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的水阁
桐乡人管河流叫塘,管运河叫塘河。茅盾的笔下的老通宝就惯常坐在塘河边上叹气,而今日桐乡的农村里也时常用“塘南”、“塘北”来称呼运河边上的村庄。大运河在桐乡折折弯弯地流经了一百多里,一路上穿桥过渡,沟通了多少港港汊汊,用蛛网来形容江南的水系并不过甚其词,家家枕河,户户傍水则是随处可见的风景。在桐乡,注入大运河的长河短水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妙智塘、金牛塘、白马塘、兰溪塘、沙渚塘,而且个个都有传神动情的出典。大运河流到乌镇,汇流而入的就是车溪塘了。
车溪塘,又名车溪河,但人们更常用的名称却是市河。车溪河里荡漾的是大运河的碧波,从北栅的分水墩迤逦流到南栅的浮澜桥,那清澄的碧水少说也有七、八里地。洋洋洒洒,溶溶曳曳,象一条玉带逶迤在两岸的绿树丛中,不少初到乌镇的游客每每为之发出艳羡的惊呼。车溪河并不宽,即便是在多次拓宽后的今天也不过五十多米,而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之前,车溪河的宽度不过二十来米,但她却是一条充满神奇和魅力的母亲河。如同许多城市的母亲河一样,车溪河滋润了两岸的良田沃土,养育了古镇先民,见证了古镇的草创和兴衰,古镇那二千多年的历史就明明白白地写在车溪河上。但车溪河又不同于一般的母亲河,她给乌镇造就了同其他江南古镇不一样的人文地理奇观,那缘源正因为车溪河是二千多年前吴越争霸的国界河。
当春秋的战火在北方燃起,地处江南太湖流域的吴越两国也处于征战不息的多事之秋。虽然“吴越各有疆”,但是“春秋无义战”,一样的刀光剑影,一样的兵荒马乱,一样的家破人亡,一样的血溅泪迸。先是欈李一战,吴王夫差打败了越王勾践,越国臣属于吴,绝代佳人西施也作为礼物送进了姑苏城外的馆娃宫。那勾践听从了范蠡、文种的复国大计,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养,终于在十年之后雪耻报仇,吴王夫差一命呜呼,吴国又成了越国的附庸。也许是吴越两国都不是十分强大的国家,双方的底气都不足以吞并对方,数度征战都没有改变吴越的疆界,吴还是吴,越还是越,车溪河依然是吴越的国界河,车溪河两岸多了些戊卒,车溪河东建起了青墩,车溪河西建起了乌墩,墩者,屯也,屯兵戊候之地也,“乌戊”就成了乌镇最早的地名。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随着人口的增加,车溪河两岸渐渐形成了街市,边境“互市”(相当于现在的边境贸易)便应运而生。小船“咿呀”,往返在车溪河上,东来西往,车溪河边便有了许多的渡口码头,车溪河成了边境互市之河,“市河”之名定然出典于兹。细考乌镇建镇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乌镇从来没有高于“镇”一级的建制,这也是乌镇从来建栅不建城的原因。旧时,州、县有城,州有州河,县有城河,通省大衢才有市河,而乌镇却有市河之名却逾千年而不改,难道不也正因为此“市”不同于彼“市”吗?
边境互市的日益红火,那绵延的河岸边接着也繁衍出许多凌空于水面的房屋,这就是车溪河给乌镇带来的第一个独特景观--水阁。乌镇的街道都是沿河建造,临河的一边称作“下岸”,而街道的另一边则称为“上岸”,上岸的民居一般都是深宅大院,临街的只有二、三间门面,而纵深却有四、五、六进,所谓“登堂入室”,不辞深邃。而下岸的民居则“人家尽枕河”,居室的一半延伸至河面,下面用木桩或石柱支撑在河床中,上架横梁,搁上木板,那模样有一点象傣家的吊脚楼,只不过这“吊脚楼”生根在水上,波光相映。别有一番情趣。水阁三面有窗,窗旁有门,门外有石阶,石阶一直向下延伸到水下。支撑水阁的石柱可以系船停舟,水阁下的河埠可以临河打水,也可以洗衣洗菜;置身水阁,可以观赏市河的风光,也可以探身窗外招呼过往的船只,向过往船只买菱买藕买果买菜,当然也可以买虾买鱼。到过曼谷的人一定参观过湄南河上的水上市场:湄南河的水上市场主体是舴艋小舟,那满河飘泊的小船装载着水果、食品沿河叫卖,移舟相就的都是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旅游者,河岸边偶尔有几家店铺,那也不过是一个个泊船的码头,买卖成交大多在船上,岸上岸下并无多大的关连。乌镇的市河交易却与水阁紧密关联,那鳞次栉比的水阁至今保留着千百年来水上市场的原汁原味:每当清晨,橹声咿嘎打破了车溪河的宁静,装满瓜果蔬菜的农家小船早早地行驶在市河中,“老通宝”、“小通宝”们时不时停靠在谁家的水阁下,拉长了声音吆喝着。水阁人家便倚窗谈价,放下个竹篮去,那生意就成交了,没有争秤压价,也没有挑疵话短,平平和和中更见古风犹存。船上的人饥渴了,也会移舟水阁里的店铺,或是吃一点点心,甚或在水阁的茶馆里坐上一时半晌。待到了傍晚,市河里忽然来了许多渔船,顶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船舷上立着两排鸬鹚的脚划船,渔家用桨在船舷上敲起了梆梆,那些鸬鹚便抖动着翅膀一个猛子潜下水去,不一会就嘴里搛着鱼儿、抖着水珠上了船,捕鱼的船只靠停在水阁,拉上去的竹篮儿里尽是活蹦乱跳的鱼虾。暮色渐渐地浓重了,那夕阳里的渔舟唱晚便慢慢地消隐在粼粼的水波中。近代商品经济的发展终于淘汰了原始的水上市场,但水上市场造就的水阁却在人类文明的进化中依然青春常驻,其原因就是古镇浓厚的文化底蕴。水阁中的人家似乎特别的恬淡古朴,悠然自得中真有说不尽的的雅致清丽:闲时凭窗小坐,浏览市河风光,手中一杯清茶,耳际橹声咿呀,午夜梦回,枕下流水潺潺,别有一番情趣。茅盾先生对此情有独钟,他在离别家乡五十年后还记忆犹新,《大地山河》一文中留下了一段乡情浓郁的文字:“......人家的后门外就是河,站在后门口(那就是水阁的门)可以用吊桶打水,午夜梦回,可以听得橹声欸乃,飘然而过......”岁月沧桑,市河中的水阁已经明显地少了许多,有的毁于历代的兵火,有的由于年久失修而圮塌,市河拓宽的那一年更是拆了不少,但仍然留下了许多,现在乌镇景区东市河上还有黑鸦鸦的一片,深得东西南北客的钟情和赞叹。每当夜色降临,河边亮起了万家灯火,水面漾起粼粼波光,小桥,流水,人家,那神韵仿佛是灯影桨声中的秦淮。
之字形的市河
在水网交叉的乌镇,被称作市河的主干河流有三条:一条是直通南北的车溪河,乌、青二镇以此为界,东岸属桐乡,西岸属吴兴。清人施曾锡曾以《双溪竹枝词》叙说车溪河的风光:“苕溪清远秀溪长,带水盈盈汇野旷,两岸一桥相隔住,乌程对过是桐乡。”而援引苕、秀两溪的则是以车溪河为起点、横贯乌镇东西二栅的东、西市河。尽管东、西市河都与车溪河相连,但它们却不在同一直线上:车溪河在河东修真观前的应家桥下流入东市河,逶迤东去直到三里塘,东市河的河北便铺陈出通向东栅的主要街道观前街(现在通称为东大街)。
西市河则在河西的通菬桥与车溪河相连,一路西行去汇聚折湾后的大运河,西市河的河北又鳞次栉比地建起了通往西栅的主要街道西大街。从东栅到西栅,河流的走向形成了一个“之”字,与西市河相对的河东已是修真观后的观后街,二河南北相距二百多米。这也是乌镇区别于其他江南古镇风格不同的独异景观之一。江南多水乡,水乡多古镇,太湖流域的水乡古镇多有十字交叉的主干河道,临河的街道便形成了古镇的框架。而在乌镇,之字型的河流导演了之字型的街道,那街市便有点朴朔迷离:从中市到东栅三里有奇,而从中市到西栅是四里有加,但在乌镇却看不到一条东西向的八里长街;从南栅到北栅可以长驱直入,一走到底,而从东栅到西栅却一定要转弯抹角,先到修真观前转一个圈,然后再过桥西行。旅游到乌镇的人往往会对此深表诧异,但乌镇人看似习惯了这样的转弯抹角,用乌镇人的说法,那是千百年来先人留下的古迹--乌、青一镇两县分治的见证。
乌镇地处二省三府七县交界的冲要之地,东为桐乡、秀水(属嘉兴府),西邻吴兴、归安(属湖州府),北面与江苏的吴县、吴江、震泽(均属苏州府)接壤,河流密如蛛网,土地犬牙交错,县境省界有时是一条河,有时是一座桥,有时甚至只是一条宽不盈尺的田埂,一不小心就会出省出县。自秦时划定乌戍以车溪(今市河)为界,乌镇便开始了一河分隔两镇,一地两县分治的漫长历史。唐代以后乌墩、青墩分别改称乌、青二镇,还出现了统一的乌青镇的镇名,却从未改变乌、青分治的状况。两镇互不统辖,各行其是,政令不一,给乌镇添加了许多古怪和混乱。且不说同样的街道,河东叫村,河西称街;同样的小巷,河东叫弄,河西称里,就连税赋徭役也是轻重不一、朝令夕改,社会治安更是难成章法。旧社会乌镇流传着一句古话,叫作“乌镇北栅头,有天呒日头”,说是人到北栅,谁也管不着,一跨出县界、省界,即使作奸犯科,官府也拿他没办法。在老百姓看来,脚踏北栅地,头顶的却是没有太阳的天,行政管辖的混乱由此可见一斑,东、西市河的开凿,东、西栅关隘的设置就是这段历史的产物。也许是出于一种补救措施,明、清之后的乌镇又实行了两县同治,创造了中国少有的人文奇观。茅盾在《可爱的故乡》中也写到了这件奇事:“我的家乡乌镇,历史悠久,春秋时,吴曾在此屯兵以防越,故名乌戍,何以名‘乌’,说法不一,唐朝咸通年间改称乌镇。历代都在乌镇驻兵,明朝曾驻兵于此以防倭。乌镇在清朝末年是两省、三府、七县交界,地当水陆要冲。清朝在乌镇设驻防同知,俗名"二府",同知衙门有东西辕门,大堂上一副对联是‘七藩两浙,控制三吴’,宛然是两江总督衙门的气派。” 两县同治后的乌镇,镇名沿用统一的乌青镇,但骨子里依然是乌是乌,青是青,依然是一镇分属二县,虽然由一个衙门管理,气派是气派了,但政出多门、各行其是的流弊并未根本革除。直到建国以后,两镇合并,划归桐乡,才解决了历史的违拗,乌镇的建设才在统一的管理和规划下进行。如今的乌镇,车溪河两岸已经建成了繁华的新街区,而古镇旅游观光区重点就铺陈在那之字型连接的东、西市河两岸,因为那毕竟是现存的古镇,旧时的繁华富庶之地。乌镇的富庶,从其现存的18万平方米的明清建筑规模便可以想见。以现在人的眼光,乌镇的街面宽仅3米,既行不得车,又跑不得马,委实是狭窄。而乌镇以区区一镇,却能以江南古风引万千游人远来驻足观瞻,实因其多少年来不为时事所迁,始终能够保持着古镇的原汁原味。
乌镇的古桥
徜徉在古镇,市河的风光让人留连,地处中市应家桥南堍的访卢阁便是游人观赏市河风光的必到之处。访卢阁是一家二层水阁式的茶馆,背倚车溪市河,面临中市大街,东市河又在门前的应家桥下逶迤东去,复修后的乌镇东景区便在不远的视线中:临河的小街蜿蜒细长,一块挨着一块铺砌的石板路似乎没有尽头,小街两侧栉比鳞次的几乎是清一色的乌檐青瓦,小楼屋檐比翼,上透一线蓝天,下照人影憧憧,自是一番含蓄深邃的意境。碧波涟漪的市河上,小船来往,橹声咿呀,时不时晃荡着倒映在水中的水阁和岸边的林木,优哉游哉,穿过一个接一个的桥洞。
在水乡,桥是极寻常的景观,从应家桥到财神湾,不足700米的河面上就横卧着八座古石桥,四座横跨秀丽的东市河,四座座落在东市河南、北的街道上,递接着石板路通向远方。也许是建造年代的不同,这些古桥样式纷繁多姿,风格迥然有异。宛如一个古桥博物馆:那似垂虹卧波是单孔的园形石拱桥,当地人称之为环洞桥,半园形的桥孔挺起了脊梁,二边桥坡上的石级便显得有点陡峭,耸在半空的桥面虽然只有两张八仙桌的大小,二旁的桥栏仍然为行人留下了歇脚的地方,坐在象靠背椅那样的桥栏上享受着清新和凉爽,便有一种乌镇人所说的惬意。园拱桥的造型曲线优美,桥下的水面上倒映着盈盈的园月,每当云淡风轻,皓月当空,那天上的月亮便会在水中的满月中晃动荡漾,二三渔火,宁静中又平添了几分幽雅。那线条简洁明快的是明清时期的梁式桥,中间的桥面犹似房屋的大梁搁架在河心的桥柱上,虽经百年的沧桑,却依然保持着一贯的恬淡和朴实。而平桥,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不但桥的坡度平,它的风格也显得平平常常,朴实无华。如果不是二边低矮的桥栏,脚下的细波微澜,决不会想到那也是桥。财神湾那里还有一座风雨桥,从坡度看,属于平桥的一种,但却是最豪华的一种。二条四米多宽的石桥并在一起,中间两个桥栏间隔起一壁花格栅的屏风,屏风下便是两排行人歇脚的石座椅,临河的二边用木柱支撑起遮蔽桥身的屋顶,时当烈日当空,可以纳凉遮阴,而在秋日雨霁之日,又何妨“留得残荷听雨声”?120座桥,称得上百步一桥。千百年来风雨侵袭,加上近年来的交通建设,古老的石桥不知消失了多少,有的石桥已经变成了钢筋水泥桥,有的已经废弃不用,桥墩的石座上也长起了茂密的青草,但目前镇内尚存的古桥还有四十多座,数量之多仍可傲视江南六大古镇。在现存的古桥中,浮澜桥是“年事”最高的,“桥里桥”则是风姿最靓的。浮澜桥是南栅的栅桥,始建于明宣德年间,1518年和1780年又两次重建,虽经六、七百年的风雨沧桑,却并不显得老态龙钟。而“桥里桥”其实并不是一座桥,她是位于西栅的通济桥和仁济桥的合称。通济桥是座单孔石拱桥,长28.4米,宽3.5米,净跨11.8米,呈东西向,两边各有26个石级。此桥以西原是湖州吴兴地域,所以桥联也表明了地域分界的内容:“寒树烟中,尽乌戍六朝旧地;夕阳帆外,见吴兴几点远山。”仁济桥同样不知始建年代,它改建于明朝正德13年,清雍正12年曾重建,清咸丰年间与通济桥同遭兵毁,同治年间再次重建。仁济桥长22.6米,宽2.8米,净跨8.5米,呈南北向,两边各有25个石级,也是拱形结构。它俗名栅桥,是乌镇西市河末端的最后一座桥。旧时,桥外水中设有木头栅门,日启夜闭,是乌镇西北水道的第一道关口。通济桥和仁济桥地处镇郊接合部,一边是民居栉比,一边是翠田绿树,风光优美,这两座桥最为奇特的地方是,两桥直角相连,互为犄角,交相辉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论站在哪一座桥边,均可以欣赏到“桥里有桥”、“桥里套桥”的奇特景观,而当月明星稀的清夜,粼粼的波光中倒映着沉浸在二个桥孔中的一轮明月,几分迷离,几分清雅。当地人把两桥比之为“姐妹桥”,但传诵更多的却是“桥里桥”的美称。
旧时的茶馆
凭河而市的乌镇自然形成了四栅一市。之字形连接的东、西市河与车溪河垂直相交,那房屋民居便沿河铺陈起来,顺着市河的流向,拉出了伸向镇外的三条主要街道。尽管东、西大街并不在同一直线上,却也构筑出了中间有个小小矩形、四极向外延伸的十字框架,“四正皆实,而隅皆虚”。每条大街的终端都有一座连接镇内镇外道路的石拱桥,桥下都有启闭船只进出的木栅门,据说古时候用来抵挡外来的进攻,也可以用来缉拿盗贼,名字就叫“栅”。
栅桥所在之地名“栅头”,当地人简称“栅”,因其所在镇的方位不同而命名为“东栅”、“南栅”、“西栅”和“北栅”,而三大市河交会之处的小小矩形则称为“中市”。其实中市和四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一条四、五尺宽的石板路平平整整,虽然乌镇多河,但无数的小桥递延着石板路,连贯着中市和四栅,而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古老民居更是把二者紧密相连。中市之所以叫中市,其原因还在于凭河而市:水乡多河,客商往来、货物运载主要靠船,因而有埠就有市,乌镇的四栅同样是商贸集市的“市”,而中市不过是位于古镇中心位置的一个“市”。
当中市码头小火轮启航的汽笛划破夜空的时候,整个乌镇还沉浸在黎明前的宁静中,四栅的市头却已开始了一天的繁忙。四乡的农民踏着残月,挑着担,背着篓,三五成群地走下栅桥,习惯地在叉路口或屋檐下找个地方,悠悠地歇下担,便悄无声息地坐在石阶上等待着顾客。在河边,早一天傍晚到达的小船也搭起了跳板,伙计们顾不上欣赏水中晃荡的月牙,匆匆地起货上岸,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杭唷”声。栅头的住家也没闲着,临街的店铺也渐次开了门,借着美孚灯的光亮,在高脚凳上铺上刚卸下的店板,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在临时的货架上堆放商品。街灯幽微,水乡的空气显得特别的清新,特别的甜润,包子铺和浆粽店里飘出的一阵阵香味也似乎特别地诱人。匆匆地做完早市的准备,街市便突然热闹了起来,买菜的,卖柴的,卖肉的,买火柴肥皂的,到处都是乱烘烘的吆喝声,提篮小卖的小贩也唱起了动人的“歌”:“香烟洋火桂花糖…”“向日葵来五香豆…”就连那饮食店家也搞起了“上门服务”--那手里托着的木格蒸笼里,装的是热腾腾的软糕(一种糯米做的米糕),有肉馅的,也有白糖馅的;那顶在头上的竹匾里,放的是焦黄的烧饼、油条和麻球,拎在伙计手里的木头提篮里盛着冒着热气的馄饨和面条……,纷纷扰扰,来往穿梭,酿就了早市的喧闹和繁忙。栅头的早市来得快,落得也快。不过是个把来个小时,街上便恢复了早时的宁静。买好了菜的镇上人急急忙忙的赶回家,茶馆却留住了大多数来赶市的人:有的是一进栅头就一头钻进了茶馆,连买卖都是在临街的茶桌旁交易,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不紧不慢地讨价还价,直到早市落了,他身边的篓箕里多少还有点蔬菜瓜果陪着他。有的是做完了早市才进的茶馆,一坐就是大半天,似乎喝茶就是他的“工余休闲”。每个栅头上都有三、五家茶馆,家家都是“高朋满座”,乌镇人都知道,只有茶馆才是镇头上不散的早市--从第一批乡客进栅一直到午饭时分,茶馆里始终是闹盈盈的,从来没有过冷清的日子。 乌镇的茶馆大多设在水阁里,一面傍河,一面临街,先有一种闹中取静的味道。栅头上的茶馆规模都不大,二、三间门面,二、三十张茶桌,参参差差地排成二、三行。一张长方形的板桌,配上二条狭长的长条凳,构筑起自得其乐的小天地,一把茶壶,一只茶盅,便是“喝茶”的唯一的道具。相识的人,不相识的人,尽可心随意地坐下,任意地攀谈。那倚窗而坐的,多半是外来的客商,一边喝茶,一边谈着生意,河风吹来,可以听到他们时断时续的生意经;而坐在前排的往往是上了点年纪的老茶客,怕是耳朵不方便漏听了唱戏说书;而位居中心、侃侃而谈的必然是镇上的“消息灵通人士”,每天都有许多“新闻”发布,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大到国计民生,小到市井故事,件件说得活灵活现,让人不信也得信。水乡人把坐茶馆称作喝茶,但真正到茶馆里来喝茶的人却是绝无仅有。水乡人常常提到的二件“惬意”的事,一件称为“皮包水”,另一件则称为“水包皮”,这二句俏皮话,一件是说去浴室(当地人叫混堂)洗澡,一件就是到茶馆喝茶,可见喝茶是一种享受。不是嘛,如果单讲喝茶,远不如在家中喝得清闲,喝得气爽,又何必跑个十里八里,顶着个风霜雨雪? 相对于栅头的乡庄,中市的茶馆(称为市庄)则要气派得多。且不说市庄都是地处闹市,访卢阁、三益楼、常春楼、一洞天、明月楼、天韵楼,都是有品有位,有一点名气的所在。规模也较大,档次也高,一式的窗明几净,一式的宽敞舒适,八仙桌取代了小板桌,就连台上说书世人坐的条凳也换成了太师椅,中间的茶几也铺上了红毡毯。茶客的身份也尊贵些;喝茶也因此而分出了等第,品种不一而足:喜欢红茶的有祁门、乌龙,玫瑰花茶;喜欢绿茶的有狮峰龙井、雨前、明前,还有洞庭碧螺春;在乌镇还有一种本地的特产茶叫香豆茶:几颗碧绿的烘青豆,一撮桔红色的胡萝卜丝,开水冲下去,便冒出沁人的幽香,让人馋涎欲滴,尝起来却带着些些咸味--这是乌镇人新年待客的珍品,过了新春就只有在花馆里才能品尝得到。与乡庄不同,中市的茶馆一天开三市:早市、午市和夜市,如果说早市多少还和做生意、灵市面有点关系,午、夜二市则纯粹是为了娱乐--听书。流行于江南水乡的苏州评弹,特别得到古镇人的青睐,而蒋月泉、严雪亭、蒋云仙、朱雪琴等许多江南评弹名家,早年也都曾在乌镇登台献艺,那精湛的技艺至今尚让人啧啧称奇。无论是开篇,还是正书,吴侬细语,委婉动人,说噱弹唱,妙趣横生,恰似深山幽泉沁人心脾。尽管艺人手中只有一支三弦,一张琵琶,但丝竹之声激越如万马奔腾,坦荡似清风明月,荡漾在其中的水乡风韵令人难舍难忘,而歌喉之婉转,用“珠圆玉润”来形容似乎也浅显了点,套用唐人的一句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实在并不言过其实。评弹说唱的大多是人所熟知的故事,可是一经艺人的加工就变得格外地细腻动人,格外地引人入胜。一曲《黛玉夜叹》引出满堂唏嘘,一段《方卿见姑》又使人朵颐大开。有一位艺人说《送花楼会》,说了七天,走在楼梯上的主人公
但茶馆依然兴隆,现时的乌镇至今仍有五、六十家茶馆,星星点点散落在市中栅头。水乡的茶馆经历了千百年的离乱兴衰而风光依旧,原因就在于它已成为水乡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份。每到清晨,当炊烟袅袅升起,水乡古镇的一天照例又在古老的茶馆开始……
喝茶是是一种享受,喝茶是一种情趣,因为茶馆更是一个雅俗共赏的公众娱乐场所。栅头上的茶馆虽然规模不大,但总不会忘记在茶馆的前面放上一个说书人的专席--一张方桌,一条长凳,条件是简陋了一点,但总算是专用的。栅头上的茶客大多来自四乡八里(这茶馆也因此而别名“乡庄”),不太耐烦领会过分艰深的的内容和过于复杂的情节,手打竹板、低声吟哦的竹板书,一边拉着二胡、一边说唱的琴书,敲着小锣又逗又唱的“小热昏”卖糖就成了最受欢迎的形式,无非是乡谚俗语,明白如话,说上一段,唱上几句,间或来一点插科打诨,博一个哄堂大笑,愈见得其乐融融。有时茶馆时也会请来说大书(评话)的,但都是内容比较简洁的小节目,讲的线条双比较粗(乌镇人称之为“潦”),茶客的反应还不如对乡间艺人即兴之作来得踊跃。24级楼梯才走了一半,悬念迭起,绮想缠人,把听客的胃口高高吊起,就连偷闲听倚壁书的也每场必到,虔心诚说明书地赶来“且听下回分解”。在乌镇这个文化底蕴十分深厚的地方,登台说书实在也不是一件易事,量骨子(试探学艺的深浅)者有之。捉白虱(专找碴子)者有之 没有一点真本事有时真会下不了台。曾经听说一位小有名气的评话艺人说《古城会》关公斩蔡阳,说到“拦腰一刀,脑浆直冒”,下面便有点轰轰然,说书的自知说漏了嘴,赶快补台,但也从此留下了笑柄。近年来,随着广播、电视入户进村,村镇的娱乐活动形式多了,慢节奏的评弹多少也受到一点冲击。更何况在影星、歌星、笑星大紫大红的今天,有几个艺人守得住清苦,耐得住寂寞?评弹艺人日见其稀,茶馆说书便在无可奈何之中渐见式微。偌大的乌镇只有乌镇景区还保留了一家说书的茶馆,而且也不是唱评弹的,只是应景作秀,算是曾经拥有的一点表征。虽然评话也是说书,但毕竟少了点牵肠挂肚的丝竹声,乌镇犹存的古朴中也似乎少了点什么。
作者: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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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的乌镇,据说有
乌镇的古桥不仅数量众多,风采动人,桥柱上的楹联也透着书香。古镇的文人墨客妙笔生花,写景是画龙点睛,抒情则妙语连珠,情景交融,更使古镇的风光蕴含无限的情趣。如翠波桥联云:“一渠翠染诗人袖,终古波清客子心”,“浦上花香追屐去,寺前塔影送船来。”荐馨桥联云:“水隔一溪依依人影,塘开三里济济行踪。”走在乌镇的古桥上,吟诵着清丽的桥联,天光云影中,乌镇固有的自然本色中所透析出的那种古典美,不用旁白,一下子就让人们感受和体味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