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金矿金矿
 

 

我们裹紧身子从温暖的灯光里走进寒风中的黑夜，满天的星子争相挤过来观望。那么多的星子亮晃晃地占据了整个天空，它们也不嫌挤得慌。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星子呢。不远处的屋檐离天很近，说不定伸手就可以摘下几颗来瞧瞧新鲜

 

10月6号线路：通天河边—东拉村—杜鲁村—四家村—金矿
 

 

    今天起得晚，数天来睡的第一个懒觉，八点才钻出帐篷，煦暖的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我们把昨晚淋湿的帐篷敞开来晒干。德钦昨晚嫌天热，脱了外衣睡，结果早上起来就感冒了。我的感冒还没全好呢，西瓜刀泡溪水时也有轻微的感冒，现在加上德钦，那就是三个病号了。感冒药一路吃下来已经所余无已，剩下的几片只好匀着吃。格诺已经煮好了黄糖茶，并将我们的水壶一一灌满。黄糖是我们从永宁带过来的，每天饭前格诺都会给我们煮二锅糖水，这糖水有预防高原反应的神奇药效。一路上格诺和德钦既是向导和马伕，又是保姆和仆人，更是朋友兼老师，不仅把我们照顾得舒服备至，而且我们从他们身上还领悟到了很多生活的简朴道理，对于他们我已经超越了感激。亲爱的朋友，你们在他乡还好吗？

    这是难得FB的一个早晨，近11点我们才整装出发，沿着通天河溯流而上。在通天河边山腰上的小路行进，很有点走在长江三峡栈道上的感觉。三峡的栈道较为险峻，而通天河谷小径下的悬崖却更为高深。三峡的植被较为茂盛，而通天河谷的山势却更为大气雄壮。三峡的云雾有着较多的变幻，而通天河谷的天空却更为湛蓝。各有千秋，无须分出高下。我很自豪自己能在这样的地方都悄然走过，虽不曾留下足迹和身影，但却获得了永不磨灭的记忆。山坡上有几座土司碉楼的残迹，孤立在湛蔚蓝的天空下，很是醒目。我们在12：30左右绕过东拉村，东拉村村口的路边上有数十上百座玛尼堆，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玛尼堆群。玛尼堆其实就是以大小的石头堆成金字塔的形状，有一些石头会刻上金黄色的经文，经文都是藏文，也有一些玛尼堆上插着竹竿挑起的经幡，在风里猎猎飞扬。据说经过玛尼堆时要从左边绕过去以示敬畏。

    通天河边的居民大都自称为藏族，但据德钦说他们其实是普米族，这一带的少数民族语言德钦都能说。我和MAN踱进上游的东拉村，希望侥幸能找到一个小饭馆吃上两碟炒菜。由于高原缺氧，炒菜是很难熟的，这些天我们吃的都是煮的东西，肚子和嘴里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令人失望的是这里不仅没有饭馆，连小商店也没有，村子里空荡荡的不见几个人影，估计都到山腰上的梯田里劳作去了。村子的路面肮脏不堪，到处是牲畜的粪便。一户人家拴在门口的藏狗向我们狂吠不已，着实有一点怕人。从篱笆处钻出来一个藏族妇人，满面笑容地打着手势邀我们进屋喝茶，初时我以为她是哑的，后来才发现她自知语言不通才打手势。MAN也即兴创意，在肚子前画了个夸张的大圆圈，表示我们已经吃得很饱了。嗨，真是太友好了，如果不是为了赶路，我倒是真想进屋坐坐喝上几碗酥油茶。

 

     两点左右到达杜鲁村。杜鲁村有一个很特别的商店，雕梁画栋，门上还贴了两只怪兽，可惜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开门。我们只好在旁边的小商铺买了一点饼干，将就着对付了一顿午餐。近5点的时候穿过泗家村，我给村子里遇见的几个小孩派糖，他们伸出的小手都脏兮兮的。20分钟后我们抵达闻名已久的金矿。金矿座落在一个山坡上，需要走过一座小桥，桥边浓密的红叶便如盛开的桃花，哗哗的白水河从山谷里奔涌而出从桥下穿过，一头扎进浑浊的通天河，在河口附近形成泾渭分明的水线。

     金矿盛产黄金，多年前曾兴旺过一阵，现在因为储量的日益枯竭而萎蘼不振，仍有些游兵散勇在开采。金矿有一个小商店，物质匮乏，我们在德钦相识的一户人家打地铺。房屋是典型的藏式木质建筑，一楼养牲口，二楼住人。在楼梯口的横梁上整齐地蹲着一排鸡，不吵不闹，它们的休息方式我头次见到。上楼的楼梯又窄又陡，几乎成九十度角了，但对我们这些惯于攀援的驴子来说上下倒不是什么难事。二楼有很宽大的客厅，两根柱子一左一右立在火塘两侧，据说分别代表着男性和女性。令我们惊奇的是火塘正上方的墙上仍然挂着毛主席在秋收麦田里的画像！我们一路上都曾注意到通天河附近的村民都喜欢带军帽，连女子也如此，西瓜刀解释这是当年红军来过时遗留下来的习惯，因为这里闭塞，所以仍保留了当年的传统。如果真是如此，那可见当年的红军给当地民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震憾。我们在垫子上盘腿而坐，喝主人给我们即时打制的酥油茶。奶酪疙瘩色泽不怎么好看，我勉强尝了一小块，酸得教人受不了。晚餐吃的是炒土豆丝和青菜，这是多日以来第一次吃炒菜，直吃得我们哧哩呼溜。

     睡前我和MAN出去遛跶。我们裹紧身子从温暖的灯光里走进寒风中的黑夜，满天的星子争相挤过来观望。那么多的星子亮晃晃地占据了整个天空，它们也不嫌挤得慌。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星子呢。不远处的屋檐离天很近，说不定伸手就可以摘下几颗来瞧瞧新鲜。但金矿的夜却冷得很，只待了一小会我们便被冻回了屋里。

 

                                七、嘎洛寒夜
 

 

黄昏的嘎洛垭口没有阳光，我们屏住呼吸透过红红的高原灌木望去，夏诺多吉雪峰上白雪皑皑，云雾缭绕

 

10月7号线路：金矿—嘎洛村—嘎洛山上的牧场
 

 

     清晨，我和MAN到谷口闲逛，只见一队人马从小径直下到通天河边，过桥到河对岸去了。我们都有些兴奋，揣测这些掘金的矿工将会进哪个洞口采金。然而等了半晌，却并没见他们钻进哪个山洞，而只是不停地往山上攀爬而已，这很令人扫兴。据主人家解释，那并不是掘金的矿工，他们只是采草去。嗨，在金矿我们居然没有见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矿工，更别说金洞和光灿灿的金子了。

9：00我们离开金矿，沿着通天河继续前行，半小时后一条白闪闪的河流又从山谷里奔泻而出冲入了通天河，这河也叫白水河。白水河的水欢腾畅快，水流湍急，撞在石头上掀起一片片雪白的浪花。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河流，哗哗的水流声便如一支婉转动人的歌曲，它轻快的节奏很容易就能提起我们的情绪。河两岸水草丰茂，佳树映衬，美不胜收。据说白水河的水来自玉龙之口，带有灵性。这是格诺说的，我质疑时他还瞪着两眼一本正经地向我解说。我宁愿相信他的话，尽管我很清楚这水明明是来自雪山，说不定源头就是贡嘎雪山呢。一说到雪山果然就见到雪山了，从山坳里浮出一座雪白的山峰，在蔚蓝的天宇下粉雕玉琢，令人措手不及。我面对着雪山解手时开心不已，能看见雪山意味着贡嘎已经不远了，或许这就是贡嘎的一座雪峰呢。

MAN和西瓜刀一路高唱着摩梭情歌前行，一小时后我们穿过嘎洛村，这是抵达亚丁前经过的最后一个村落，从这里我们开始了艰苦的登山。随着海拔的升高，绚丽多彩的高原风光又渐渐出现在眼前。我们在嘎洛的山腰上吃干粮，这时候我看见了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蓝的天空：几抹白云在通天河边的高山上环绕，无边无际的蓝向天边平铺开去，空旷辽远的蓝使我的心胸陡然宽广，纯正深邃的蓝足以令人窒息。一棵枯树孤立在山坡上，它飘然独立的身姿一如我寂寞的形象，教人惺惺相惜，眼睛里便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对面的山坡上有一块颇大的牧场，绿草茵茵，如果有缰绳在手，我一定纵横驰骋，直奔天宇，向天长啸。

 

     我和MAN一直走在队伍的前面，依次又进入了原始森林。色彩艳丽的红树黄树我们无暇欣赏，一步一挨只顾着赶路，希望能够在今天到达亚丁夏诺多吉的雪山垭口前。眼看着爬上了一个山头，前面却还有一个更高的山头，没完没了的登山令我们气急败坏、筋疲力尽。这一天下午我们攀爬了一千多米，于4：30左右到达嘎洛半山腰的一个牧场。令人惊奇的是在这里我们撞见了不在犹豫的那个小马伕，他正和一个牧童坐在山坡的草地上，看见我们便象见到救星似的迎了上来。原来他和犹豫紧赶疾行，每天走十二个小时，昨晚他就把犹豫平安送到了亚丁冲古寺，今早回来的路上他的骡马体力不支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那匹马价值三千多元，他的损失可当真不小。望着泪光闪闪的眼睛，听着哀哀戚戚的腔调，我有些不忍，遂先行走开，留下MAN继续听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诉苦。确实，这时的他太需要同情和关心了。嗨，该死的犹豫也是，干嘛走那么急呀，二天就把我们四天的行程走完了，把可怜的小马伕害得够呛。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对MAN的诉苦几乎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西瓜刀、格诺和德钦跟上来他才转移了诉苦对象，开始又一轮新的诉说。

我和MAN继续登山，在山腰上时听到格诺在呼唤我的名字，“孤独孤独”的声音不断。向下望去，只见他们正在草坪上卸骡马身上的行李。我和MAN有一些沮丧，这才四点多呢，怎么就准备露营了！商量了一下后，决定继续爬到垭口。

    五点余钟我们登上了4000多米的嘎洛垭口。令人万分惊喜的是，我们向往多日的亚丁夏诺多吉雪山就突兀在不远的前方。黄昏的嘎洛垭口没有阳光，我们屏住呼吸透过红红的高原灌木望去，夏诺多吉雪峰上白雪皑皑，云雾缭绕，旁边的两座雪峰也覆满了雪，如两个洁白的“金”字。雪峰下悬崖陡壁，峡谷里植被茂密，深不可测。垭口的风很大，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我感到头脑一阵晕眩。是了，这是一路以来的最高海拔，应该有4000余米，我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仰望似乎唾手可得的亚丁神山，我和MAN激动不已，一致认定，明天我们非到亚丁冲古寺不可。西瓜刀的状态一直不好，可能会有些勉强，但明天已经由不得他了，真走不了就强迫他上骡马。

在山顶上呆了一个小时，见马帮没有跟上，我们只好悻悻地下山。格诺一直在呼唤我的名字，我装作没有听到，下到半山时，格诺也已经上来找我们了。这一天我们发生了穿越途中唯一的一次冲突。我和MAN期望能继续前行，在夏洛多吉雪山下露营，因为没理由4点来钟就歇息嘛，我们太向往亚丁了。天堂就在前方，我们没有理由止步！格诺和德钦没有过多地与我们争执，他们只是默默生火做饭。我们还是很快达成了谅解，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认识到格诺和德钦选择在牧场宿营的正确性，显然行程都在他们的掌握中，第二天可以抵达亚丁，我们用不着性急心躁。

     这一夜异常寒冷，甚至冷过雀儿山的雪夜。我穿了两双袜子，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和衣钻进睡袋，可仍觉得冷。数不尽的寒气从四面八方奔涌入帐篷，轻而易举侵进我的睡袋，渗透我的衣服，缠绕着我，撕咬着我。我冻得彻夜难眠，神魂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游弋。很难想象，如果今夜在嘎洛垭口上露营的情形将会是怎样，也许呼呼叫的夜风会把我们吹落山谷，也许我们的睡袋会结上冰条。

 

八、天堂悬崖

 

漫天飘起了柳絮般的雪花。我立在陡崖上眺望，山腰上的牧场中央有一个小石屋，石屋里一缕淡淡的炊烟直上天空。哦，“总会有一盏灯，在一扇门后。。。。。”，我的心中立即洋溢着温暖

 

10月8号线路：嘎洛山上的牧场—夏洛多吉垭口—亚丁冲古寺
 

 

    一大早，MAN和西瓜刀吵吵嚷嚷地叫我起来上垭口去拍日照金山。我才没这个闲心呢，花N多力气爬上垭口再跑下来吃早餐收拾行装，之后还得一步一挨地再上去，我有病吗！昨天就已经冤枉爬了一次啦，还是省点力气吧。但最终还是受不了格诺的引诱，“日出啦，很漂亮哦，再不看就没啦。”磨磨蹭蹭勉强钻出帐篷一看，草地上一片白茫茫，结着厚厚的一层寒霜，难怪昨晚那么冷，原来霜冻呢。天还只是朦朦亮，遥远的天边浮着一道浅蓝色的云层，在还未升起的初阳照射下泛着金光。我窝在格诺和德钦生起的篝火边取暖，等待日出的瞬间。

东方越来越亮，浅蓝色云层的金光也越来越亮，太阳虽未升起，但草地上已铺满了阳光，寒霜渐渐融化，正在吃草的骡马在草地上投出一道美丽的剪影，整个幽静的山谷已开始苏醒，遍野的红红的灌木丛也慢慢璀灿起来。期盼良久，一轮白日终于从云线中钻了出来，迅即腾向天空，它是如此眩目，以至我们的眼睛都不敢逼视。

一小时后，MAN和西瓜刀两个傻瓜才从嘎洛垭口下来，看情形收获不大，他们起得还是太晚了。9：30，我们再次向嘎洛垭口发起冲击，这是我和西瓜刀的第二次冲击，MAN则已是第三次了。想着不远的前方就是天堂亚丁，我和MAN按捺不住激动的脚步，将西瓜刀和马帮远远抛在了后面。上嘎洛垭口后再向前行，我的胸口突然一阵绞痛，好象心肌被拉扯一般，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知道这必是高原反应了，每向前攀爬一步，我都是在创造自己生平所达到过的新的海拔高度。在心痛中我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创造纪录，湮埋历史，我在树立自身的奇迹，我的奇迹与他人无关。我不禁为自己加油打气。在攀上了一个又一个垭口之后，我的心绞痛渐渐消失，一切的一切终究有个适应过程。

    从嘎洛垭口眺望夏洛多吉神山，总觉得它很近，然而走起来却又那么遥远。那些没完没了的一个又一个小垭口轻而易举地令你心浮气躁，心灰意懒。曾经总觉得目标就屹立在前方，路就在脚下，然而在经历之后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只有一步一步迈着坚实的脚步才能最终达到心中的高峰，我们没有翅膀，我们并不能飞翔。但是，只要一步一步迈着坚实的脚步，我们也必能最终达到心中的高峰，如果我们愿意付出时间和努力。一只苍鹰在山谷上空盘旋，或远或近，忽高忽低，我和MAN的镜头追逐了良久一无所获，转瞬间它便隐在了夏诺多吉雪峰后。
 

 

     12：40，我们抵达夏洛多吉雪山下。这里距4800米海拔的雪山垭口估计只要一个多小时的行程，我们商定，翻过雪山垭口之后才开始午餐。我和德钦一路领先，杀气腾腾地直奔雪山垭口而去。垭口前有几个石头垒起的牛棚，从里面的遗留物看，有一些徒步穿越者或转神山者以此为宿营地。在临到垭口前遭遇到一个孤身徒步的勇士，他将在两个马伕的带领下从亚丁冲古寺反方向徒步往泸沽湖。下午2：30我首先抵达垭口，垭口上有一个大的玛尼堆，玛尼堆上挑起的经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轻舞飞扬。我立在蔚蓝的天空下叉腰向前远眺，垭口下方的山谷里植被丰茂，色彩斑斓，山坡上溪水横流，溪水中满是大大小小的石砾。哦，前方，前方就是亚丁，天堂就在前方。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气顿时从心底升起，恍惚中我觉得自己已是仗剑独行的侠士，遂冲天长啸，声撼云霄，也顾不得理会MAN的召唤了，施展凌波微步，足点溪中石砾，从水面上轻轻滑了过去，一纵数丈，转眼就掠过一个山坡。我越奔越兴奋，直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耳畔惟有呼呼的风声。也不知疾行了多久，回首间MAN已成了垭口上的一个黑点，又转过一个弯，继续疾行至山谷方才停住脚步。

     山谷里黄树灿烂，红叶嫣然，潺潺的溪流已汇成了淙淙的小河。我在河边徜徉，在灌木中穿行，如怀春的女子，迷醉在绚丽的色彩里。山谷之下还有山谷，而下方山谷里的色彩更为丰富。我信步行去，转过一个弯又一个弯，也不知走了多久，又两座美丽的雪山出现在眼前，我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一座是央迈勇，另一座是仙乃日。央迈勇的主峰铺满白雪，如一个白色的“金”字，那是鹰的躯干，而旁峰则象展开的雄鹰的翅膀，随时都将腾空而起。据说这是所有雪山中最美丽的一座。仙乃日如正襟危坐的严师，耸肩收足，给人以端庄肃穆的威严。它是亚丁三神山中最高的山。夏诺多吉循规蹈矩，朴实无华，平静淡然的神态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眼底。令人稍感遗憾的是天阴沉沉的，央迈勇和仙乃日都云雾缭绕，未能尽展芳华。从这里开始相当长一段路，三座神山都一直同时出现在眼底，而在亚丁别的地方，能同时看到三座神山的地带颇难寻找，除了我们这种徒步者，能同时看见三座神山的人只有那些虔诚的转山藏民了。

     我沿着小径一路下降，静静的山谷里空寂无人，有好几个转弯的地方都有岔路，只好凭个人的揣测选择稍宽、泥泞、且有马粪的路。走了很久仍不见冲古寺的踪影，尽管我的脚步已经放慢但马帮仍没跟上来，我有些担心迷路，很想爬上高处的山头去观察一下地形，找寻冲古寺究竟在何方，但发现山头旁边还有更高的山头，只好作罢。小径下山谷中的溪流蜿蜒伸向远方，隐没在一片葱绿的松林里，而央迈勇山腰上的成片松林则金灿灿的，非常美丽。我在图画般的美景里休息，等候马帮。天会慢慢暗下来的，我的头灯前两天在金矿借宿时遗漏在藏民家里，此时走迷路非常危险，我还是保持着清醒的理智。

 

     好不容易见到马帮的身影，确认没有迷路后，我高声打了一个招呼又欢快地向前跑去，三两下又把马帮远远抛在了后头，然而这一回鲁莽脱离马帮，最终导致了我稍后的迷路遇险。往山腰上走了一段路后，我停下来歇息，再次等候马帮，然而等了良久，仍不见踪影。此前一路上并没有留意到有岔路，我怀疑伙伴们此时正在路边歇息吃干粮，思忖一会决定还是继续前行。路越走越窄，而且是往上行的，将我引过一片石头山，直到一处陡崖前。陡崖并不高，数十丈而已，依稀有小路可以下行，还是稍有危险。我确信自己一定走迷路了，心中不免惴惴然。往回走找马帮从心理上令我有些不舒服，估计要一个小时的行程，看看表，已经是下午5：50了，按前几天的情形，7：00肯定天黑，所以这似乎也不是很好的选择。漫天飘起了柳絮般的雪花，我立在陡崖上眺望，山腰上的牧场中央有一个小石屋，石屋里一缕淡淡的炊烟直上天空。哦，“总会有一盏灯，在一扇门后。。。。。”，我的心中立即洋溢着温暖，遂直下陡崖向牧场的小屋奔去。
 

从小屋里走出一个年迈的藏族老人，戴一副老花镜，老态龙钟，我已经没有心情揣测在这样荒僻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孤伶伶的一个老人，他在这里做什么了，我急着要在天黑前到达冲古寺，这个漆黑、肮脏、寒冷的小石屋看来不很适宜窝一夜。令人懊恼的是这个藏族老人只会说一句汉话，不管我问他什么，他只会反复问我“哪去？”，当我说出“冲古寺“三个字时，他总算懂了，遥指山谷下茂密的树林，一条美丽的小河正从中穿过。我抬头望着漫天飞洒的雪花，理智告诉我应该在石屋里呆一夜，第二天再设法去冲古寺与同伴以及马帮汇合。一种对冲古寺的强烈愿望趋使我没有停下脚步，因为我尚有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呢，从山崖的高度看，我再怎么菜半个来小时也应该可以下到谷底，遂告别老人循着小路下山。
 

     因为天气不好，更因为心中焦急、迫切希望尽快下到谷底，我的判断能力明显下降，不知不觉中便钻进了一条小道。这些小道应该是牛羊吃草时踩出来的，走几步就不见路迹了，我只好拔开杂草、灌木，蹦蹦跳跳地下降。当时在山腰上没法观察到下面的山势，以为只要往下走就行了，蹦跳过N次以后我在恍然中已来到了悬崖边上。崖高数十丈，陡峭垂直，望之胆寒，无可攀援，遂转向另一侧，行不几步，发现下面仍是陡崖！回望来路，灌木丛生，荆棘密布，况且好些地段我都是小心翼翼地向下蹦跳过来的，往上跳难度和危险性大得多。我午饭没吃，水壶和头灯都都遗漏在路上了，此时是又渴又饿又乏。看看表，已经是六点半了！这意味着我无论如何必须在四十分钟之内到达谷底，否则即使在黑暗中不会失足掉下悬崖，也会在崖上活活冻死。我的心中顿时更加焦虑。我花了一分钟先定定神，此时自责于事无补，我也根本没时间自责，值得庆幸的是多次的孤身独旅经历使我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重新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并比较了一下可能的脱险方案。上山往回走困难重重，危险性也不低，估计到达老藏民的小石屋也正好天黑，此方案可行但不算好。横向左侧不远处有条溪流，旁边依稀有条小路，猜测应该可以下到谷底，况且真没路溯溪也是我的强项，这方案可行。不过到达溪流边需要横切过一处两米长的陡峭崖壁，这很有些危险，好在崖壁两侧都有灌木，勉强攀援过去我应该能够做到。我活动了一下身子，虽然肚子空空如也，但手脚尚有些许力气，事不宜迟，遂拽住对面的树枝奋力跳了过去。到达溪边时我心头立即象落下了一块石头，溪流边的路宽阔泥泞，是很明显的马道，说明这正是下山的正途。我兴奋地一路狂奔而下，在可能的岔路口都放慢脚步，仔细分辨后再前行，我已经没时间再次走错路了。尽管天色越来越暗，我确信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区，因为只要不再走迷路，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下到谷底是能够做到的，只要下到谷底，即使找不到冲谷寺，最多也只会把我冻出一身病，冻死的可能性还是不那么大吧。
 

     溪流在茂密的树林里穿行，小路也跟随着在树林里延伸，林木不高，光线尚能从细密的叶子里透出来。七点钟，我终于穿出了树林走上一条简易的土马路，路边有一条河流淙淙伴随。土马路明显近期修整过，尽管不宽，还算平整，第二天才知道这就是通往洛绒牛场的新近整饬好的马道。马路的到达意味着冲古寺近在咫尺，我的心情激动无比，真想拥抱每一个路遇的人。转过两个弯之后，猛然见到小桥后面有一排灰绿色的军用大帐篷，这必是冲古寺的营地了。可惜第一个撞见的人却在马上，并不方便与之拥抱，我只能高声和他打个招呼。过小桥之后，我惊讶地看到德钦居然在一个帐篷边卸马鞍，这太令人兴奋了，我遂上前与之热烈拥抱，他有些措手不及，无法理解我的热烈举措，他怎么会知道迷路的我刚刚从悬崖边下来呢！

 

     冲古寺营地有个简易的餐厅帐篷，我在里面找到了吃得杯盘狼藉的伙伴。NND，这般忘恩负义、重食轻友的家伙，居然不等等俺就把美食佳肴一扫而空，太不够意思了吧。我骂骂咧咧地坐下来扫荡残羹冷炙，心中却因为顺利脱险而畅快无比。餐后我们与格诺、德钦结帐告别，他们不住营地，因为要看马仍须在外面露宿。我们跟随格诺高声唱起了摩梭人的送别歌曲，嘹亮动人的歌声吸引了大批游客在帐篷门口围观。别了，亲爱的朋友，无须更多的话语，你们友善热情的形象将驻留在我心深处，每一次不经意的转眸回首中都会触动心弦，浮现于眼。我挨个帐篷寻找磨房来的朋友，但这时已过了旺季，只找到了子扬，她告诉我们不在犹豫已经到稻城了。

 

                            九、误入结珠海
 

 

海子四周空寂无人，我懒洋洋地躺在海子边的乱石上，又渴又饿又乏。望着来路那数百米高的陡坡，我的心中突然充满了懊悔

 

10号9号线路：亚丁冲古寺—洛绒牛场—牛奶海—结珠海—洛绒牛场
 

 

    睡得正香的时候，我被起身去拍日照金山的MAN和西瓜刀吵醒了。天寒地冻还要早起，做驴的就是辛苦命。走出帐篷时，天才蒙蒙亮，猛然乍见仙乃日就屹立在眼前，距我们如此接近。昨晚到冲古寺时因为天已黑了，加之一路的紧张，没有留意眼前这座美丽雪山。对于亚丁的三座神山，图片上我见得多了，实地肉眼再看时便没有了陌生的感觉。仙乃日旁边有一座三角形的小山峰，如金字塔般，山峰上也是白雪覆盖。此时太阳还没出来，无数的长枪短炮已经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瞄准着神山充满了期盼。我也勉强挤了个位置，呵着手，跺着脚，汲着鼻涕耐心等待。天空渐渐亮了起来，仙乃日的峰顶首先抹上了一束阳光，紧接着旁侧的三角山上也抹上了一束阳光，随着初阳的越升越高，雪峰上的亮色也慢慢扩大，泛出微微的金光，“咔嚓咔嚓”声也就此起彼伏。后来阳光再强烈一些的时候，雪峰上的金光就慢慢泛白，大家伙也就失去兴趣作鸟兽散了。

冲古寺简易帐篷餐厅里的食物奇贵，但亚丁地处荒僻，物质运送困难，供求关系失衡，物价上涨是可以理解的，这符合市场规律。冲古寺还烧有热水可以洗脸烫脚，甚至还定时供应相当长时间的电，在这样荒僻的地方可谓极其奢侈。那个管事的喇嘛也极其友善，可惜忙乱中我们却忘了应该进冲古寺瞻仰一翻，遂与这个近在咫尺的名寺失之交臂，可谓憾事。

    用过早餐，我们前往络绒牛场，今天打算去牛奶海和五色海，这两个海子据说海拔在5000米上下，攀爬颇有些困难，西瓜刀租了一匹骡马作为座驾，他要为翌日的卡斯地狱谷穿越节省体力。子扬和我们同行，她和两个同伴也都租了骡马。我和MAN仍选择徒步，只是另租了一匹骡马驮负背包。

从冲古寺到络绒牛场是新修整的宽阔的马路，走起来轻松自在，美丽的亚丁河在路旁哗啦啦奏响轻快的歌子，沿途金黄色的松树随处可见，亚丁河谷里色彩缤纷，秋色绚烂，神秘的雪山仙乃日、夏诺多吉、央迈勇交递出现在眼底，这三座雪山还是处女峰呢，从没有人攀上过峰顶。我们在路上意外地遇见了磨房HighWay的队伍，他们正从牛奶海回冲古寺，都是一些老朋友了，飞天虎、阿农、烈火战车等，Total则背着三角架从后面飞奔赶来，象背着一支鸟铳。我们一直与骡马保持同样的速度，抵达络绒牛场的营地用了1小时40分钟。络绒牛场的营地在一个山谷里，也是一溜的大帐篷，海拔较冲古寺高，条件较冲古寺差，没有热水，没有电灯，吃饭奇贵，正餐要25元一个人。我们订了三个铺位，把背包寄存在络绒牛场的小仓库里，出发前往牛奶海和五色海。

 

     从一块泥泞的草地上淌过之后，进入一片树林，有一个小海子和小草地隐在林后，这里是观赏世界上最美丽的雪山的最佳地段。蔚蓝的天宇下，央迈勇平展开羽翼振振欲飞，一抹白云缠绕着雪峰或聚或散，飘游不定，热烈的阳光铺盖着整个山体，显得圣洁而又安宁。这是一块远离尘世的净土，与功名利欲无涉，与繁杂喧嚣绝缘。纵使曾经有一千根烦恼丝，纵使每根烦恼丝上有一千个郁闷结，然而此刻，我们眼中所见到的只有美丽，我们心中所感受的是安详。千万棵松树垂下了千万条松枝，千万条松枝坠附着千万根松针，金光闪闪，璀灿夺目，那是我们快乐幸福的心境，是我们向往美丽安详新世界的良好心愿。我喃喃自问，这就是世间最后的香格里拉么？这就是我们向往追寻的天堂么？我不能解答。是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天堂，我的天堂在风的前面云的后面。

     前往牛奶海的马道在接连数日的雨后泥泞不堪，我一路上升，不知不觉中就把时不时停下来拍照的伙伴们甩在了后面。国庆假期的旺季刚过，游客已经不多了。在高原缺氧地带攀爬，每一步都是艰难的，其实我的脚步并不别人快，我只是在他们休息的时候毫不停歇地超了过去。沿着仙乃日的山坡上行进，对面就是央迈勇，谷底传来河流哗哗的巨响，那是央迈勇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它是亚丁河的源泉，河的源头就是牛奶海了。

牛奶海在央迈勇的山坳里，我到达时游客只有零星的几个，几匹马闲闲地在海子边的草甸上吃草，营构出优美的图画。牛奶海呈扇贝形，中间是碧蓝的雪水，周边则是一圈乳白色环绕，这圈乳白色大致就是牛奶海名称的由来。牛奶海是美丽的，纯净的湖水给人以平和安宁的心境，蓝湛湛的海子并不透明，显得神秘莫测。海子前方是一个垭口，一队游客在马伕的牵引下正向垭口进发，我揣测垭口上就是五色海，因为资料上说五色海就在牛奶海的附近，且海拔较牛奶海高一些。我摘下帽子迎着垭口吹来的风站立在海子边上，泠泠的寒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绕着海子走了半圈，心中充满了愉悦。等了半个钟头，我的伙伴MAN、西瓜刀、子扬等仍不见踪影，于是决定独自向垭口上的五色海进发，在五色海边等待他们到来。

央迈勇和仙乃日之间的垭口大致有5000余米，从牛奶海向垭口攀爬非常艰苦，甚至比我们从嘎洛垭口翻到夏洛多吉垭口还要辛苦多多，好在有了4800米海拔的高原经历，我的心中并不畏惧。这段路看起来不长，走起来却没完没了总是难以到达，花费了我一个多小时，其间更休息了四次之多，这与传说中的五色海难于攀爬相吻合。小道边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玛尼堆，有时几块石头垒起来就行了，这些纷杂的玛尼堆寄托了转山藏民的殷殷期盼，贯注了他们对美好心愿的满腔热情。垭口顶巨大的玛尼堆上挂满了经幡，在风里寂寞地飘摇。此时小道出现了分岔，一条通向仙乃日后方的山谷，另一条则一直向前方延伸，也隐没在一个山谷里；我揣测其中一条是通向五色海的，另一条则通向卡斯地狱谷。先前看到的马队早已不知去向，小道上连马蹄印和马粪都未留下。我颇费踌蹰，来回向两个山谷下眺望，但一个人影也没有；我竖起耳朵聆听马铃声，空寂的垭口除了呼呼叫的风声，就只有我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了。我有些沮丧，怎么真的上五色海的人那么少呀。已经是下午两点余钟了，还没吃午饭哪，干粮和水全在西瓜刀的马背上了，我只好坐在石头上等待伙伴们。等了半个时辰仍没见人影，遂决定向仙乃日背后的山谷下去看看。我放弃小道，往高处的石头上走，这样可以将山谷下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些，终于看见一个不大的美丽海子窝在了山坳中。喔，那必是五色海了！我高兴地沿着山腰上的石砾小路狂奔而下。

海子四周空寂无人，我懒洋洋地躺在海子边的乱石上，又渴又饿又乏。望着来路通向垭口的那数百米高的陡坡，我的心中突然充满了懊悔。我想必又走迷路了，这个海子或者根本就不是什么五色海，要不怎么会空无一人呢。至于先前看到的那个马队，他们多半到地狱谷去了。海子是美丽的，黄绿间隔，层次分明，我细细端详，依稀能辨出五种颜色。这多少对我是一种安慰，也许我并没走错呢，只是因为路途艰难，游人们大都没有这个毅力罢了。我在矛盾中耐心等待伙伴们，不知不觉太阳已开始西斜。这般家伙，也太次了，区区一个五色海都不敢上来，我嘟嘟嚷嚷很有些不忿。看看表，四点半了，我得走了，否则天黑前没法赶回络绒牛场。然而从海子上垭口的这个斜坡是如此之陡，先前飞奔下来时图一时畅快，根本未考虑再爬上去有多难，现在要回去可有得苦受了。我咬咬牙，一步一捱地沿着石子路往上爬，这段仅仅不过四、五百米高的陡坡我结果休息了五次，用了一个多小时。这是我从泸沽湖徒步到亚丁途中最最艰苦的一段路，到垭口顶时我只觉得筋疲力尽，全身虚脱。但此时已经快六点了，我必须以一个小时的时间从垭口顶飞奔到络绒牛场，看来又得经历一次昨天的末路狂奔。经牛奶海时海子边已空无一人，我不敢停歇疾弛而过，一路下降，终于在天黑前的七点钟赶回了络绒牛场的营地。这真是一次艰难困苦的的历程啊，我觉得自己从没象今天这么累过，一头栽倒在帐篷里简易的床上，良久方才回过劲来。令我差点吐血的是我到达的果然不是五色海，五色海离牛奶海近得很呢，哪里需要我这般艰苦，天才知道我到的是什么鬼海子！第二天我们穿越到卡斯村时才从老房东处获知，我到达的海子叫结珠海，海子下的山谷就是卡斯地狱谷。结珠海是卡斯地狱河的源头，仙乃日神山用她的雪水滋养着结珠海。至于牛奶海垭口上另一条岔路所通往的地方则不得而知，估计少有人走过。

    缓过劲后与伙伴们一起去餐厅帐篷用餐，却听到隔壁帐篷的一个女孩叫我的名字，原来是在往昆明去的火车上遭遇的广州女孩晓明。我们明天去穿越卡斯地狱谷，她没带睡袋，不能与我们同行。

 

                              十、穿越地狱谷
 

 

可爱的，我该以什么来将你比拟？
 

你若是蓝天下驰骋的雏驹，那么，我愿是你耳畔的一丝柔风。
 

你若是碧海里翔游的小鱼，那么，我愿是随你的嘘息起伏的浪潮。。。。。。

 

10月10号线路：洛绒牛场—五色海—牛奶海—结珠海—卡斯地狱谷—卡斯村
 

 

    子扬和她的两个伙伴一早就回冲古寺了，广州女孩晓明也于九点余钟一个人去上牛奶海和五色海，我们则等候从冲古寺上来的马匹，打算今天穿越卡斯地狱谷。时间有限，背着大包进行穿越是困难的，我们需要一匹马托负行李。国庆长假已经到了尾声，从冲古寺上络绒牛场的马匹也不是很多了，等到十点余钟才勉强等来一匹马，以150元的价格谈妥后我和西瓜刀先行出发，MAN同马伕收尾。
 

    穿过络绒牛场草地后面的林子时，有一大群不知名的肥大野鸡在灌木丛中觅食，我追赶上去很想逮住一只来做中午的午餐，它们却轻捷地跳了开去。气喘吁吁地左追右赶，连鸟毛都没扯到一根。西瓜刀说，抓不到的，只好作罢了。我急着要赶去看看昨天失之交臂的五色海，加快了脚步，把留连拍照的西瓜刀远远地甩在了后头。今天登山感觉轻松不少，一路上只遭遇了零星的几个游客，在临到牛奶海时我看到了也刚刚抵达的晓明，她正在漫无目标地寻找五色海呢。我根据昨晚伙伴们提供的信息，决定向牛奶海旁边的小山坡攀去。坡度有些陡，初登时也没见到路，只管往上攀就没错了，及至快到坡顶时才走上了小路。喘着粗气上到土坡顶极目一望，果然有一个颇大的海子倚在仙乃日的怀抱里，此时还不到十二点，我从络绒牛场上到别人称为畏途的五色海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太容易了，早知这么容易昨天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走迷路累个半死的啦。
 

五色海颇大，湖水清澈透明，微风拂处，水波粼粼，只是湖水没有传说中的五色，大概是因为没有阳光吧。立在海子边的土坡上纵目四望，乃仙日、央迈勇和夏诺多吉云遮雪盖，尽收眼底。我和晓明走到海子边的草坡上席地而坐。晓明喜欢天南海北四处闯荡，不久前刚在西藏游荡了两个月，现在又耐不住性子走出来，她已经辞职了。我能理解，我们都有振翅飞翔的愿望，驴子的心灵是相通的，驴子的梦在远方，驴子的心灵属于远方。那辽远的天空下才是我们奔驰的地方，那陌生的世界才是我们向往的地方。慷慨的晓明将一大袋牛肉干和巧克力馈赠给了我，这在穿越途中可是最好的食物。亲爱的姑娘，我们还会相见，我们“山水有相逢”。
 

 

    西瓜刀在牛奶海边租了一匹马上央迈勇和仙乃日之间的垭口，MAN则在牛奶海边等我，随后我们花了一个小时也一步一挨艰难地攀了上去，居然一次也没有停歇，今天没有昨天那么辛苦。经过结珠海时我感慨良多，故地重游，昨日的艰辛宛然在目。西瓜刀对我昨日曾到达这里难以置信，他甚至打赌说如果谁从结珠海边上到仙乃日和央迈勇之间的垭口他愿意输一千元，这当然是玩笑话啦，我倒还有心赢他呢。他和MAN都对结珠海赞赏有加，认为比五色海和牛奶海更为美丽。
 

    结珠海是卡斯地狱河的源头，从中分出的一条小溪蜿蜒下行，一头栽入了地狱谷底。立在谷口俯瞰，峡谷深深，群峦叠嶂，一条河流穿行在葱郁的丛林里。当时想，如果能在美丽的谷底穿行就好了，这个愿望果然变成了现实。我们先是沿着山腰上的小路前行，头顶是陡峭的山崖，脚底是多彩的灌木，偶尔还要跨过几条潺潺的溪流。午餐后不久我们便走到了地狱谷和冲古寺的分岔口，从这里开始了一泻千里的下降。先是到达一个石头垒成的牛棚边，二十分钟后下到第一层谷底，那里有一个棚屋，凫凫的炊烟从屋顶飘出，屋子里走出一对藏族夫妇用藏语和我们的马伕热情地打招呼。其后沿着河流顺势下行，也不知途经了多少层山谷，穿过了多少个密林。
 

卡斯地狱谷是我到达过的最美丽的地方，它的美丽甚至超越了天堂亚丁。这是一条幽深的人迹罕至的山谷，以结珠海为谷口，卡斯村为谷尾，落差达2000米以上。一条狭窄的并不算太长的山谷竟然有这么大的落差，其丰富多样的植被可想而知。但除了一些匍匐在地上的零星小花之外，在地狱谷里几乎看不见醒目的花朵，地狱谷里有的是绚烂的彩色树叶。我见识过鲜花的多彩多姿，然而地狱谷的树叶颜色却更加繁复多变，单单黄色你就可以找到多种；我见识过鲜花的艳丽，然而地狱谷的树叶却艳中含娇，娇中更透出一种亮丽。最令我惊诧莫名的是地狱河的流水，它比之通天河畔的白水河更加活泼可爱。河水来源于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当真是冰肌玉骨，清澈透亮；掬一捧送入口中，清甜滑口，沁心爽肺。飞冲而下的水流一路欢歌，冲撞在石头上迸起的浪花，居然泛出一圈圈幽蓝的光晕。“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卡斯地狱谷，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你征服，心甘情愿地被你俘虏，我陷了进去，陷入了美的深渊。
 

 

可爱的，我该以什么来将你比拟？
 

你若是蓝天下驰骋的雏驹，那么，我愿是你耳畔的一丝柔风。
 

你若是碧海里翔游的小鱼，那么，我愿是随你的嘘息起伏的浪潮。。。。。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爽心悦目，即便是那匹驮着行李的肥壮骏马，也正以优雅的姿态昂首阔步。它也时不时停下步伐，回望正在留连沉醉的游子，闲闲地扯过几串红红的枝叶，嚼着满嘴的芬芳，以松散的小碎步向林荫下的小道行去。我想此刻它的心中必定也是从未有过的安详。峡谷两侧的山崖峻峭险兀，直插云天。“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我们在地狱河的两岸交替前行，跨河的小桥两侧都堆有整齐的石块，这些刻意排列的石块大致有着某种象征或信仰。在走过第八座小桥时，我们终于走出了峡谷，已经能见到纵横交错的电线了。谷口附近有一个巨大的玛尼堆，长长的竿子挑起的经幡围成了一个圆圈，直指暮色中的天空。此时已是下午六点钟了，我们一路狂奔用七个余小时从亚丁络绒牛场成功地穿越到了卡斯村。十天的翻山越岭、高原跋终于走到了尾声，心中便有些松懈，暗想：也不算太难嘛。骤然间就觉得双脚酸疼，很有些疲累。
 

 

    卡斯村是典型的藏族村落，数十座藏式民居整齐地排列在喧嚣的卡斯河对岸。马伕领着我们找到一户会汉话的藏民家，户主叫喜俄亚，他帮我们联系到了一个手扶拖拉机手。卡斯村有简易的公路通向山外，但除了数天才能偶尔等到的拉木材的卡车之外，只有依靠简陋的手扶拖拉机通往日瓦乡了。在这偏僻的山野里包一辆手扶拖拉机奇贵无比，但明天我们希望能够到俄初山去看看满山的红叶。
 

 

后记：风雪俄初山
 

 

如果你执意追问我为何时刻都向往远方，我将双手负后，笑望长空，在那蔚蓝的天幕下因风飘漾、快乐游弋的白云，正是我此刻的心境

 

    清晨的卡斯村静谧恬淡，西瓜刀、MAN和我踱出房门，依次向着屋子前面的田地唱歌。一匹白马从对面的房门跑出来，自个儿放逐自己跑到一边的草地上吃草去了。喜俄亚的儿子则帮我们驮起重重的背包穿过卡斯桥，找到了等候良久的手扶拖拉机。八点半，我们在去上学的一帮小孩子的起哄声中开拔，西瓜刀坐在副驾驶座上，MAN倚着背包坐在车厢里，我和一个去日瓦探亲的小媳妇则手握车栏杆，分坐在车厢的两侧，小小的手扶拖拉机一下子就被挤满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手扶拖拉机，车开动后不久就感觉不妙。简易的马路因为甚少车来往以及缺少资金，修得糟糕透顶，坑坑洼洼不说，还时有塌方。马路沿着卡斯河延伸，而我背对着的，正是喧腾的河水。手扶拖拉机颠颠簸簸，磕磕绊绊，我担心自己随时会被震颤得双手握不紧栏杆而甩出去，一头栽下数米高的山崖掉入河里。更令人提心吊胆的不只是我被甩进了河里，而是手扶拖拉机一倾斜整个儿翻下了山崖，那可就真的玩完了。随眼一瞥，MAN也在苦笑呢。颠簸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暗想，如果真出事俺也没招，索性不如啥子都别瞎掰了，这可是个有着十三年丰富经验的老牌手扶拖拉机手啊。确实，只要增加彼此的信任，心中自然就会坦然无疴。遂不再作庸人自扰，放眼眼观赏卡斯沟的风光。

 

    因为地缘相近，更兼有宽阔的卡斯河的滋养，卡斯沟依稀有着卡斯地狱谷的风貌。从卡斯村到俄初村，峻峭的山崖，绚烂的彩树，都使我们怀着延续卡斯地狱谷行程的感觉。路边上不时掠过几株亮丽得教人惊艳的黄树，陡壁上也间或屹立着几株造型特异的奇松，而俄初山满山的一丛丛一簇簇的黄叶和红叶更教人心跳不已，惹得MAN和我一路惊呼连连，欢叫不断。可惜天阴阴的，路程还远着哪，不方便停车拍照。

出发一个小时后天上开始落起了冰雹，过山顶不久又飘起了雪花，MAN撑起一把小花伞，和我瑟瑟地缩着身子挤在一起，暗暗庆幸这是大雪而不是大雨，还不至于一下子就把我们淋个通透。然而在这样的大雪里，敞篷的车厢很快就全湿了，我们的外衣也都湿了，在呼呼叫的寒风里，我只觉得全身上下彻骨地寒冷，颇嫉妒西瓜刀可以遮住整张脸的毛线帽。我们在风雪里无助地颠簸，如一叶在茫茫大海里飘漾的小舟，急急地在风浪里找寻温暖的彼岸。臀部早已被颠得麻木了，心脏更是颠得从心室里跑出来游逛了几回，更要命的是雪已经变成了雨，漫天漫天地倾洒下来，毫不留情。对面的山上也笼着雨雾，前面连绵的山脉也都被雨雾笼罩，我们的风雨之路仿佛没有尽头。算了，不计较了，谁让我们一路穿越的途中都是难得一遇的好天气呢，上天待我们够好了，它只是把我们应该经历的苦难集中在最后的日子里渲泻出来罢了。我们无可逃避，我们也无须逃避。想唐三藏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方取得真经，我们只不过在风雪中颠簸一日就获得了走过天堂和地狱的经历，可以无怨了。

到达日瓦乡的时候，雨渐渐停了。这段仅有七十公里的路程致使我们在手扶拖拉机上颠簸了五个余小时，也在风雹雪雨中磨难了四个小时。但目的终归是到了，我们穿越天堂和地狱的行程也走向了尾声，一切的一切总会有个终结。我曾经那样向往过天堂，但到达天堂之后却有些茫然；我从未认真考量过地狱，在地狱谷里却获得了新奇美好的体验。生命的绚烂迷人之处正是在那艰难跋涉的过程中，在那迷惘困惑的过程中，在那憧憬追寻的过程中，在那坚贞执着的过程中。回眸来处，风起时重峦叠嶂，云驻处马道蜿蜒，雪飘中红叶烂漫，雨过后松林寂寂。 我不禁含笑自问，嗨，天堂和地狱都穿越之后，下一个目标将会是哪里？

 

   我喜欢背包的感觉，那种感觉令我总是充满憧憬。如果你执意追问我为何时刻都向往远方，我将双手负后，笑望长空，在那蔚蓝的天幕下因风飘漾、快乐游弋的白云，正是我此刻的心境。倘若你仍想追问我为何选择行走，那请让我认真地告诉你：或许我没有能力在无路的地方闯出一条路，但是，只要世间有路的地方，我的脚就能够到达；只要我的脚能够到达的地方，我的心必能够到达！
 

我心飞飏。。。。。。

 

百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