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春意虽不可说盎然,但空气中已可嗅到那么一丝暖暖的味道。我久居城市,实在经不起这种气味的撩拨。旦遇闲暇,便总想脱离这石头森林,去踏采青风。李元膺曾有《洞仙歌》云:“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小艳疏香最娇软。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这句词,我一直十分推崇。也许是受到了很多禅宗思想的熏陶,淡雅、纯朴总是能深深地打动我的心。
说到
锦溪,在江湖上名声不是太躁,我也是无意中听到旅游系的同学提及。
锦溪位于昆山境内,坐落在淀山湖畔,离周庄只有十里路。原名陈墓,据传南宋皇帝迁都临安时,宠妃陈氏死于战乱,被葬于此处五保湖中,因而得名,并延续了千年。只是近来改名锦溪,意在繁荣富有。
初到锦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有很多人围拢过来,问你要不要吃饭,要不要导游什么的。也许是邻近的周庄、
同里名气太响,这里相对默然些,清净些。这正是我喜欢的风格,我也因此可以有心情欣赏一下庄外的风光。
出了停车场,即可远眺淀山湖,湖面宽广,一望无垠。恰逢天气微阴,略有雾气,于是更兼烟波浩淼之感。近处有一仿古廊桥,横亘于湖面中,把湖水在村口截成一个小潭。沿着潭边而行,很快便可看见江南水乡特有的青石河道,这条河就是锦溪,我也就在此正式开始了锦溪之旅。
一、船娘
在河道入口,有
文昌阁,里面是烧香拜佛的地方,据称还有一个陈妃墓。但是我对于这类地方兴趣不大,倒是这
文昌阁门前三五成群的船娘让人感到别有风情。
这里的船娘不同于扬州
瘦西湖的花季少女,都是上了一定岁数的。也许是游人稀少,船娘们把小船在潭中呈弧形排开,有些便带了个小凳在岸边闲聊。我对当地的方言知之甚少,只是从眼光中看出她们对于未来的生活多少有些迷茫。也许是约定成俗吧,她们都清一色的身着深蓝的染色印花夹袄,顶戴一个浅蓝色花布头巾。这种印染服饰在江浙一带曾经非常流行,光是染坊就不计其数,但是现在已难得一见。在乌镇,染坊更是被列为了供人参观的文物景点。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记得在浙江绍兴一带,在水边停船揽客的几乎都是老艄公,但在这里却不见一个爷们的影子。而且绍兴一带都是乌篷船,坐两人已显局促;这里的船宽敞些,容得下六七人。划船的方式也大相径庭,乌篷船需手脚并用,两手划桨,一脚踏橹;而这里的船娘,只需站在船尾,一手摇橹,便可让小船穿梭自如。也许船的不同,体现出吴越之间的细微差异,我还能够理解,但这划船人的不同,却始终让我纳闷,这背后隐藏着什么奥秘呢?
我缘水而行,跨过两座石桥。水面一直十分宁静,两岸悬挂的酒旗随风轻摆,与垂柳、瓦房的倒影相映成一片空灵。这时,身后一声柔软而又清亮的船歌划破了平淡。船队晃悠悠地穿过石孔桥,向我缓缓驶来。水波漾动给小镇带来了生气,适才聊天时略显无精打采的船娘们此刻也焕发了青春。这些船歌纯朴怡人,对于听惯了过于商业化音乐的都市人,无疑是一种天籁之音。船娘们的技艺均十分娴熟,小船一只接一只划过我的身边,渐渐消失于蜿蜒的河道中,然而歌声却久久回响,不知道到这些歌声是否勾起了船娘们年少时的梦。
二、博物馆——白水大师 博物馆是锦溪的招牌,不论是导游图,还是游览券上,都赫然印列:锦溪——中国民俗博物馆之乡。初闻此名,我总觉得有些做作之嫌,无非是商业炒作的一种手段罢了。可凡事不能主观臆断,这博物馆之乡的博物馆还是有些亮色的。这里的博物馆不是传统式的一体化陈列,而是沿水而设,分散于锦溪的各个角落之中,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有人在陶醉于秀丽的景色的中时,又可于不经意之间提高文化修养与审美情趣,一举多得。
在名目繁众的博物馆中,我认为有两个是不容错过的。一个是张省美术馆,张省是当地画家,师承刘海粟等画坛名宿,作品独具一格。我虽然对水墨画不甚了解,但张省的作品不论是山水还是花鸟,均先于宣纸中央大涂浓墨,再于四周点缀,浑然天成,栩栩如生,与我以往所见,很是不同,让我赞叹不已。另一个是金石人家,金石人家在锦溪景区一个岔道的尽头,乘船的游客即在那里上岸,而徒步旅行的人要费一番功夫才可找到。此处展示的是本土篆刻家唐志云的金石作品。我最近初习篆刻,尚处于最有激情的阶段,这类名家的作品自然要大饱一番眼福。唐志云的作品博采众长,又融入了当地水乡的柔情,线条柔韧感极佳。尤其细朱文最见功底,寸方之中,远看密密麻麻的一片,细看却依旧线条清晰流畅,布局错落有致,让我匪夷所思,看来我学习的路还很长。
此外,还有奇石、根雕、古董、钱币、砖瓦、天文数馆,我就不一而足了,游人可凭兴趣择而观之。
三、曲径通幽
我旅游有个癖好,不爱顺着正路走,旦逢旁门左道,便欲探个究竟。锦溪成为景点还是近两年的事,其阡陌之间仍保留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我沿着一条岔道前行,铺路的青石砖年代久远,有的已经松动。用脚底轻轻拨动,石砖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这种声音类似编磬,但音律不甚齐整,较之那种庄典的礼乐,多了些许野韵。
行不片刻,但闻溪边浣纱声。一个中年村妇蹲于对岸,身边两大盆衣物。村妇一件又一件的将其抖开,放下,溪水哗哗作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村妇可从倒影中看见了正在流走的岁月。
离村妇不远,有三个五六岁的孩童正在家门口的香樟树下嬉戏。一个身穿米白色罩衫,在地上翻着跟头,似乎是游戏的失败者,正接受着惩罚。另两个分着天蓝色与暗红色滑袄,在一旁得意洋洋地摆出一副胜者的姿态。不论是胜者、败者,皆笑逐颜开,欢声清晰可辨。我于河岸边偷偷举起相机,可还是逃不过孩童们天真锐利的眼神。
“有人在拍我们!”
“不让他拍到。”
他们立即一致对外起来,把脸背过去,躲到了树后。我笑着摇摇头,起身离开,后面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他只拍到了一棵树!”
在村的那一头,有一个柿园。原以为是一个柿子园,到了才知道,这里是一个中户人家的园林,而并没有一棵柿子树。这
个园林与闻名遐迩的苏州
留园、
狮子林以及周庄的
张厅、
沈厅不尽相同,并没有严格地按照古典美学设计得那么考究,但随便之中让人感到一种贴切的舒适。此园的主人原是围棋国手,故园中有对弈亭,亭下回廊中有石刻“入禅”二字,更可见此园意境。
我在园中稍作逗留,正欲离去。忽闻几缕筝弦声从白墙青瓦中飘荡而来,时而舒缓,似芙蓉出水;时而紧蹙,如林冲夜奔。这种感觉几乎与白居易当年浔阳江头,夜闻琵琶,如出一辙。我真想千呼万唤,一睹芳容,又恐不速之客,扰人闲情,故而默然驻足,洗耳恭听。筝渐不闻声渐悄,然而这只是好戏的序曲,随着一段胡琴的伴奏,传来了一位老妇人圆润而苍老的唱腔。初听曲调,有点像京剧,但唱词用的全是方言,又有点昆曲的意思。这唱腔伴着清风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味道,吐纳之间,沐尽尘俗。我不由得失声叫好,我久居井底,夜郎自大,未曾想这深径之中,竟也藏龙卧虎。这种自然的韵味。恐怕仅凭苦练是难以达成的,我惊羡之余,只能徒然而叹。
四、小吃——白水大师
所谓食色性也,遇到美味岂能熟视无睹?锦溪的特产是一种叫奥灶面的东西,几乎所有的饭馆都有打着这块招牌叫卖,其实奥灶只是一种烹调方法,这里还有奥灶鸡、奥灶鸭什么的。大家肯定都想知道什么叫作奥灶,很遗憾,据老板说比较辣,我便望而却步了,至于为什么叫奥灶,我猜想大概是当地的方言罢了。
除了这个,锦溪的街头巷尾,还有许多小食品。尤其是盐水煮毛豆,香气扑鼻,惹人垂涎。这毛豆分为两种,一种是风干的,有嚼劲;一种是刚出锅的,湿乎乎的,鲜香难挡。我自然经不起这种诱惑,买了些许。很便宜,两三块钱,足够饱尝一路。
我刚吃上豆子,很快又被吸引住了。这回馋人的是用南瓜粉和血糯粉混合而成的米糕,竹筒蒸制而成,更添清香。这东西在我们那里叫做孩儿糕,一看见它,便勾起了很多我对童年的回忆。记得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学校很远。我经常在路上买孩儿糕作早点吃。那时候是纯米粉的,有的会夹杂一些芝麻、豆沙。冬天的时候,刚蒸好的孩儿糕特别暖手,要放在手里捂好一会儿才舍得吃。可惜这样的时光早就一去不返了,我估摸五六年没有尝过孩儿糕的味道了,似乎在这个城市中它已经销声匿迹。我是出于怀旧吧,买了一块,轻咬一口,血糯浓香,南瓜粉略有一丝天然的苦涩。我想这种味道大概就是对于我们老百姓生活的诠释吧。
尾声
天色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阴天的傍晚总是来得很快。游客渐渐稀少,生意人开始打点门庭。再美好的旋律都有曲终人散的时候。我满载着一天的收获踏上归途。又要回到城市里去了,明天又要上课……
来源:行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