游客一起原路返回。在往回走的路上,进谷的游客越来越多,有骑马的,也有走路的。此时天已转晴了,视线也好了很多,但来时的那份清新感觉却不见了,一队队的人流破坏了峡谷本有的宁静,我真的很庆幸自已第一个走进了峡谷。要是现在才进峡谷,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份诗意般的感受。 一路返回,我不再停留,走了1个多小时,就回到了停车场。本以为超出约定时间1个多小时,司机即使不骂我们,板着脸是免不了的。没想到司机看到我们时,一点反应也没,更没有牢骚,看来是我多虑了。 在等同车游客时,与坐在饭店门口的当地人闲聊。当我告诉他们大峡谷是如何的漂亮时,很惊讶发现他们对此竟是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问其原因,他们告诉我:“其实你们看到的峡谷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再往前有大片的草原、原始森林和雪山,景色十分美丽,但全长要走好几天呢。而且真正好看的峡谷也不是这一段,而是在下游。不过因为路太难走了,即使我们也很少去”。听到他这一说,当时竟有一股冲动,想在此住一晚,次日请他们带我去下游看看。可一想到自个那点能耐,这冲动瞬间烟消云散。 在返回中甸的途中,我们又看到满山谷的红绿相间的草场时,不禁发出惊叹声。司机此时好像特别体贴,没等我们说,就把车停了下来。当我们迫不及待跑进草场,发现身在其中时,并没有站在远处看时那样吸引人。火红色的毒狼花,其实并不是一种花,而是一种草丛。后来据当地人说,这种草是有毒的,牦牛和马绝不会碰它的,而且毒狼花的叶子在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颜色,春天是绿色,夏天变成黄色,到秋天则变成了眼前的火红色,这时最是好看。 7点不到,我们就回到了中甸县城。还是念念不忘稻城之旅,看看天色还早,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到昨晚去过的几个地方问了一遍,结果仍是一无所获。死了那份心,到汽车站去买丽江的车票,被告之高速大巴只有早上9点一班,是去昆明的,要明天早上才知道会不会卖丽江的票。 回宾馆的路上,发现有一家小吃店(不记得店字了),只有4张小桌,虽无特色,倒是蛮干净。就在这店吃了晚饭,竟发现菜做得很可口,价格也出乎意外的便宜,尽管只有一人用餐,很无聊,但这是我在中甸县城吃得最满意的一餐饭了。前几天我们到处乱转都没找到,今天倒是无意间碰到了。 吃过晚饭,看着乱哄哄的街道,像躲瘟疫似地回到酒店。在房间看了几分钟电视,越发无聊,干脆洗了个澡,在家向来过惯夜猫子生活的我,居然9点不到就闷头睡大觉。心想,要是一个人再来中甸,打死我也不住中甸县城了。
作者:vianyang
附加信息:
是否接受网友咨询: 否
是否已聘请导游: 否
是否已向旅行社询问跟团价格: 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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