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早由怀化火车站匆忙赶上去新凤凰的火车，这才发现不太对劲。原来脸和脖子上竟被蚊子咬了九个包，其中一个在左眼上。倒也好，这回破了相，我一个女孩子行走江湖也不必担心了。火车上老乡们一样的黑红脸膛，一样的竹篓，一样的苗家话，把我很显眼的晾在外面。几个热情的当地小姑娘好奇的询问我的来处及去处，很认真的告戒我，若遇到打扮漂亮的苗女莫要吃她的东西，莫要应她说话小心中“蛊”！听得我心惊肉跳，以为此去会如卫斯里在苗疆遇上什么奇事。这一车人都要到新凤凰赶集，他们背着活的鸡鸭下车时告我新凤凰非凤凰也！于是又掏2元补票到吉首。一路过是四、五十个隧道，仿佛是在夜间行车。
 

从吉首坐中巴，10元便到了凤凰古城的门口。下车不辩东南西北，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将下去。身边两个苗家女孩不弃不舍的跟着，解答我的各种疑问，讲述周边的景点，告我如何辨别银饰的真伪。我们一会儿穿过一个桥洞，一会儿上几阶石梯，几乎以为要走出小城了，身边女孩突然拉住我，指指左边的木门道“住这里吧！”。抬头一看招牌上赫然写着“得月楼”，不知与苏州那家有无关系？不禁笑了，这生意做的太辛苦！欣然进门，过一个小厅，进小院，上木梯，有两间客房。房是标准间，24小时热水，光脚走在木板地上感觉很不错。推开露台的门，木板搭的露台正临沱江，原来是个现代版的吊脚楼。双人间我一个人住，20元一晚。实在是非常满意！
 

放下行李吃碗牛肉米粉，便出城直奔汽车站。中巴上挤满了人，我企图问问关于我的目的地---三江的事情，可一车人知道的只会说苗话，会说普通话的有不知三江，七嘴八舌的吵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无法，只好看窗外风景。景是极美。翠绿挺拔的山就在对面，下面深处是一带江水，时而从转弯处弯出一片水滩，时而露出一座石桥。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一座极简单的石头拱桥，桥上连两边的桥壁栏杆都没有。然而那桥顶上依偎地坐着两个人儿，一起背对着阳光，看着秋天下午的山谷河流。这是多么淳朴的浪漫和幸福啊！半个多小时后，车到三江古镇。沿着石头墙上的箭头和种种原始的路标，找到了苗族博物馆。墙上还写着各种标语，如“非典需要用科学的方法医治！”从北京来的我倍感亲切！博物馆原是一个苗王的宅子，建在山上。其实整个苗寨都是依山而建的。一个漂亮的苗族小姑娘为我讲解，还教了我几句苗语。我则只顾惊叹苗绣的精致，各种衣饰的华美，不留神跌进新娘床前的一个笸箩。小姑娘笑说，苗女服饰相似，为分出新娘，便让新娘子站进笸箩。我不仅暗想这是否预兆我会遇到一个帅气神勇的苗族小伙？
 

为了看看真正的苗寨，出了博物馆沿路望山上寨子走。路上有中巴慢慢驶过。这里无人戴表，那司机或车上人遇到路上的熟人，必会停车聊上一会儿。所以我在后来坐车时遇到美景，会喊停车照张相，车上也无人异议，反而都很开心的样子看我照相，学我讲话。最夸张的一辆车，里面挤满了人，另有四个汉子盘坐在车顶，同他们在一起还有两篮鸡鸭随着车子的颠簸晃着脖子，而车门上竟还有两人扒着，悬在车外。这一车人和鸡鸭，无一不神色轻松，谈笑风生。我远远的站在路边，替他们捏把汗。车开至身边，司机竟停车热情的邀我上车！我真不知若是答应了他会把我安排在哪里！
 

远远的看见山上出现石头城堡，山墙上书“马鞍山苗寨”。一路有当地小学生默默随行，此时她们开口道“去我家坐吧”。方知是寨子中的小居民。两个小女孩，很懂事的领路讲故事，心中颇为喜欢。到寨门口十元买门票，卖票的女子收了钱便锁上门做起了导游。寨子如一圆城，只此一个门，进去就是高低的山路小巷，若无人带路是决走不出去的 。所有的路均为石板铺就，所有的墙亦是石板垒成，没用半点泥浆粘合，居然就这么立了几百年！寨里人都淳朴热情，无论谁家都不锁门，推门进去，主人就从屋中谷堆上拿下凳子，连声说“你坐！你坐！”边走边聊，得知身边这文静的女孩叫龙美，父亲死了母亲走了，只剩她和奶奶在家。听着心下不忍，决定在龙美家吃晚饭，可借机给她些钱。小姑娘回家做饭去了，我随导游登上寨子的最高处，脚下是密密的乌瓦乌墙，一栋砖砌小楼鹤立其中，屋顶上还有卫星电视接收器。小导游不无羡慕的说那是他们寨最有钱的人家。这时一片乌瓦上飘起白烟，原来龙美已经点起灶火开始做饭了。我想买些银饰，问导游哪家有，回答只有一家人有了。由于古代苗人经常迁徙，便把所有财产打成银器戴在身上，因此每一家苗人都有祖传银饰。然而现在苗人生活大多窘迫，陆续的就都卖掉了。这家还有，看来也算是有富裕人家了。路上遇一老妇人，得知我要银子，一路的跟着并用苗话说她也有，要我买她的。我让她回家去拿，她却伸出双手，腕上一只镯子，手上三个戒指，这便是全部了。我实在不愿从她手上脱下那些东西，她则喃喃的说“我老了，要这没用啦，不如换钱。”听得人心酸。来到那“富人”家，同样的石头房子，屋当间的地上同样堆满了谷子麻袋。主人拿出五六个截止，三对手镯还有影集让我看。此时太阳将落，屋里暗的很，主人却舍不得开灯。于是几个村民围着我蹲在地上，黑漆漆的挑看。银子白亮亮沉甸甸的，样子却比较粗糙，价格很实惠。随便挑了几个付了钱就往龙美家走。已是晚饭时间，很多小孩子捧了一碗白饭，上面是红绿的辣椒雪里蕻，边吃边在巷子中玩。这边的人不喜吃土豆，认为有一种怪味。我仿佛在此找到了知音！
 

龙美正在三个台的灶前忙着，煮饭翻菜添柴，火光把小脸映得通红。她的奶奶很热心又有点怯意，只在后面忙着。不一会小桌上摆好了饭菜，三个菜全是辣椒炒的，还另有一碗炒!辣椒，我大呼过瘾！又冒出几个小孩，等我坐下一开吃，立刻每人捧一大碗，在屋中或坐或蹲香甜的吃起来。吃罢天已黑透，我放下五十元钱急急出门要赶回凤凰。龙美和另一女孩执意跟着，请求我回她家住。后来看我意思坚决，便问些北京美不美房子高不高的话。没有路灯，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幸好我带了小电棒。路遇一位老大娘，背着老大两捆柴从山里回来，如此黑暗却走得从容。出得寨子路平坦些，仰头发现天上的星子竟多得压人，星群中一条乳白色的带子弥漫伸延着，银河就如此清晰如此美妙的飘在天空中！
 

从三江镇上找车回凤凰，正是城市人夜生活开始的时分。白天没来得及细逛，晚上便沿着石板街溜达起来。街两边是各色店铺，挂番旗的酒铺、挂腊肉腊鸭的饭铺、银铺、蜡染铺均为木板的无窗大房间。一面墙打开便是门，可见内中一切。最有特色的是姜糖铺。铺边一口大锅，锅中熬红或白的麦芽糖，加上姜末姜汁，熬稠了就挂在旁边一木杠上，趁糖还粘稠，拉长、挽起、打个结，再拉长挽起打结，反复直到糖几乎凝固为止。这时再把揉好的糖抻成一指粗的长条待用，铺中一张大桌，几个女子用剪刀将糖条斜剪成块，滚上芝麻。这姜糖添滋滋带些辣味，活血暖胃而且养颜，怪不得这里的女子皮肤都很不错！
 

回到旅店洗过澡，老板娘早在露台上备好了小竹凳。吃着当地的橘子，临江望山水，想想当年沈从文先生眼中的沱江又是什么样的呢？正在惬意中，朋友发来短信，说北京六级大风。关机，忘掉千里外的喧嚣，伸手握一手温润的江风，就这样睡去了。
 

二 古镇苗寨
 

凡出门我总是天亮就醒。六点多的小城是属于当地人的。沿石板街走过喧闹的中学门口，走过正在备早点的人们，穿过北门楼来到江边。江面还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许多苗家妇女在江边洗身浣衣。江水清凉，这是她们的早锻炼。过江有两种办法，独木桥或跳岩。我选择后者。高低两排四方的石柱，每个石柱间隔半步距离。小心的迈步走着，眼睛不得不盯着脚下，下面的江水清澈而急急流动，让人觉得若是失足掉下去倒也有趣。回来时走独木桥，其实就是几段树干木板搭在江中的石桩上。宽窄只可走一人。走了一半，迎面过来一条白狗，很懂事的望着我摇摇尾巴，我侧身。狗儿抬头轻叫一声，欢快的窜了过去。
 

 从汽车站坐中巴去往黄丝桥古镇。这里的车票从来都只是三、四元钱，而车程却大多翻山越岭。车子一路飞驰，半小时左右便看到了有名的南方长城。这长城是过去为压制苗人而建的，长城外为生苗，长城内则是熟苗。长城的样子看起来和北方的长城差不多，只是有些单薄。车又行了十多分钟，便到了阿拉营。在此找个破旧的三轮电瓶车，沿破旧的石子路再颠簸十几分钟就是黄丝桥古镇了。下车随当地女孩进城是不用买票的，但需要给她们十元钱。在女孩家放下书包，又来了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还抱着一岁多的小孩。她们给我带路讲故事，告诉我这古镇原是凤凰的苗人最早的驻地，后来为了生存才迁到现在的凤凰。黄丝桥古镇不大，就是一个小石头城，城墙上不到一米宽，过去供卫兵站岗，现在则给游客探奇。我没买门票，上不了城墙，可在寨中走也颇有趣味。这几个女人与每家每户全认识，告我许多各家的事，又领我上人家去参观，还爬上人家的屋顶帮主人晒谷子。这里的柚树如北京的枣树般常见。挺拔的柚树长在山坡下，上面挂着许多大如排球的柚子，房子建在坡上，房子里的人站在露台上伸伸手就可以摘到柚子了。四方的古镇一个多小时就转完了。值得一提的是此地的厕所，是一个半露天的小屋，屋中一半人高的栅栏后竟有两头大黑猪正在呼呼喘气！这样的厕所竟还收费五角！出得古镇，不远处有一巨大石拱桥横跨山间，据称是天下第一拱桥，又叫情人桥。桥在另一个古寨中，进那个寨子需要买三十元门票。回到阿拉营，正赶上集市，附近的山民都背着自产的鸡鸭菜蔬挂国赶来，在路边席地而卖。当地的猕猴桃个大且极甜，才六角一斤。换一双苗绣鞋垫，走路都轻松起来。
 

回到凤凰正是午饭时，找到名声在外的老屋饭馆，血粑鸭，酸菜豆腐鱼哪一个也舍不下，便狠心都要了。老板死活不让我都点，说我一个人吃不了，又说味道会相冲突。最后拗不过我，只好做了一条鱼和半只鸭子。菜一上来，红通通的两盆。老板指点我吃鸭汤中的血粑，用鸭血和糯米做成，吸入鸭汤中的精华，鲜香甜辣，又有点柔韧。酸菜鱼也是鲜美无比，酸的正辣的香。米饭虽是一竹篓随便吃，可我几乎没动。而两盆菜，吃的时候竟然顾不上感觉饱，只差连舌头也吃下了。离开饭馆我就知道，从此我对美食的想念，将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饭间老板听说我要去德夯，便竭力劝阻。说德夯也只是个苗寨，不过添加了民族的歌舞演出，而且门票较贵，不如去都（音同多）罗古寨。美食加美言，我决定改行程去都罗，正好还可以在凤凰悠闲的多住一晚！
 

下午的汽车站已没有去都罗的车。即使是包车也很少有司机愿意去，因为去那个古寨需翻过几座山，而且没有公路。这些更添了我去的决心，料想那里一定会有更多美景更少人声。好不容易好说话的年轻司机，开一辆挺新的小货车，讲好六十元包来回。车向山中驶去，开了不久就拐上一条小路，是那种又窄又弯，全是山石和沙土铺成的路。而路边就是万丈的山谷。沿着盘山路盘过一座座山，每座山不管多高，全都种满橘树柚树，向阳的山腰上一定坐着圆形的山寨。其中一个临江的叫帕罗依的寨子最大，寨旁有一拱桥跨过江水连着两边的山。据说这桥以前是一个铁索桥，近年才用石头新修了。山回路转，不知翻了几座山，终于到了都罗古寨。
 

这是土家族的寨字，亦成圆形。不同的是，寨中围着一个池塘，要到对面须得绕行。此地尚未完全开发，门口的小姑娘只是指点着对面的山顶说从那里出去便可达峡谷。我只好凭感觉在寨中瞎走。走过人家的石房田地，上到山顶又下到山脚，出了寨就是大片的梯田。田里靠山的一侧都是猕猴桃架，有点像葡萄架。两条水牛在山间自如行走，许找最美味的草，放牛的小娃远远坐在石头上，问他什么都只是笑。每个易于迷失的转弯处都一杆极高的红灯挑在那里。高低穿行几个迂回，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对面的青峰近在咫尺，然而脚下几十丈处，一带绿水悠悠绕过。山脉在下到江水之前又隆起一座小峰，不知何时砌的石墙已经残破，沿着山脊一路陪人至水边。水上有跳岩，帮人过得江去。据说对面山后才有最美的景致。然而天色已晚，山路险峻，不得不往回走了。回去时，司机对路已很熟悉，车开得很快。只见一个个山峰在身边七转八转不见了身影。突然一面红镜迎面出现。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座高山，像是被人纵劈一刀，整个一面是平滑的山岩，又正好面西，映射着夕阳的红光，如一发光的巨大镜面。心中不由称奇。经过帕依罗，天还未黑，便要求司机停车。下到江边坐在石头上，脱鞋袜将脚浸在清凉的水流里，望夕阳西下的群山，望水中漂浮的鹅和鸭子，什么也不想。
 

回凤凰，脚又走向老屋饭馆。要了当地产的蘑菇和蕨菜，悠闲的喝茶吃瓜子。老板此刻正忙着做菜，他14岁的小女儿精明能干，端盘记帐，与客人聊天唱歌，小蝴蝶似的穿梭。知我买了银饰，便拿了去找她爸讨教分辨真伪的方法。然后很认真的实验比较，半天才一脸严肃的说“是真的！”临走与老板照相，老板郑重要求将相片寄给他，说是要贴在墙上。想以后我的哪位朋友去了，在如此远的地方发现了我的玉照，该是怎样的表情？
 

这第二个晚上对小镇已经熟悉了一些。石板街是沿沱江而行，而虹桥则是跨江而建，高高的，街上的人只可从桥下穿行。从街边上得石阶拐个方向就上了桥。桥也是木制的，宏伟大气，很宽有顶如廊。桥两端有门楼，两边则都是店铺。听说其中有家银铺，内中银器真且精致，还可砍价。果然见到有如指甲盖大小的银算盘，每个珠子都可拨动，还有精致的银勺、镂空的银柱。大件的三元一克，小件的若以坚强的意志缠磨老板，三元五元亦可买得。桥头上有各种奇怪的小吃，无不酸辣。还有成筐成篓的橘子跟猕猴桃，无不便宜得使人不忍砍价。镇上也有几家特色酒吧。有的专卖自酿米酒，有的则比较西化，还有的在江边放上火盆，照得天地一团红火。来吧是专介绍都罗古寨的，那的年轻老板是个很帅的苗族小伙，有些腼腆却又热情好客，关于都罗所知甚多，吧里的手绘地图可以买来收藏。
 

米酒清甜醇冽，一瓶才三元。喝得晕乎乎的回去，在江风中睡了。
 

三  王村
 

一早起来收拾行李离店。临走谢过老板娘。哪知还未开口，老板娘倒谢起我来，还一路把我送出来。绕到房后，顺江而行，走到无路时就见到了晨曦中的虹桥。从江中看，桥如一个木制的堡垒跨在江上，悬在空中。有木舟系在岸边，我便坐进舟中肆意欣赏。从江边随便迈进一家人的屋子就可回到石板街。屋中人初时惊讶，然后就会热情的邀你坐下喝茶。不过大多数人只讲苗话，于是鸡同鸭讲，边说边比画，好笑的很。
 

由于山路险峻，凤凰、德夯、王村互不通车，都必须从吉首出发。好在都不算远。回到吉首再坐大巴到王村，也还是中午。王村因刘晓庆在此拍摄《芙蓉镇》而出名，我也欲探究竟。然而或许是凤凰把我惯坏了，王村实在让我大失所望。因此再有朋友要去，我建议先去王村而后再去凤凰。村中只是一条下山的路，两边是各种卖纪念品的店铺，再无其它。因是淡季，几乎没有游客。进一家旅店，穿过厅到楼上客房，房间很简陋，窗外山壁上一株柚树挂满果实。若大的两层只我一人享用，在廊上看看山林江水，到房侧天台溜达，倒也自在。
 

在旅店下面不远有一处饭馆很热闹，叫“天下第一螺”。老板往来于各桌之间，仿佛与所有人都相熟。墙上则贴着各色名人与此店的合影。我挑个露台边的小桌，刚坐下老板就出现在身边。得知我是一个人及我的行程计划后，就帮我定下了不二门这个便宜又适合“文化人”去的景区，并告诉我路线。他一再为我拒绝漂流猛洞河中所谓天下第一漂而惋惜。喝着乳白的鱼汤，望着露台下的青山与河滩，养心养眼。
 

依饭馆老板的话，坐三轮电瓶车到汽车站，打听去永顺的车。结果被一妇人不由分说塞上了一辆中巴。这中巴倒不耽误，开将起来如同飞机。山路险峻，一边是峭壁，不时有石块掉下，另一边就是万丈的深谷。路经常是连续三、四个180度的急转，时而对面也有汽车飞驰而过。那司机艺高胆大，无论是会车急转还是过沟过坎，脚一直在油门上。几次竟把车后盖颠开，包裹麻袋统统滚下去，他则笑嘻嘻地停车下去追。再开起来依旧快如飞机。车上的当地人竟还和司机斗嘴说笑。我实在忍不住，叫司机开慢些。当地人朴实厚道，之前我在车内不许吸烟，不许和司机说笑的要求他们都照做了，然而这个要求却被大家一致否决。说什么司机一直都开这样快的，若慢了就不会开了的奇怪话。然后就学我说话的口气，研究我是哪里人。我只好隔着乌蒙蒙的车窗看风景。对面山峰忽远忽近，形色各异，两山间就是猛洞河。漂流的人在河中仰望两岸山光，我却在山中沿河飞驰，我看他们是景，他们看我亦是景。胡想间已到永顺。司机停车帮我叫来一个骑摩托车的人，只需一元就把我带到了不二门公园。进园依然顺河而行，走不远见两高耸巨石将路切断，巨石上端相合，只在脚下分开形成一石门。要继续前行只此一门，即称不二门。门里风光依旧，只是石壁上有许多文人墨迹，其中还有几幅是毛泽东他老人家的。有一处题字颇有趣味，字是四个“山青海岸”，看起来却只是一个，笔迹苍劲有力却又柔韧，七回八转便把四个字揉在了一起。
 

园中无游客，偶尔过往的当地人都是湿漉漉刚出浴的样子，使我心生疑惑。走了一会儿，路旁从一条陡坡下到河边，滩上细砂卵石甚是可爱，河水轻快奔流让人不由想亲近亲近。不待我凑近，前边有人喝住我。原来有几个人在下游一巨石后洗澡。我大窘，慌忙跑上山。顺着小路接着走，拐过山弯，小路变成石梯又下到水旁。石梯尽头有一间间圆顶下石头房子，内中人声水声甚是热闹。再近几步，赫然有女人在水中玩耍！一时之间不知所到何处。询问一老妇人，得知此处有温泉，是附近村民的天然浴室！这里人竟在山间温泉中沐浴，真是羡煞人也！
 

回村时司机换了一个，车开得平稳安全，可对王村却并不熟悉。我下了车一路往下走，到一巨大平台处便再无路可走。台的一端有两座木楼，如戏台一般披红挂绿。台下就是山中的梯田。找人打听我要去的地方，却无人知晓。在田里瞎走，总算遇到一人指点我方向。原来这王村沿河好几里，我要去的街在村的另一头。于是我便有机会在这里走街穿巷了。房子全是木板的，旧房乌黑新房是原木的黄棕色。所有屋子结构相同，进门是如同厅般的一大间，当间有个似天井的大方坑。坑中又有小坑，上面由屋顶吊下铁钩，那便是火坑了，上面的铁钩在生火的季节会挂熏肉之类。没有窗，所以屋里永远阴暗。路过三眼井，那是村人打水洗菜洗衣的地方。一个泉眼，泉水先流进一个高池，这是净水可食用。水从高池流出到一稍低的池中，为洗菜所用。再流出的水到了最低的池中，便只能洗衣了。此地的狗相当的多，窄窄的小巷中我与一毛色黑亮，足有半人高的大狗不期而遇。狗主人看出我的心慌，吆喝一声那狗就低眉顺眼进了屋。走了四十多分钟，我终于走到村的这头。来到一个牌坊近旁，据说这里就是刘晓庆在电影中卖豆腐的地方。于是坐下，交上两元也来一碗尝尝。这米面做的小鱼儿似的米豆腐倒也嫩滑可口，不过也就如此而已。吃完一路下山，到猛洞河边坐着发呆，四周空旷无人。眼看着太阳西下，青山变成水墨。这里的店铺都早早关门，街上照例没有路灯。摸黑上山回店，只有星光为我照亮。
 

第二天四点半就起身，摸黑上山找车去猛洞河火车赶早上唯一一班经过这里去怀化的火车。不想在月台上又遇到昨日开“飞机”的司机。黑暗中听他在给人学我昨天喊他慢慢开的语调。只道我是来这里寻故事，却不料也给这里留下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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