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四月二日，我约了两位年青朋友，从成都去了一次乐山与峨眉山。

清晨七半，我们驾车从成都出发。沿途一百二十余里的高速公路。到九点四十分，我们已经在大佛寺上山的道上了。

    乐山，一个三面环水，一面环山的城市。一个“大江东去，佛法西来”城市。

乐山大佛，在乐山市的东南面。大佛所在的山，叫凌云山，大佛所在的寺，叫大佛寺。山前有一大门，购票后即可进入大佛寺。

从大佛寺山门向上，是一条两米宽的山道，山道依山而建，凹嵌在山的崖壁上，穿越在山的窄缝中。山道的石阶，整齐而清洁，弯延而曲折。

凌云山的山石，全是红砂石，石头结构中有太多的空洞，为水留下渗透的便道。道边崖壁上，水不断地渗出来，偶而也会有水珠滴落在头上。

不论春夏秋冬，身处这山道上，身前身后，均是湿湿的山，青青的苔，绿绿的树、凉凉的空气，旅途的疲倦与尘世的烦脑，在拾级而上的漫行中，在冰凉而凝重的空气中，快速消散。

这山道已越来越高，突然间，右侧山崖全部退去，仅存齐腰的护坎。护坎之外，是断崖绝壁，断崖绝壁之外，上是明朗的天际。下是涛涛的大江。初到的人，面对这空旷的天际与脚下奔流的江河，即惊喜又恐嚇。不禁后退几步想往山壁靠去以求安全，但窄小的山道，竟没有退路，惶恐中，眼光往山壁求生而去，却只见石壁上镌刻着四个大字：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人性，从此顿悟。

再往上行，已能清楚地看到，脚下有两条江，这两条江，一条是岷江，一条是大渡河。大渡河在二十公里外，吸纳了青衣江之水，现在它要在大佛面前汇入岷江，并终归大海。

大渡河从正面而来，右前方，是乐山古时依河而建的城墙，城墙上，相隔约一里，即有一个城门，这个城门，其实是一个简易的码头，供农家或鱼家的木船停泊。

儿时的大渡河水，水质清澈，那时乐山城内并无自来水。城里的居民，均到河边清洗衣服。我那时尚小，母亲不在身边，便时时到这城门的石阶下清洗衣物。衣物被单事先在家中洗净，仅拿到江中清洗而已。我喜欢找一个上游一点的石阶，双脚浸在水中，双手拽住被单或床单的两角，猛地向江面抛开去，让被单在江水中展开，被单下的水，一下变白了，又慢慢淡了，慢慢清澈了，坚持一会儿反复几次，一条被单便清洗干净了。这是年幼力量不够对付不了硕大的床单不得已的发明，周围的妇女，就没有一个是我这样清洗衣物的。

还记得一年的四、五月间，在铁牛门边的大渡河中，出现了大面积的五角硬币大小的水母，当时的河水，向河中心走了很远，最深处也就及小孩的大腿处，阳光从天空中洒到江水中，水面与水中均波光粼粼，无数的白色水母，撑着一把小伞似的身体，一开一合地奋力游动着。我们挽了裤腿，尽情地戏水，全然不知人世间还有其它的烦恼。这样的水母盛景，第三年还出现过。

 

前些年，河里航行的是木般并且还使用帆，因此，在大渡河畔的河滩上，常能看见纤夫拉着纤绳，喊着号子，赤脚弯腰从河滩的鹅卵石上奋力爬过。

右边较为混浊的，是岷江了。岷江从雪山经都江堰过成都平原而来，从乐山城东淌过，江水安静而平缓。大人与孩子们的游泳场，就在岷江边了。每到盛夏，地势较为平坦的江边，就成了天然游泳场，乐山人的好水性，就在这里练就。

不过岷江景色一次次打动我，以至永远难以忘怀的，却是黎明的美景。天还没亮，来到城边岷江的西岸。江的东面，是连绵不断的山丘。一会儿，太阳从山的背后升上来了，满天的彩霞，向西的群峰因没有光照而黑嗷嗷的，彩霞与山影，全部倒映在江中。明晃晃的彩霞与黑嗷嗷的山峰，华丽而厚重。而水中的倒影，却温柔而缠绵。天上的彩霞在不断地变化，水里的倒影在缓缓地流动。

我和乐山的缘份就在这里了。那年母亲怀上我后，父亲便因工作需要去了乐山。于是便在我的名中，预留了一个乐字。我一岁之前，在乐山生活过几个月，以后中学时期，又到乐山断断续续地生活过好些年。

乐山大佛寺，我前后去过或路过了不下几十次吧。那时父亲的一个朋友，住在大佛寺山后的乌尤坝，有一段时间，经常可以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孩，从现在这山道上只身走过，那便是我。

再沿着山道往上，右边山崖边出现了一个潭，一年四季，银色的水滴总像珍珠般散落下来，潭的正面，有一个一笔写就的草书“龙”字，龙字长约三米，酣畅圆润。当地人称之为“一笔龙”。

再往前行，崖壁上刻有“苏东坡载酒时游处”与“耳声目色”。不知东坡载酒时是否真在此游过，但耳声目色，却正好应了这个高度的江山美景：脚下江水冲击山体，溅起层层白浪，山水共鸣。远处大江舒缓躺着，它的身旁，分别偎依着农村祥和翠绿的田园与城市旷古赭红的城墙。而春季的阳光，此刻正从天际温暖地洒在这大江与大地上。

再往上行，山道渐渐宽阔，大佛寺的大门，挺立在多级的台阶高处，大江东去，佛法西来的楹联，就挂在这个门上。进了这大门，就来到了大佛寺。

大佛寺，创建于唐武德年间(618~626年)。清康熙六年(1667年)重建。现今还有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东坡楼等，为明、清时所建。

在大佛寺中，值得看的，当然是这大佛与东坡楼了，不明白当初唐代的人们，为什么要建立这样一个大佛，而且要建得如此高大，唯一的传说，就是要保佑过往的行船安全。

这依山而坐的佛，却是一座极为高大的佛。这尊释迦牟尼的造像，通高71米，算起来有24层楼高。在唐代修建了90多年。

进了大佛寺，就可以看见大佛的头了。沿九曲栈道而下，则可以在不同的高度，将大佛全身看个遍。当站在与大佛齐肩的位置时，最能感到大佛的安详。

九曲栈道，乐山人又叫九道拐。这是大佛坐像山侧的供人上下的一条山道，又陡又窄，宽处仅能过一人。旅游旺季，常因此道堵塞大量的客人，排队的时间，两个小时不算多吧。

待走完九曲栈道，就来到了大佛脚下。抬头仰望，大佛高大无比。佛的面前，江水冲击山体，涛声不绝。

刚刚经历了九曲栈道的险，喘息未定，在这里又被大佛的大与江水的急所打动并为之感叹。

大佛脚下有一开阔的空地。前些年放了一只石质的巨鼎，不知何人在何时所放，做工又不精细，又没有香火，只觉得多余。

大佛的手指头与脚指头，经修缮后，显得轮廓分明，非常漂亮。

靠着大佛脚下的石壁照相，将大佛的脚指头一并拍入画面，从来就会把人照得非常帅气或非常秀气，这就是佛的灵气所在。不信下次您试试。

大佛赤足有一说法。上天土净，天赤足，为与天同，佛亦赤足；而印度炎热，民赤足，为与民同，佛亦赤足。故佛赤足，是表与天民同一。

多少年来，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就没有人在这里向这尊世界上最大的佛磕头呢。人们在这里，只是尽情地照相。

一般的大雄宝殿，是禁止拍照的。佛，高高在上。我们能理解佛的法身，却看不到它的应身在哪里。

而这尊释迦牟尼佛，不仅是世界上最高的佛，而且还是与民留影最多的佛。照相时你还可以靠着它，因此它也是与民肌肤最为亲近的佛。此刻的亲近宛如民佛同一。是否由于这高度的同一与您此刻感到的佛对您的认同，使您没有了佛民之分，因而也就没有了磕头的念头呢。

大佛面西而坐，遥望35公里外巍峨的峨眉山。

峨眉山脉，由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四峨山连绵组成。大峨山山顶就是我们常说的峨眉山金顶的所在，二峨山山峰则在距峨眉山市20公里的沙湾镇，这里是郭沫若的故乡；三峨山则在佛绿镇；四峨山则远在峨边。

天气清朗的时候，从大佛寺或乐山城，可能清楚地看到它们的身影。乐山人说：大峨高，二峨平，三峨尖，四峨矮，特别有趣的是三峨山，完全的一个等边三角形，远远看去，就像一座金字塔。

每当下午，太阳落在峨眉山下，阳光沿着山脊勾勒出一条金边，好眼力的人可以在这线金边中，在大峨山的顶上，找到金项的庙宇。

一边是雄伟的大佛，一边是巍峨的佛教名峨眉山，视线中间，将它们串起来的，是大渡河银白色的江流，佛的教义就在这里这样生生不息。

同行的两位姑娘决定要在这里向父母介绍这片美景与感受。她们一起商量了要解说的内容。当她们在摄像机前向养育自己的父母述说时，流露的是她们一片孝顺之心。

离开大佛脚下，钻过一个洞后来到一个平缓的栈道。这个栈道，与上山时的山道不同，上山的山道，从高处俯视两江，而这个栈道离水面极近。这时江水已经非常平缓了，江面宽阔，江对岸的河滩与沙地也同样宽阔，青翠的乌尤山就在左侧。人的心情，随着视线的突然变化，也随着江流舒缓起来。

东坡楼位于凌云山顶，传说东坡曾在此读书，遗憾的是没有任何展品展出。在厢房的一个廊内，有一个木制的挂幅，上面刻有郭沫若先生在六十年前的一九四四年四月写过的一首词：
 

                                                                 《忆嘉州》
 

海棠香国荔枝湾，
 

苏子当年寓此间，
 

云外读书声已歇，
 

空余楼阁对眉山。
 

这里的海棠香国是指乐山，据说乐山古时城里多种海棠，现还有一地名叫海棠湾。眉山指峨眉山。这里的空余二字，读起来的一点悲切的感觉。郭沫若先生对苏子的评价极高，一九三九年就曾写过：“蔚然苏子才如海”的诗句。

而东坡先生在他去世前两个月，在画家李公麟为他作的画像上题诗一首：

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
 

黄州惠州儋州。

这首诗，在进东坡楼时，就可以在墙上读到。

再走下山来，在凌云寺的四大天王殿门前，有一楹联：

看他怒目攒眉，却具一片慈悲，要人醒悟；
 

到此清心涤虑，请将万念消化，与佛皈依。
 

（攒（cuán）眉：紧缩双眉。皈（gui）依：佛教的入教仪式或信奉佛教）
 

看这四大天王，总觉有些面目狰狑，不想它却一片慈悲要人皈依佛法。

出了这天王殿，大佛寺的游览便要结束了。刚出天王殿，看见四川省佛教协会的通知，大佛寺从现在起将恢复法事。仔细四周一看，以前大佛寺内出售纪念品之类的小卖部，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我不懂佛学，但这次旅行的感受与身边信佛朋友的言行，让我诚惶诚恐。

我想在恢复法事之后，再来一次。

马踏飞燕　　　2006年4月16日记于成都

附加信息：

是否接受网友咨询： 否
是否已聘请导游： 否
是否已向旅行社询问跟团价格： 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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