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去黄山的车票,我的心才舒缓下来,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那时对我来说模糊的无迹可循。我只想逃离上海,离开这里的一切,离开我熟悉的压迫着我的身心的文字和无法避免的不明真相的谴责。渴望到一个有白雪的地方,渴望有雪花落在我的脸上,渴望这混浊和暗淡的一切会随雪化而去。于是,我踏上了远去的火车。火车停在凌晨3:45。周围是黑压压的寒气,人影晃动,各种语言,各样的脸孔,呼出的白气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上海落在了远方,我所要面对的是以后几天的行程,我知道我必须依靠自己。黑漆漆的寒夜呀,长长的路在眼前不断蔓延,我抱着我的背包和相机,闭上眼睛,唯一的希望是可以看到雪、云海、 日出,那就是明天就是新的开始。
由于一些意外,第一天住在了汤口。不多时就和下住的龙雁饭店的老板的父亲熟了。这是个可爱的老头儿,向我介绍山上的天气和可看的景致。听说我是从上海来的,便很高兴的告诉我他的7岁的孙子在上海读书,昨天刚一个人坐飞机回家,并邀请我和他孙子聊天。呵呵,从那时开始,我就喜欢上黄山人的相对质朴。虽然之前听说过挑山工的一些不怎么样的行为,但是这次在黄山我所遇到的却皆是不错的人,也和挑山工攀谈,他们的热情和工作的辛苦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翡翠谷在汤口周边,坐中巴一会儿就到了。翡翠谷的水,要在阳光下看,碧绿的水下,石砺反射出明亮多彩的波纹,或如镜,或幻化,美不可言。想来如是夏天将又会多么的诱人呀!
去九龙潭,从民居中穿出,眼前是一条看不见头的台阶路,一开始蹦蹦跳跳,很快就累了,抬头望去,还是看不到头。
正好前面有一亭子,便冲进去坐下大喘气,看到有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走下来,便向他们打听还有多远,他们相视一笑说,你走了三分之一也不到吧!顿时苦瓜脸状。
漫长的路三折两折就又看不到人影了,我走在这样的路上,身边是碧绿的茶叶和湛蓝的天,安静的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走得几乎怀疑是否在山中的某一处真有一条瀑布的存在。终于看到一座空置的木房子,边上一块指路牌,一头指着云谷寺,一头指着九龙瀑,真想欢叫起来,虽然已经大汗淋漓。透过层层的竹林,可以看到一条细长的瀑布,弯弯折折,依山而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累的不行的我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大口解决我的午餐了。
穿过竹林,依着山势,瀑布越来越近了。也许因为是冬天,水很小,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是夏天,如果水能大些,应该会颇有一点气势。走着走着,见一老人守在道边,他是这里的管理人员,每天在这里等待游客,陪他们走完这一段路。
老人指给我看“龙心”,碧绿而深不见底。他说夏天会有很多人在“龙心”游泳,也许是出过事吧,这里一线有很多铁栏杆围着。
逆水而上,是瀑布最高的水潭,水清澈柔美,我跳过石滩,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坐下。阳光暖洋洋的,水波丝丝滑动,山中只听得见阵阵水声,就这样的闭上眼睛,静静的感觉时间的流动,真希望此时此刻永不逝去。
可是,又有什么会永远停留?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容易失去。也许,正是因为失去了,才越发显得美好吧?!
所以,“留恋”这种东西就把他放在心底吧!
到猴谷的时间不是很好,在两次喂食的中间。
每天猴谷在下午1:30和4:00都有喂食,游客可以在这两个时间看到短尾猴,其他时间他们就满坡的找寻食物去啦,而那些地方是我们不能去的。因为这些猴子还是有着极强的野性的。
一路上工作人员反复强调,不能给他们吃的,不能击打他们,不能对他们进行“目光侵略”。我们可以呆的地方仅限于木梯和木排房。
上山的路上又遇到九龙瀑见到的那两个学生,他们说猴子刚刚散去,也许还可以见到一两只吧!果然,远远的见到对面的坡上有一只小猴挂在树上。
等我到了观猴的木排房,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架望远镜。后来攀谈起来,他说他是搞野外科研的,已经研究了很多年的猴子了。我们从猴子谈到野外探险,得知他是安徽大学生命学院院长,猴谷简介正是他撰写的,简介上有他的名字。
他让我看他的鞋子——普普通通一双皮靴,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是让我大跌眼镜的是……这双鞋的价格可以够我来5次黄山了。因而参观他的装备,跌了我无数无数次的眼镜呀!
当短尾猴们随着猴王从山涧突然出现,我们不禁惊喜的欢呼起来。他们飞快的找寻着工作人员投下的食物,往嘴里扔,真看的人眼花缭乱。
据说,短尾猴的社会是等级明显的母系社会,雄性猴成熟以后一般要从群中迁出,雌性终生生活在族群中。雌性猴的脸明显比雄性猴红,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红。
可惜的是,由于快要下雨了,天色昏暗,我当时拍的一些照片曝光不足而不能冲出来,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只能保留在我的脑海里了。
第二天早上8点出发,10元钱从汤口到云谷寺,这里可以坐索道直上白鹅岭。
但是因为对自己估计过高,我在黄山是走上又走下的,其可悲结果就是双腿不能直立,酸痛难忍呀!
从云谷寺到白鹅岭的一段路走得人几近绝望。挑山工在我身边忽前忽后,大家都是挥汗如雨,无数次都想把身后的背包和相机扔掉,双腿如灌铅一般,半饷迈不动一步,始才知道九龙瀑的那条路只是小菜一碟。
若不是山上满山的积雪,若不是风一吹扑面而来的雪花纷纷,若不是无数次感受着白雪在手心融化的激情,我想不知道我是否还能这样顺利的走到最后。
白雪掩盖了一切,美的或丑的,真实的或虚幻的,也抹去了我心底的烦躁和苦闷。它以那样纯洁的姿态出现,让人不忍心想到任何尘世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在那时那刻又有什么重要呢?
两个小时候到达白鹅岭,跌跌冲冲扑到平台的石凳上不得动弹。想到“上山两小时,索道8分钟”,只能苦笑。听到有一个团的导游对他们的队员说“这是黄山上最难走一条路,我们终于走完了”,不禁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他又接着说“接下来的路只能用险来概括了”,听得我又心底一阵发愣。
休息片刻,我便和一日游的团队分道扬镳了,他们直上光明顶,而我去了始信峰。
站在始信峰顶往下看,只见尖峭的山峰,披着雪痕,黑白相间,顿时一阵晕旋。选了一块较安全的地方开始换胶卷。心里暗暗怀疑自己是否晕高。
中午到达北海宾馆,北海宾馆点缀在茫茫的雪海中,分外好看。休息以后登上清凉台,看猴子观海,至于猪八戒吃西瓜还是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座。
下午到了排云楼宾馆,因为是淡季,80元即住了一间4人间。然后上丹霞峰看日落。
上丹霞峰的一路,积雪上没有半个脚印,我很自在的登上山顶,没有一个人。选了一块稍稍平整一点的石块盘腿而坐,这个时候是下午4点多了,据说这个时节日落在傍晚5:10左右。
一个人在山顶坐着,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冷了,于是左右看看没有人呀——开始唱歌!把罗大佑的歌会唱的一首一首唱过来,从《你的样子》到《是否》到《恋曲1980》。正在自我陶醉时分,听到有脚步声,于是屏息相望,突然出现一人,只见他身上一个大包,手里还有三角架,便知道也是有同样的目的的人。
这位老哥住在北海宾馆,为了拍日落一路追寻而来。他四周转了一圈,告诉我那边有个拍摄的好地方,我说待会儿再过去。快5点的时候,又有两个小哥上来了,我便去找一下那位老哥,看到他时吓了我一跳。他站在一块歪歪斜斜的大石上,和我所站立的地方仅有一不足一米宽的石桥相连,桥上铺满了积雪。我抖抖索索的挪过去,实在觉得石块不够大,只好又抖抖索索的挪回来,真心祝他拍摄平安。
等我拍完日落,他还在收拾器具,于是我跟着那两个小哥去排云亭了。
日落后,排云亭的人群做鸟兽状散去。我看到一边有一路牌,直指魔幻景区,便乐不可支的去了,同行的还有那两个小哥和两个女孩子,我们一路说笑,不断为魔幻景区的直下的窄道震惊。但是那时天色已晚,也不知此行会到何处,只好遗憾的打道回转。
早上5:00起床,准备和同室的一个女孩子的团一起出发。时间早了一点,悄悄走出房间,看到尽头处有一门,推门出去是一平台。
早上的空气非常清冽,满天空的星星,一轮弯月斜挂,就这样低低的在我的头顶,仿佛触手可及。这样的星空只有在崇明岛时看到过。如果身边有人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抓着她的手大叫起来的。
6:00背着包随着他们一起奔赴光明顶,1月中旬的日出大约在7:04。
一路没有灯,但是明亮的月光在白色的积雪上,使我们的前路亮堂堂的。小腿开始感到了昨天的压力,没有几步就发软了,但是寒冷和刷刷的脚步声逼的人不要停止,东方开始发白,急切的心情使我路过飞来石都来不及看上一眼。
当我站在气象台门口看着日出时,冻僵的手指根本无法按下我的相机快门。太阳突然就跳出天边的那一线,云海温柔的泳动,天色亮了起来。霞光为白色的云海度上了一层暖红,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云海迟迟的不散去,越升越高,我站在平台上,看着山岳在云海之中淡淡的隐现,只能说出两个字:真美。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去形容她的美。
从光明顶下来,我往着西海的方向走。只觉得风要把我吹跑了,漫漫的路,似乎只有我,半天前后都没有一个人。
这个时候我已经非常怕走下坡路了,因为走了多少的下坡路,似乎就要意味着走更多的上坡路,而我的腿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听到有人的声音了,很高兴的往后瞧,只见转过来的地方有一个男的挑着担子,身边还有一个女的背着孩子。他们虽然身上都有东西,但是走得飞快,简直是从我的身边飘走的,几秒钟以后即没有了身影,也没有了声音。
仍然只有我一个人。只有茫茫的雪和无尽的路伴着我,始才觉得是多么的孤独。
走下百步云梯,又登上去莲花峰顶的路。
山道上的积雪都结成了冰,一不小心就滑倒。一路上好多次只能手脚并用,腿发软,风吹的人摇摇摆摆。
那时,我已经走不下去了,一边是看不清的山谷,一边是无法抓扶的山石,回过头去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只看到消失在天的陡峭的台阶,拼命忍着害怕,慢慢的向上爬,当我终于可以够到路边的一棵树时,忍不住抱着它大哭起来。现在想起来,很为自己愧疚,也许当时有个朋友就会好多了吧!
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的路才到了山下。为了看风景,我错过了从玉屏楼坐索道下山的机会,当时并不在乎,以为下山的路总比上山轻松多了,但是因为体力等众问题使得下到山下时恨不得就此趴下,什么风景都入不了眼了。
从山脚到汤口还得10元,再坐中巴13元到黄山市,也可以从温泉搭车直接到黄山市。
去黄山市的路上遇到一个很热情的女孩子,她住在齐云山下,正好转车回家。她对我推荐了老街上一个私人的徽文化博物馆,可以说是熟人介绍的,能门票打折。
老街给我的感觉很接近一些水乡,但是她的建筑更加精细。看他们的建筑应该注重上半部分,因为下半部分都是店铺,已经没有什么特色了。上半部分的窗、木,往往雕刻着很精细或华美的花纹,檐角还有画纹,都是很有特色的。
笔、砚,不懂的人还是不要买,但是手工的壶可以参观一下,店员会很热心的讲解,不买也没有关系。很多壶出自民间老艺人之手,没有重复的,充满了智慧和想象力。
新安江穿过屯溪,保留着一些原始的风味。很多妇女在江边的石上洗衣服。小孩子们打着水漂,夕阳下,这样的一幅画面,很温暖,很轻松。
晚上10点的火车,车票很难买,虽然还是淡季,已经无法从火车站窗口买到票了,经过一些周折终于买到黑票回上海。
走出上海火车站,阳光撒在身上丝毫不觉得温暖。在寒冷的风中,我又见到上海站白色玻璃的外壳,人们大包小包,行色匆匆,或是迷茫。我站在这里,心里有一种夹杂着过去的亲切和现今的安慰的复杂的感情。
阳光不能驱散我心中残存的寒意,乍寒的上海抹不去黄山留给我的记忆。我问自己,我有什么改变吗?真的——也许——是没有。
我曾经渴望逃离上海,抛去那些人、那些事,单纯的去看看雪。当我回来的时候,希望我不是我,希望生活可以重新来过,可是我又回到这里,我想,我还是我。一如既往的单纯,一如既往的追随着自己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开朗而敏感。迷茫的,依然迷茫,痛苦的,依旧痛苦,改变的,可能仅仅是,学会淡然的笑对一些东西了。
作者:amcec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