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转北疆12博斯腾湖、吐鲁番
(一)
在新疆诸多陌生的地名当中,博斯腾湖对我来说算是比较熟悉的一个名字,在知道赛里木湖、知道喀纳斯湖之前,我就知道了这个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
所以,早上,当小刘挺着僵硬的腰开着车子朝博斯腾湖进发时,我心里头还是充满了期待,想像着在沙漠边缘那一泓烟波浩渺的大水是何等壮观。
还有一件事情有必要说一下。昨晚和杨咩在夜市,肉串、烤鱼、羊杂碎塞了一肚子。往回走时,经过“文化教育一条街”优生优育的宣传栏,有个人站在那儿看得无比认真,不是小刘是谁?走过去,把他吓了一跳。他说,接了个电话,睡不着,出来溜达。
每个人都有郁闷的时候。但愿他今天好一点。
莲花湖是博斯腾湖的小湖区,离库尔勒不远。一路上景色平平,乏善可陈,还有不少用白漆刷在土墙上的关于莲花湖的宣传,我忽然想起我们那边农村经常可以见到的刷在猪圈上的广告“XX口服液祝您健康”,有一点不妙的预感。车从农田边的一条林荫道一拐,就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停车场。停车场周围种了些花,一道小桥,桥对面有点水和芦苇,有人在桥的这边卖票,看不见里面还有什么。
于是每人花了二十块买票进去。
……还是那点水和芦苇。想看到更多,就要坐游艇进去。询问了游艇的价格,研究了游览示意图,我们一致决定放弃。
从莲花湖到金沙滩,杨咩一路狂睡。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像我们那边的东山岛?!
满眼望去都是渡假别墅、水泥路、拎着游泳圈的人。
虽然是湖边,却没有丝毫温润的气息,又可以晒蘑菇了。
于是,吃饭、睡觉,一个下午无所事事。到新疆以来还没有过这么宽松的行程。下午7点多,窗外的空气终于不再那么灼热。
灰黄的天底下,湖水也是黯淡的,并没有想像中的盛大。所谓的金沙滩,是夹着黑色物质的细沙,所以,也并不灿烂。一些木柄草顶的凉伞支在水边,也许是惟一比较让人欣慰的事物,总比花花绿绿的太阳伞好。看过了大海,再来看这个地方,实在无趣,虽然我知道这个湖对于这里是何等珍贵:开都河的尾闾、孔雀河的源头。现在下游水量日渐减少的塔里木河也要从这儿引水。可是,我总感觉:象个大澡盆。
走了挺远,终于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芦苇丛上,不时有鸟儿飞过,优雅地盘旋、轻捷地起落的是水鸥,拼命扇动翅膀,好像扇得慢一点就会掉下来的是野鸭子。这里的水鸟是禁止捕猎的,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饭馆的伙计还拿着一只冻得硬邦邦的拔光了毛的野鸭向我们兜售,说是昨天才打的。
天一黑,蚊子就凶猛起来。而比蚊子更凶猛的永远是人。11点半回到宾馆的时候,远远近近的几处卡拉ok正在声嘶力竭地吼叫。
一直吼叫到深夜。
(二)
早上起来,小刘的腰好像更僵硬了。好在行程就快要结束。
经过库米什,经过托克逊县。有一段路是在一片石头山中穿行,走十几米就一个急转弯,过不多远就一个塌方路段,大堆大堆的石块好像就要从山坡上倾泻而下。一条宽宽的干河床,一直沿路盘旋,可以想像下雨时水一定很大,但现在却干得无比彻底。快要走出这片山时,有几座坡,细腻平滑的沙子象雪一样从坡顶覆盖到坡下。是风把沙子搬运到了这里。
托克逊的拌面据说是有名的,路边的一家回民食堂热闹非凡。吃饭的人一律风尘仆仆、动作神速。我们的面刚上来不久,刚才那么多的人好像又一齐消失了。
饭馆的小妹问杨咩:新疆哪里好玩?杨咩列举了喀纳斯、巴音布鲁克,小妹不以为然:金沙滩难道不好玩?杨咩语塞。
托克逊曾经有过一年没下过一滴雨的记录。
我们难以体会在这个全国降水量最少的地方人们对于这样一个湖的珍爱。我们只是过客,浮光掠影,匆匆来去。从这一点看,一个游客的眼光恐怕永远都是浅薄的。
下午4点多,终于到了吐鲁番的老坎儿井。门口有不少卖干果的,里面有更多卖皮坎肩、卖小工艺品、卖假古董的摊子。看得出,吐鲁番是个商业化程度相当高的地方。小刘抱怨说,在吐鲁番随便哪儿一停车就要收一二十块钱。
我们参观到的当然只是五千公里地下长城的一个切片标本。在短得像盲肠的一段地方,麇集着大量游客。不过,据说,比起新坎儿井,这里算是好的,起码你看到的是真正从前留下来的井。
据说,在吐鲁番,不仅坎儿井有新老之分,葡萄沟也有一个老的,一个新的。
幸好,交河故城还没有出现一个复制品。
我们赶到时,才5点多。在夏季的吐鲁番,平常这一定是个非常热的时候,但今天天是阴的,气温不高。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生土的黄,虽然没有阳光,依然黄得刺目,黄得让人窒息。没有一丛草、一棵树、一片瓦。颠覆了我所有的关于废墟的观念,我所想像的废墟,在残破中还有温存,在死亡中还有声息,有一点颓然、有一点伤感。
而这座残缺的城,从土中生长出来,又残损于土中,坚硬地站在那里,仿佛不是供人凭吊,而是在告诉人们,它死不瞑目。
在热风中穿行于层层叠叠的断壁残垣间,仿佛走在时间的迷宫里,假如没有那本介绍故城的小册子以及立在地上的碑石的指引,我根本就辨认不出那曾经的院落、道路、粮仓,辨认不出院落里的佛堂、烟道、神龛。除了佛寺和官署,不管是权势者还是平头百姓、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他们曾经居住的地方都在时间的打磨下归于相似。那些残留的门、窗毫无遮拦地洞开着,仿佛想要讲述点什么,又归于无助的沉默。
从城的边缘眺望下去,城下的谷地一片葱翠。多少年前,城上的人这样眺望的时候,心里一定充满了欣喜,那是他们的领地,他们高高在上,在30米高的悬崖台地上为自己营造了一叶孤岛、一座危城,与匈奴进退、与汉使者周旋。他们知道,这里固若金汤。看看那座东城门吧,是在悬崖的半中腰挖出来的,门道到谷底有8米的距离,门道上方是布满擂石的高台。世上还有哪一座城是这样建筑的?
而即使偶尔被攻破,只要城不被毁,在漫长的岁月里,战争的记忆也是转瞬即逝。比战争更真实的,是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从这些密集的屋墙,可以想见当年的热闹、拥挤与嘈杂,这些以家族为聚落的院子里,曾年复一年地回荡着老者的祝祷,和婴儿的啼哭。
那些深达三十米的水井,有的还幽幽地闪着光,井边的脚窝还在。
官署依然是最堂皇的地方,地面经过了修葺,铺上了与土墙颜色相近的砖,城的中心大道和东西大道也都铺着这样的砖。院子里的水井边有一条通道与居室相连,据说,这是古人的空调。而一个木制的辘轳,不知道为什么却摆在一个没有井的地方。
我们转来转去,找不到小册子里所说的“如同一只只无望的眼睛”的婴儿墓。
在这些面目雷同的断墙之间行走,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会使我们迷惑,又使我们留恋着不肯离去。
和我们一样留恋着不肯离去、挨了管理员一顿训斥的还有一个背包的小伙子,西南财大的学生,独自走了南疆,刚刚从喀什过来。互相帮忙拍了照片。然后,他还是一个人走,虽然时不时还再碰上。这样一座城,孤独应该是最好的面对方式。
城的北端,是塔林,据说,曾经有一百座小塔簇拥在一座大佛塔的周围。现在,只有中间的大塔还矗立着,四面的小塔只剩下了塔基。塔林再过去,是一片开阔地,那是交河人最后安息的地方,看似空空荡荡的地面,隐藏着地下寺庙和车师王陵。
只有这块墓区,是城中惟一看起来不拥挤的地方。
生老病死,都放心托付给了这座城,兴衰荣辱,都没有离弃这座城。
那些拥有乌鲁木齐作为牧场的高鼻深目的车师人,
为什么,要把这块弹丸之地作为他们的王城?
为什么,要固守在这样一个既不能种庄稼也不能牧牛羊的地方?
为什么,把尘世的幸福与天国的憧憬一并交给它?
谁也猜不透这个谜。
悬崖边缘,两只鹞鹰像纸鸢一样上下翻飞,仿佛在做着一个不倦的游戏。
其实,尘世间的一切都逃不过荒颓的结局。所有的事物,都有一个开始,有一个结束,只不过,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我们最后看的,是城中最宏伟的建筑——大佛寺。佛寺在整个故城的中心。后方的大殿中,供佛像的基座还在,甚至,佛像的身子经人指点还依稀可见。
(三)
在吐鲁番的第二天,下起了雨,虽然更像是些泥点子,但马上就有了凉意。
自然要看看苏公塔、葡萄沟。葡萄沟没什么好说的,照例是看到一个标本。不过,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有一帮小孩在山顶上淋着雨大声唱歌,也许是这稀罕的雨让他们这么快乐。至于苏公塔,如果想保留对它的美好印象,还是只在图片上看看就好。因为下雨,火焰山就没去了。
那天下午,返回乌鲁木齐。
路上看到了达坂城姑娘的塑像,据说以后这里要建一个王洛宾纪念馆。还看到了风车。
两天以后,返回厦门。
作者:yangbubu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