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虹关一夜情
名叫“旺丁”的摩的司机从理坑把我送到虹关,在村头的古樟下停了下来。还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劝说我不要孤身徒步徽饶古道,但见我主意已决,也只好作罢,临走时还一定要留下电话,让我有困难随时找他。一个素不相识的摩的司机,也这样让人感动!
从旅行资料上看,似乎虹关在婺源的众多古村落里是很不起眼的一个,除了村头的古樟之外并无是处,此时已是下午,我本没打算在虹关停留,只想立刻起程到岭脚。一个中年妇女迎上来,还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问我:“姑娘,吃过午饭了吗?到我们大有饭店吃饭吧。”我很礼貌地回答她:“我在理坑吃过了。请问从这儿往岭脚怎么走啊?”她悠闲地说:“你先到我店里喝杯茶吧,到岭脚不远,这条路一直走就是。”她的店子“大有饭店”就在古樟旁边,我跟着她走到店里,突然想起在BBS上,“大有饭店”的名声可是很响的哪,就在那一瞬间,我做了一个决定:“老板娘,我今晚住你们客栈好吗?”中年妇女并未表露出惊喜,只是淡淡地说:“可以,你歇一会儿,我等一下送你到老宅那边,下午带你到处转转。”
六月初夏时节,绚烂的油菜花早已经结成油菜籽,艳丽的映山红也早就凋谢了,原野上除了绿色还是绿色,这并不是婺源的最佳旅游季节。因此,今天在虹关的游客只有我一个,连巷子里到处逡巡的猫儿狗儿,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大有饭店的“客房部”在村里的小巷深处,是一幢三层的老宅,典型的明清徽派民居风格,错落有致的马头墙,素雅的粉墙黛瓦,精致的屏风、木楼。大有饭店的老板娘很热情,领着我村头村尾地走了一圈,虽然今天只有我一个客人,但我还是不想耽误她的活儿,于是我提出自己去逛逛就行了,她叮嘱了我几句,就回店里去了。
踩着那年深月久的青石板路,听着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脚步声,我在村子里闲逛。村前村后的山坡上种满了栗子树,正是开花的时节,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性感撩人的栗子花香。没有游客,到处都很安静,田野里立着一个俏皮的稻草人,几只小鸟正叽叽喳喳地在它的头上欢唱。穿行在田间小径上,心里顿时生起一片祥和。
我注意到有一条白色的小狗,总是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不管我去到哪里,总能在附近看到它乖巧的身影,我只要往离村子的方向去,它就跟在我后面,我只要往进村子的方向去,它就走到我的前面带路!只要我一停下来,它也就停下来,东张西望,故作轻松,好像怕我发现似的,这个可爱的小东西!
太阳快要下山了,我回到老宅休息,那条可爱的小狗居然跟着我进了宅子,大模大样地在中堂的八仙桌下躺了下来,好像这是它的家!我在房间里收拾了一下,想起跟老板娘约好的吃饭时间快到了,于是推门出去。机灵的狗狗一下站起来,一溜小跑跟着我出了门,护送我回到大有饭店。后来我才知道,这条一直陪伴我、保护我的小狗,是大有饭店的向导犬,曾经给许多徒步徽饶古道的游客带过路的,而它,居然有着跟我一样的名字——“花花”。
晚餐是老板娘专门给我做的,家常味的两个素菜,佐餐的还有一杯清香四溢的“婺绿”,我洗了个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澡,就坐在红木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跟老板詹大叔聊天,听他滔滔不绝地介绍来往游客的许多趣闻。像“大有饭店”这样的在游客中很出名,但看起来却相当低调的老宅客栈,是婺源的特色。
吃完饭,天已经全黑了,从饭店到老宅要穿过一条漆黑的小巷,詹大叔打着手电在前面带路,花花就跟在我后面。看我洗潄好,詹大叔帮我晾好衣服,交待了几句,就把门轻轻带上,回饭店去了。
偌大的一栋宅子,剩我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天井里,仰望那一方幽暗的夜空。漆黑的夜里,古旧的老宅显得更加幽深神秘,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有一种很奇妙的时空交错的感觉。我的房间看起来好像曾经是一间小姐的绣房,古老的褐色木床上有精致的雕刻,还挂着粉红色的帷帐,门是那种古旧的槅扇门,上面镶着长条形的玻璃,门扇转动时发出吱吱的响声,越发显得神秘。门上挂着大幅艳红色的缎帘,天井里那盏电灯的昏黄光线,穿过红色缎帘投射在房间的墙上,形成摇弋斑驳的光影。
我静静地坐在高高的床沿上,虽然已经奔波了一整天,此时却毫无倦意。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心情突然变得很温柔,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很久很久,仿佛一个旧时代的新娘,从喧闹的婚宴中退出来,正怀着忐忑不安而又充满期待的心情,等待着她的新郎推门而入。
宅子里太安静了,而我却无法入眠。不知过了多久,老板夫妇回来了,听得见他们在天井里走动和低语,很轻很轻,显然是怕吵醒了我,也听得见花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喉咙里的低呜。过了一会儿,这一切声音都恢复了平静,只有那盏电灯昏黄的光,还在晃动着。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温馨,只感到眼泪已经悄悄地滑落在精致的绣枕上。
二、独步徽饶古道
半梦半醒之中,觉得光线开始明朗起来,虹关的清晨快要来临了。詹大叔轻轻敲我的门,我想起他说过要带我去看日出,赶紧爬起来。推开门扇,深深吸一口气,清晨的虹关新鲜而清凉,薄薄地雾气飘荡在天井里,虽然一夜没睡好,我还是觉得精神抖搂。
詹大叔开摩托车一路疾行,把我送到山坡上。眼前是山下层层延展的梯田,清晨的雾气笼罩在田野上,铺开一片浓浓的化不开的温柔。温暖的阳光终于穿破云层,洒下一缕一缕的金黄。我站在山坡的草丛中,任凭露水打湿了我的衣服、鞋子,只想把眼前这一切都收进我的照相机,收进我的眼里、我的心里。
詹大叔是一个非常友善厚道的人。吃过早饭,他执意开摩托车把我送到岭脚,给我指明了路线,然后又千叮万嘱一番才离去。母犬花花因为不久前曾经被歹人欺负而不幸流产,正处于康复当中,这次不能跟我上路,从岭脚到官坑这一段徽饶古道,需时三四个小时的徒步旅程,我要孤身上路啦。
目送詹大叔绝尘而去,我整了整背包,又在路边草丛中捡了一根树枝充当打蛇棍,就开始沿着古道上山了。徽饶古道是一条经典徒步线路,在旅游旺季会有很多“驴友”来去,然而今天,只有我一个,大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意味,我像一个独步武林的大侠,那种感觉,豪迈极了!
天气极好,风轻云淡,早上的阳光灿烂却不强烈。一路走去都是青石板路,不难走,但夏季山路两旁的野草特别茂盛,中间只剩下窄窄的一条小道了。早就听说徒步婺源的最大障碍就是蛇多,詹大叔临走时还一再叮嘱我务必注意山路上的蛇。我只好一路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树枝,“打草惊蛇”。这样一来,手比脚还累呢!
先是走了一段上山的路,山不高,但背着二三十斤重的大背包,走起来还是感觉有点吃力。终于爬上了山顶,回望虹关,山腰的梯田和坡下星罗棋布的白色房子还依稀可见。我很留恋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开始下山。
微风拂动两边的小树和野草,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偶尔有一两只小飞虫掠过,嗡嗡地振动着翅膀,使周围显得更加宁静。一个人山路徒步,到底有些害怕,我只好尽量把脚步放轻快,还一路不停哼着小曲,给自己壮胆。这时候,在我手中的树枝触及的草丛中,突然发出“嗖”的一声,这么响的声音,显然不是蜥蜴之类的小体型动物能发出来的,而且听起来是快速移动的声音,肯定是蛇!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急行,手中的树枝一刻也不敢停,走了五十米左右,又是“嗖”的一声。妈呀!不是这么多蛇吧?我的腿有点发软了,但这时候是没有退路的,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啊。虽然明知道蛇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但到底还是心虚啊!又走了约莫两百米,又是“嗖”的一声,这次,我是分明看到一条黑亮的长尾巴一闪,就隐没在茂密的草丛中。我简直是狂奔起来了,幸亏这一路走下去,就没再听到那可怕的“嗖嗖”声。
走了三个多小时了,背包的肩带勒得我的肩膀胀痛起来,脖子上的动脉也被压得鼓起来了,好像要爆开一样。我松了一下背包带,把带上路的水全部喝光,以减轻背包的重量。心想应该快到官坑了吧。
转过一个山坡,突然看到一个男人蹲坐在路边抽烟,腰间还挂着一把柴刀。我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一路行来还没碰到一个人呢,现在突然见到一个大男人,不吓一跳才怪呢。对方见我一个人从山上下来,一副旅行者的打扮,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诧异。我问他:“大哥,请问官坑还远吗?”他显然是一个很友善的人,指着山下说:“不远,走下去,在草亭子那儿一拐弯就到了。”我道了谢,继续前行,果然,前面映入眼帘的是层层的梯田,田间有劳作的农人,还有一座草亭子。
啊!官坑终于到了,我的徽饶古道徒步行也要告一段落了。
春田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