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出行
终于放假了!
在放假之前就已经有出行的打算,此行的目的地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恭城瑶族自治县。选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点,只因为月前Y师兄来穗时曾提到此地值得一游,于是当时便萌生了放假前往的念头,GS师兄刚完成了毕业答辩,正想趁假期出去放放风,我们一拍即合,约好放假便起行。
对于旅行,我一向是坐言起行、从不犹豫的。放假前两天,我嘱GS师兄买好火车票。学校30号正式放假,我们是31号下午的火车票。
30号下午,我开始收拾小花花的东西,出行这段时间,小家伙要先寄养在我姐姐家里了。小花花看我进进出出整理它的东西,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异样,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我,眼神满是警惕和好奇。晚上,我把小花花送到大姐家里,因为怕它在陌生的地方不习惯,还把它的小屋、饭碗、厕所、尿布还有一些它喜欢的玩具和零食都一起送过去,再三交待了喂食的方法。我走的时候,小家伙哼哼叽叽地追着我出门,就像个小孩子哭闹着要妈妈一样。回到家,看到空空的房子里没了小家伙窜进窜出的身影,还真有点失落呢。我打了个电话给大姐,她说我走之后,小花花就爬到她腿上撒娇,她抱了它一会儿,它就睡着了。大姐是个极有爱心的人,有她照顾小花花,我也就放心了。
31号中午做午饭吃了,就开始打点行装,跟GS约好在火车站的大钟下等。虽然在学校工作的朋友很多,但似乎大家即使是放假也还是有很多事要忙,没有空去玩,因此这次出行只有GS夫妇和我三个人,阿三和海威知道以后,都笑我是个一千瓦的大电灯泡,我倒挺不在乎,即使是我一个人,我也是要去的,管它呢。
从来没有在寒假的时候坐火车出行过,虽然离春运还有好几天,但恶名昭著的广州火车站已经是人潮涌涌,让人望而生畏了。GS和他的妻子小鱼如约在火车站的大钟下等我,会合以后,我们在人流的簇拥、推挤之下上了火车,看到那些拖着大小行李蹒跚前行的务工者,深感回乡之路是多么艰难啊!
Y师兄发来信息,说已经安排了人在桂林火车站那边接我们,还会安排车子直接送我们到目的地,他的信息写道:“你们要去的地点是:桂林市恭城县莲花镇红岩村。”很像地下党通讯员传递的鸡毛信。这个去处想必是极偏僻的,不过既然师兄已经安排妥当,也省得我们拖着行囊辗转寻觅,我们也就乐得自在,在火车上大吃大喝起来。哈,有一个有头有脸的师兄真是不错!
之二:走进红岩村
火车到达桂林站时,是2月1日清晨6点多,天还只是蒙蒙亮,桂林冬日的这个清晨很有几分寒意,来接我们的人已经提前在站外等候,如此扰人清梦,真是让我们很过意不去。我习惯了独自背包走南闯北,一向不爱麻烦别人,也从来没有被人当领导一样恭维的命,因此这次旅程所受到的礼遇,让我们很有点受宠若惊。
天色尚早,车子接了我们,就直奔恭城县莲花镇红岩村而去。恭城县离桂林市还有100多公里的路,司机小曾——一个清秀伶俐的桂林姑娘,很奇怪我们选择红岩村作为旅行的目的地,她问我们:“那个地方我还没去过呢,那里有什么好玩?你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玩什么?”我们其实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玩,只知道是个农村,可以住农家大院,吃农家菜,但对于那个地方,是一点概念也没有的。
车子一路穿行在“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之间,仿佛拔地而起的峰峦层层叠叠,在晨曦和雾霭之中若隐若现、忽明忽暗、浓淡相宜。过了阳朔,又过了恭城县城,问了几个人,才打听到去莲花镇的路。往镇上去的路修得很平整,看来虽然是个偏僻的去处,倒也不见得贫穷落后。车子又开了20分钟左右,终于在一个岔路口看到“莲花红岩”的路牌,顺着路牌指示的方向开去,是一条蜿蜒曲折的乡村柏油路,两旁是大片的柿树林,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却别有一番情趣。
驶过柿林,视线陡然开阔,路旁居然有一个售票亭,还竖着一个写着“导游”字样的牌子。售票亭并没有开放,于是我们径直驶过去,在一块刻着“红岩村”的巨石前停下。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迎上来,我们问他:“这里有什么玩的?哪里可以住宿?”他说:“这里是个农村,家家都可以住宿,我家就在前面,你们可以住在我家里。”环顾四周,我们发现这个兜兜转转才找得到的“偏僻”地方,与想象中的“农村”大相径庭。放眼望去,几十幢簇新的三层别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绿树竹林之间,清一色的黄墙黑瓦,整洁雅致,井井有条。村子里拉着一些横幅,表明这是一个“环保生态农业示范区”,也是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示范点。
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的我们,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告别了小曾司机,我们跟着那个中年男子去到他家。那是村头一幢名为“农家园”的别墅,中年男子就是这家的老板,他告诉我们他姓朱。朱老板给我们安排了房间,交待说:“我今天上午有事不在家,你们要是需要吃午饭,可以叫我老婆做,也可以到别家去吃。”说着他就离去了。这会儿才是上午10点,午饭时间还早,我们打算先在村里四处逛逛。下得楼来,朱老板已经出去办事了,大门敞着,家里一个人也没见,只有一条土狗在门前院子里逡巡。
走在这条村子里,一点儿也没有在农村的感觉,只像是到了一个度假村。一条自东向西的小河横穿整条村子,平添了许多妩媚和灵动。临街的每家都辟有一个小间卖土特产和零食杂货,楼下宽敞的厅堂摆放着许多桌椅,作餐厅对外开放。大概这时并不是度假旺季,加之此地本来就比较偏僻,交通不是太便利,所以村子里游客很少,一路走来,像我们这样来度假的,看样子总共不过三五个,安静的村子沐浴在暖洋洋的冬日阳光下,散发出一股恬静、慵懒、甜美的气息。
之三:红岩村的一天
一路行来,我们发现崭新整齐的别墅群并不是村子的全貌,而只是村子的前景。与整洁的巷道相连的是一条曲折延伸的土路,往深处走去,就能看到村子的另一种面貌。这是一片毗邻的土坯房,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月了,不时地有一两条狗在游荡,几只肥硕的母鸡一边悠闲地踱着四方步一边低头翻捡着草堆觅食,是南方乡村常见的那种景象。三五间成一组的土房就是一户人家,水井辟在路旁,常常是几户人家共用一个水井,一个瘦小的阿婆正拎着水桶出来汲水,GS师兄自告奋勇上去帮忙,汲起水来居然还像模像样。说笑间,又来了几个中年妇女,也是来汲水的,一个面相憨厚的阿姨就住在水井旁边的房子里,她看我们一副游客的样子,便顺口问了一句我们是否要买柿饼。柿饼是当地的主要土特产之一,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制作和销售。阿姨家的堂屋并不宽敞,光线昏暗,正中摆着一个火塘,墙边簸箕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已经晾晒好的柿饼。我们挑了一些柿饼,顺便跟阿姨攀谈起来,从她嘴里得知,红岩村是县政府统一规划为生态农业示范村的,全村以种植柿子、柚子、柑橙为主要产业,同时开展以“月柿节”为主要卖点的旅游业。有几十户村民住在村东面的别墅区,那是由村民自筹资金(大约一栋别墅耗资十几万元)、政府统一规划、统一兴建的别墅,主要用于村民自住和接待游客。这下我们明白了为什么村子会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风貌。
穿过旧村子一路西行,前面是大片的柿树林,一直延伸到山脚下。这时候的柿树也是光秃秃的只剩了枝桠,偶尔有一两个还挂在枝头的柿子,也早已经晒干了水分,只留了皱巴巴的外皮包裹着干瘪的果肉了。难怪朱老板说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他说每年11月柿子成熟的时候,红岩村会举办“月柿节”,那时万亩柿树硕果累累,漫山遍野层林尽染,游人从四面八方赶来,那才是红岩村景色最美、人气最旺的时节。尽管现在满目萧条,从这遍野的柿树林也还是可以想象得出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而且,我们图的不正是清静吗,因此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了!
不知不觉已近正午,在红岩村的第一顿农家饭我们决定要大快朵颐。找了一家门前竖着“土鸡、土鸭、河边鱼……”牌子的别墅,我们径直走进厅堂,问了一句:“老板,有饭吃吗?”一个身材健硕的大姐一边迎出来,一边招呼着:“有,有,你们想吃什么?”我们说:“土鸡!”这句答话特别像电影里的国民党军,我们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大姐把我们带到后院,院子里几只肥大的母鸡正跑着啄食,我们让大姐选一只身材最好的母鸡,又在厨房点了他们自家制作的腊肉和腊肠,大姐和两个小妹就开始忙着张罗我们的午饭。
他们接待客人已经是驾轻就熟,不大一会儿,热汤热菜就端了上来,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香气扑鼻。厅堂一角的地上放着几个大坛子,大姐说那是他们自家酿制的果子酒,我们便打了半斤红枣酒,又打了半斤柿子酒,大家都是极相熟的朋友,自然是不用顾忌什么风度和仪态的,我们边吃边喝,说说笑笑,早就把大城市的烦心事都抛到后脑勺去了。
酒足饭饱,大姐问我们住在哪里,我们说住在村头姓朱的老板家,大姐说她家也可以住宿,我们道了谢出来。出得门来,午后丽日晴天,晃得人头晕眼花,我们这才发现那果子酒虽然甜腻可口,却是后劲十足,GS师兄笑说:“微熏了!”于是我们一行三人回到下榻的“农家园”休息。
不知是因为长途跋涉的劳累,还是因为中午果子酒的熏陶,又也许是因为脱离都市喧嚣的前所未有的轻快吧,这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下午5点了,太阳开始西斜。我们收拾下楼,朱老板还是没有回来,老板娘似乎也没有问我们是否要吃晚饭的意思,我们便又出门去闲逛。
走到河边,我们意外地发现中午过河去的坝子已经被河水淹了。东边河面的水位明显地比西边河面要高,横河已立的坝子被涨上来的东边河水漫过,往西边河面跌落,形成一个落差达两三米的小瀑布,从坝子上通行已经不可能了,幸而坝子的一边竖着两排石礅,可以踩着石礅走过河去。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坝子叫做“滚水坝”,是村里设计的主要景点之一,东西河面的水位不同,因此每到下午,河水涨潮的时候东面的河水就会漫过坝子流到西面河里,竖在坝子上的石礅叫做“梅花桩”,专为涨潮时行人过河使用。哈哈,想来村民常年在梅花桩上行走自如,自然免不了练就一点轻功了!
我们战战兢兢地从梅花桩上走过河去,又顺着路走到村东头一座小山脚下,这山叫做“马头山”,400米高,登到山顶上,除了有一座观景的小亭子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放眼望去,山脚下的新楼旧户一览无余,远处层叠的群山尽收眼底,倒也算是个清凉的好去处。
下得山来,我们继续在村里闲逛,大概是在村里来回晃悠了好几次,家家户户的狗都已经混了个脸熟,这时便都收起了警惕的眼神,看我们来去,也懒得搭理了。村前村后但凡有路、有桥的地方,必会立一个石碑,有清朝的、也有民国的,大致都是交待修路、建桥的来龙去脉,旌表乐善捐输的善长仁翁之类的,看来这个村子还是有点历史渊源、文化底蕴的。从这些碑记里我们发现,原来整个红岩村几乎都是姓朱的人士,我们中午跟饭馆大姐说的住在村头姓朱的老板家云云,真是外乡人说外乡话了,这里哪家的老板不姓朱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轮圆月升上夜空,清冷的月光下几杆凤尾竹影影绰绰,更添冬夜的几分寒意。又该是晚餐的时间了,虽然中午的饱意还在,我们还是决定再战江湖,今晚大概是要试试“河水鱼”的味道了吧?由于游人稀少,这里的多数人家并没有接待外客的准备,问了一家,答曰:“今天没有打鱼。”又问一家,答曰:“有鱼一条。”可是看他水缸里只养了一尾鱼,其他菜都没有准备,这尾鱼还是他们自家的晚餐,我们总不能把人家的晚餐都给吃了吧,于是只好再找。在第二户人家的指点下,我们终于在旁边找到一家有鱼的,这家叫做“小满楼”。
看我们要吃饭,老板娘叫了一声:“添福!”一个十八九岁的精干小伙子应声而出,哈,没想到这家掌勺的居然是个俊俏的小伙子!这一顿我们吃的是黄焖鲤鱼,掌勺的名叫添福的十八岁小伙子是小满老板的小儿子,小满楼一应酒菜的置办,都由他全权负责。我们直夸添福的厨艺了得,添福只是腼腆谦虚地笑。
又是酒足饭饱的一顿,我们踏着夜色摸回“农家园”,朱老板还没有回来,老板娘在堂屋生起一堆炭火,驱赶冬夜的寒气,我们围着暖融融的炭火喝茶、聊天、看电视,消化着漫漫长夜,也许这就是我们此行所追求的简单、轻松、温馨的农家生活吧。
之四:小满的一家
第二天清晨7点多,一缕明媚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我睁开眼环顾这个陌生的房间,足足想了二十秒,才想起来自己原来已经到了红岩村。推窗远望,连绵的群山、整洁的村庄还掩映在清晨的雾霭之中,四处静悄悄,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我不知道GS和小鱼是否已经起床,大清早也不好去敲人家小俩口的房门,于是我独自走出露台,吸收天地之灵气。这个早晨天清气朗,却非常寒冷,远远望去,枯黄的草地上结了一层白白的霜,金色的阳光洒在结了霜的草叶上,闪出晶莹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小鱼清脆的声音在楼下响起:“花花,花花!”接着,就听到他们俩上楼的脚步声,原来这小俩口大清早就出去了呢!看他们脸都冻得发青,嘴里喷着白雾,就知道外面有多冷了。
收拾停当,我们下楼,大门依然敞开着,一个人也没见到。没人搭理我们,我们只好自顾自出去觅食。滚水坝上的河水已经回落,走过河过岸,家家户户都是静悄悄,看来这里的农家并没有早起的习惯。我们看到有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便走进去问:“老板,有早餐吃吗?”两个年轻姑娘正在洗潄,含着一嘴的牙膏沫子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你们住哪家的就在哪家吃。”我们只好退出来。又晃悠了几步,走到昨晚吃晚饭的“小满楼”,小满家已经开了门,我们走进去,一位老奶奶正在后院张罗着生炉子,我们问:“奶奶,有早餐吃吗?”老板娘听到我们的声音,迎了出来,听说我们想吃早餐,就朝楼上喊了一句:“添福!添福!下来做早餐!”二楼的小伙子嘟哝着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窗户打开了,又过了一会儿,睡眼惺忪的添福从楼上走下来。
这一顿,我们品尝到了奶奶亲手做的恭城油茶,这是当地最有特色的小吃之一。从睡梦中被我们拉起来的添福,给我们做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早餐。添福的厨艺确实不错,我们正在商量着是不是以后两天都在小满楼吃饭,老板娘说,你们不如搬过来住吧,这样你们要是想吃什么也比较方便。我们想想也有道理,而且农家园那边的老板总是不见人,也没有饭给我们吃,确实不方便。于是吃过早餐,我们回到农家园去打点行李。这时候农家园的老板娘才刚起床梳洗着,看我们要走,也没问什么,收了房钱,随我们自去。
回到小满楼,小满一家都起来了,看我们背着大包小包过来住,添福忍不住笑起来。熟络以后,我们知道小满一家共有五口人——老祖母,小满叔夫妇俩,还有两个儿子。一家人各有分工,共同经营着这个家。
年迈的老祖母常常在后院忙乎,很少到前堂来,每天清晨,老祖母总是最早起床,转来转去张罗着生炉子,然后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开始打油茶。
小满叔的老婆很精明,经营着一楼的一间小杂货铺,日间无事,她会搬个椅子守着那个铺面,一边悠闲地磕着瓜子晒着太阳,一边满足地看着老公和儿子在忙碌,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小满叔则是个厚道沉实的农民,平时寡言少语,家里的生意几乎从来不见他过问,只是整天在鼓捣屋前的一片空地,说是想要把地面填平了,拾掇干净用来停车。总是要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他才肯收工回家吃饭。
大儿子很少露面,跟他爸一样沉默寡言,只是干起农活来生龙活虎,平时就见他开着拖拉机运泥石,帮他爸收拾那块地,据添福说他哥哥在家里主要负责干农活。
小儿子添福只有十八岁,是这家馆子的小当家了,买菜、做饭,接待客人,是他的主要工作。我们说:“明天想去镇上赶墟……”小满媳妇说:“找添福送你们去。”我们说:“明天中午我们想吃……”她说:“嗯,你们跟,跟少爷说。”哈哈,“少爷”这个颇有封建色彩的词语已经很久没听人说了,这会儿用来指“添福”,再有趣不过了。我们从此便称呼添福为“小少爷”。我们又说:“我们后天去县城,想租个车子。”她说:“叫添福去找。”……在这个家,添福是个主角,掌管着大小事务。养这么个能干、精明又听话的儿子,真是名副其实的“添福”了!
之五:进城
每次出行,我都会先翻阅一些目的地的资料,大致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景观风物,以便旅行时能有的放矢。从资料上看,恭城县城有四个值得一看的古迹:文庙、武庙、周渭祠和湖南会馆,今天我们就决定要到县城去遛遛。
吃过早餐,添福开摩托车送我到镇上,一再叮嘱我不要走开,然后又开回去接GS夫妇,不一会儿,他们就来了。我们仨坐了镇上到县城的公交车,20分钟后,县城就到了。街上车水马龙,路旁商铺林立,这是大多数县城都有的景象,并无特别之处,然而在一个小县城里有几个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殊属难得。
我们招了一辆三轮车到文庙。文庙与武庙相邻,形成东文西武的格局。两庙并存而且相连,是不多见的。我们买了四个景点的套票,每张40元,正要进文庙参观,文庙的检票员却说:“你们先去参观武庙吧。”她把我们领到武庙门口,一个导游模样的小伙子把我们领进武庙,说:“我是免费导游,是义务的,请先听我介绍,然后再拍照。”免费导游?在大城市里早已经习惯了凡事留个心眼儿的我们,对于“免费”的东西不免将信将疑。果然,这位免费的导游很热情地给我们介绍武庙的来历,又带我们参拜关帝爷,教我们求签,接着就把我们带去找“大师”解签。这一条龙服务都是免费的,然而,拜了关帝爷,自然免不了要奉香油钱,而找“大师”解签,大师自然是不收费的,而你自己为求自保,总不免要献“功德”,这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关帝庙是道教的产物,而为香客指点迷津的“大师”并不是道士,而是和尚,这是最令人不解的。在我国,佛教的地位远远高于道教,作为本土宗教的道教,因为掺杂了太多神灵怪异的成分,难登大雅之堂。虽然中国人的宗教信仰素来充满了功利性和世俗性,因而儒道释三教合一的现象在佛寺、道观、书院多有出现,但一般都是佛寺中掺杂道教内容的多,而在道观中由和尚坐堂,则是相当少见的。
这一天恰恰是腊月十五,来武庙进香的善男信女不少。按中国人的习惯,关帝爷掌管生意钱财,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求财若渴者众,武庙自然是香火鼎盛。
不知为何,从武庙出来,我们不约而同地感到有点郁闷,向文庙走去的路上,大家都默不做声。比起武庙,文庙显得门庭冷落了许多,只有几个老太太在敬香,大概是在为后代子孙求功名吧?
虽然无法按最古老的拜师礼献上“束脩”,我们还是毕恭毕敬地给祖师爷磕了三个响头。每到一处,只要有文庙,我都是必然要进去给孔子磕头的,学过中国古代哲学的人都有一点道统传承的情结,尊师重道的教诲不敢稍忘。在孔子塑像旁边侍坐的四位先贤,分别是颜渊、曾子、子思和孟子,孔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在这七十二贤人中,出名的很多,却只选了颜渊和曾子侍坐,而子思是孔子的孙子,亚圣孟子是子思的学生,如此安排,实在是别有深意,显见孔子之后虽然“儒分为八”,但经典儒学道统传承的那一条线索,还是很清晰的,否则孟子怎会有“舍我其谁”的浩然气概?
坐在大成殿门口,GS点燃了一根香烟,侃侃而谈孔子的“德”与“位”,就儒学这一条线索而言,他将成为传承道统的其中一个身体力行者,对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
周渭祠和湖南会馆在另一个景区,我们到达时,居然发现大门紧锁,敲了半天没人应,从墙外向里院张望,也看不到什么动静。问旁边开店的人,说是守门人可能去吃午饭了,大概要下午2点才开放。一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居然中午还会关门闭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可见平时来参观的人必定是少之又少。
吃了闭门羹,我们干脆也去找家馆子吃午饭。在当地人的指点下,我们在燕岩桥下找到了这家著名的小吃店“吕钟大排档”,店面不大,装修很简陋,食客却非常多。内堂已经没有空位,我们只好在门外摆了张桌子,两条流浪狗在旁边转来转去。没有菜单,点菜得直接进厨房,厨房的桌子上摆了各式各样的小吃,老板夫妇和几个小妹写菜单、拣菜、炒菜忙得不可开交。我们点了几样当地著名的小吃——粑粑,就着香浓的油茶,又饱餐了一顿。
吃完午饭2点过了,我们回到周渭祠,门终于开了,来的人还真少。湖南会馆就在周渭祠旁边,这两组建筑已经完全是地方建筑的样式,虽然周渭祠的山门也有层层叠叠的斗拱,但那种夸张的飞檐和跌宕起伏的山墙,与文武二庙的庄严稳重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恭城位于桂东北,与湖南省界距离很近,这个地方历史上与湖南的交往必定非常多,当地的语言、饮食、风俗习惯都与湖南相似,“湖南会馆”之设可见一斑。
之六:赶墟
逢三、五、九是莲花镇的墟日,2月3日,我们要到镇上去赶墟。
“墟”乃“虚”也,也即空出一块场地供买卖双方进行商品交易,“赶墟”,千百年来,是中国农民生活中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但要通过“赶墟”互通有无,而且还要通过“赶墟”进行社交活动。定期举办的“墟市”,便成为人们心中一种美好的期待。
生活在大城市中的我们,终日过着苟苟营营的生活,小的有街市,大的有超市,一切商品的获得都显得太轻易,因此,我们对于“墟”的记忆已经很模糊。这一天,我们郑重其事地起了个大早,准备要去赶一趟墟,也算是寻找一点童年的印迹吧。
添福的娘告诉我们,不必去那么早,步行去镇上只要20分钟,去得早了,卖东西的人都还没来呢。于是,我们先让添福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这一顿吃的是瑶族乡民最常吃的小吃——粑粑,粑粑有很多种,有一些类似于我们过年吃的芋头糕、萝卜糕、红糖糕之类的年糕,有一种用柚子叶包裹着蒸熟的糯米团团,很像是广州人喝早茶时吃的“粉果”,带着柚子的清香味,还有一些切成条状和着蔬菜炒着吃的,就像是我们平常吃的“银针粉”了。粑粑很可口,我们又是饱餐一顿。吃完早餐,我们就搬了桌椅坐在门口喝茶,看着渐渐日上三竿,便交待添福“中午整一只肥鸭子”,然后开始步行去镇上赶墟。
从村子去镇上的路今天显得特别热闹,我们走在路上,不时有摩托车从旁边疾驰而过,三三两两的人群一路说说笑笑,都是去赶墟的。添福也骑着摩托车疾驰而去,大概是帮我们找鸭子去了。
走到镇上,我们不知道“墟”在哪里,便跟在一个挎着小竹篮的阿婆后面,看样子她就是去赶墟的,跟着她准没错。果然,走了不大一会儿,前面就是一派热闹景象了。这是莲花镇惟一的一条主干道,平常过往的行人车辆不算多,路还显得比较宽敞。今天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档,人来人往,挤得水泄不通,真是热闹非凡!吃的、穿的、用的、玩的……能想得到的东西几乎都有卖的,一麻袋一麻袋的粑粑摆放在地上任人挑选;一个卖木头玩偶的老伯看我在拍照,还故意摆了个POSE;在城里已经很多年没见到的祭祀用的元宝蜡烛,这里摆得满大街都是……走进菜市场,发现这里虽然阴暗简陋,规模却很是不小,光是卖肉类的档口就有好几十档,真有点怀疑这个镇上有限的人口是否能消耗如此大量的肉类!在墟市的一角,居然还有好几家卖狗的,在笼子里,在布袋里,一堆一堆小狗互相推着、挤着、踩着,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狗价很便宜,十三四块钱就可成交。我有点担心地问GS:“这狗不是买回去吃的吧?”GS说:“不会,是买回去养的,看家的。你看那买狗人的神情就知道了。”我想也是,这么小的狗,估计出生不足一个月,谁会买回去吃呢?再说,这里的人好像并没有吃狗肉的坏习惯。
我们三个外乡人,随着墟市上的人流转来转去,在菜市上碰巧又遇到了添福。添福也是来赶墟买菜的。别看他们是农民,但平常吃的菜一般都是在镇上买的,自家除了种果树和养几只鸡之外,并没有种菜,门前两块空地上点缀式地种了几丛菜心、几行大蒜之类的,据说是政府要求门前屋后必须“绿化”,所以才象征性地种上去的。镇上菜市的蔬菜新鲜且相当便宜,我们也买了几样,打算回去让添福做。
从喧嚣拥挤的墟市挤出来,居然有一种冲出重围的感觉!多少年没有赶过这种乡村集市了,我们已经完全被城市生活所异化,再去赶墟,有的更多是新奇和有趣的感觉,而不是亲切了。
回到小满楼,添福已经弄来了一只肥硕的土鸭,接过我们买的菜,他问我们准备什么时间开饭,我们说:“这会儿还饱着,等饿的时候再喊你做吧。”他便自顾自去玩了。我们又搬了桌椅坐在门口喝茶,享用着每一缕明媚的阳光,尽情地挥霍着平时显得那么宝贵的时间。恭城之行即将结束,总结此行最经典的一个词语,就是:“等饿”。
春田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