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米阳光里柔软—丽江旅游日记及攻略
出发地点:湖北 武汉 云南 丽江 37日自助游 同行人数:0人
文章类型:攻略 出游时间:2004年12月5日-2005年1月11日 人均费用:0元
出游类型:自助游 享受级别:体验生活,苦中带乐 最后一次 提供
交通工具:火车为主 目的景点:云南 丽江 束河古镇 泸沽湖风景区 丽江古城(大研镇) 老君山风景区 虎跳峡风景区 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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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米阳光里柔软—丽江旅游日记及攻略

 
    
  我到了。
  时隔六年,我又回到了丽江。
    
  机场非常小,出大门,我几乎看不到人。太阳很近,阳光白辣辣地蛰人。几个脸蛋象红苕的当地女人坐着打毛衣。我背着七十五升的大包,拉着一只箱子,象个傻瓜在空空的广场上晃了几圈,才明白由于我在机场里加衣服耽误了时间,从机场去古城的巴士已经开走了。
  
  下一趟巴士等到三十分钟以后,车上只有五个人。司机放着刀郎,眼前掠过很多联通的大广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跑了这么远,听的还是那个音乐,看的还是那些广告,这是在哪里?
    
  一丛丛的尤加利树冲入视野,淡青扑粉般的叶子,淡雅的美。我没有见到这种树已有六年。向前,路边种满金黄的树,树形浑圆饱满,映着蓝得看不到底的天空,漂亮得象天堂,如果车上没有人,我真想大喊出来。
    
  我在一个朋友推荐的客栈住了下来,一个小小的院落,错落地种了很多花。中央一个火盆,晚上大家在这里烤火烤洋芋。一只小狗只有三个月,胖扭扭地出来和我套近乎,它叫程程,男。今后溜的狗就有了。一个脸蛋红扑扑的纳西族女孩叫小沈,她忙里忙外,打扫庭院。一些住客懒洋洋地下楼,一脸的呵欠,他们刚刚起床。老板说,这里很多住一两个月的,还有住一年多的。一群怪人。
    
  我是久住的,加上有个在这里住过一个月的朋友的介绍,我的房费一个月只需三百块。房间里没有洗手间,必须下楼梯到院子里。这里干燥且冷,我被推荐不要太经常洗澡,如果一定要洗,就在院子另一头。
    
  这里的时光倒回去几十年,房间里很多东西我久没有看到了,挂锁的门鼻;,塑料壳子的开水瓶;用一条绳子吊下来的灯泡,我好象回到了童年。
    
  今天早上五点就起来赶八点半的飞机,人终于落了地,我的累一下子排山倒海。
    
  拉上土布织的紫色条纹窗帘,我在晦暗的房间里昏昏沉沉地睡。客栈很安静,只能听到远处零星的狗叫,不知道是黑黑还是翠花。深圳远了,时间仿佛停止。
    
  醒了,精神不错。我穿得很暖和,走在古城里。虽然被无数的朋友提醒现在的丽江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工艺品市场,我还是被汹涌的人流吓了一跳。总以为现在是淡季,我可以看到一个清淡的丽江,闲适地在阳光里。但眼前是一个王府井般的丽江,一群一群的游客跟着小旗子,说着五颜六色的话,东看西瞅,眼神涣散。他们象黄蜂一样地压来,我几乎被冲倒。
    
  一个深圳的朋友老C在丽江住了几个月了,他已经在新城找到了份不错的工作,他以当地人自居,不打算回到深圳,那个与他精神气场格格不入的城市。虽然他曾经在深圳开了家不错的公司。他来看我,小小的眼睛坏笑着,“你看你们这些游客多傻,在城里象没头苍蝇一样晃来晃去。 ”
    
  我说,“好了,在深圳人眼里你是个怪物。”
    
  他说“我觉得他们才是怪物,我和他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在这里我找到了心灵的甘甜,在这里我每天都有盼望。我不会回去了。”他是一个基督徒,说话用的字眼总是怪怪的。
    
  我们行在夜的古城,一排排暗红的木屋被桔色的射灯映着,光象水一样流动。青翠垂柳被绿色的灯光照着,玲珑剔透。这边红,那边绿,静静地对立着,在暗暗的夜空下,神化一样的意境。
    
  “在去一个真正的好酒吧前,我先领你看看著名的酒吧街”老C说。
    
  一条河边,桌子一张挨一张铺过去,很多的灯光,很吵的音乐,很闹的人。一条清亮的河水被这样的声色犬马污黑了。我们走入一家酒吧里面,疯狂的打击乐里,红男绿女的身体随节奏扭晃着,他们大喊大叫,暧昧的眼神,满脸都写满了情欲。
    
  我几乎是逃一样拉着他离开了酒吧街,真没想到时隔六年,我记忆中素面朝天的丽江变成了这样,酒吧街完全把丽江糟蹋了。
    
  走入一条安静的小街,一个酒吧立在水边。“自游公社”。里面没有客人,只在几个纳西人围着火炉烤火,边喝啤酒。酒吧的一面墙全部是书,基本上是关于丽江的书籍。桌上的烟灰缸非常有趣,用麻绳将四根粗木棒框起来,中间放一只扁扁的木碗,这才是真正的设计。这里的音乐很棒,老C说“老板,能不能放上次那盘柬埔寨音乐?”
    
  于是我耳中流淌着一种奇怪的音乐,很民族又有些现代,歌者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老C说“这里很多是没有公开发行的音乐,丽江有全世界各地的各种大在玩家,他们会交流这些。”
    
  我喝着热奶,看着旁边的纳西人烤火,他们的眼神出奇地安静。在丽江,很多在深圳不是事情的事情都可以花几个小时来做,比如烤火,晒太阳,一动不动地坐在水边。我笑:“这里的人真会消磨时间。”,老C说,“而深圳的人是在浪费生命。”
    
  他很固执在他的怪里,我不说什么,可能他有他的道理,只要他在这里真正感到快乐。本来,丽江就是个随心随性的地方,奇奇怪怪的人在这里过着他们想要的日子。
    
  老C送我回去,十一点的古城终于洗净铅华,小街上没有人,人的喧闹没有了,环城的水声才露了出来。红色的木屋,哗哗的水声,青石板路折向远方。我记忆中的丽江又回来了。
2004年12月6日 晴转阴
 
  老C说,“来新城这边吃晚饭吧,很多好吃的,还便宜。”
  我搭了的就冲过去了。丽江的士不打表,在城里转来转去都是一个价,夏利车六块钱,高档一些的的士就是七块钱。丽江的设在斑马线两端的红绿灯非常有意思,绿灯是一对狂奔的腿交来错去,每次看到这双腿我都觉得丽江人民充满了幽默感。
    
  老C领来我到他天天吃饭的一家小餐馆,走入一幢高大的红屋内,几张低矮的小桌子,小方凳若干。每张桌子脚下有燃着炭的火盆。六七个脸膛黑黑头发乱乱的当地人正围着小桌吃饭喝酒。老C熟门熟路地和老板娘打着招呼。他要了份两人吃的砂锅烩菜,一份干煸土豆丝。
    
  “这里真好,都是当地人。”我很兴奋。
  “除了我旁边这个。”老C冷冷地说。
    
  砂锅烩菜冒着白气上来了,缺了一只耳朵的砂锅里沸腾着白菜,粉丝、豆腐、土豆、猪肝、猪肚和小排骨。坐在哈着白气的房间里,脚边是星星闪烁的火盆,桌上是温暖香浓的砂锅菜,寒意一点点被驱走。我没想到干煸土豆丝更加美味,我不知道它怎么做出来的,细细的土豆丝板成一块圆圆的饼,两面煎透,硬硬的,脆脆的,又香又咸。“这分明是丽江比萨嘛,他们竟然叫干煸土豆丝。”老C说。
    
  吃饱喝足,我们返回古城玩。夜,一串串一行行红色的灯笼将古城点缀得非常明艳,红光流动,暗影微浮,在一点点古旧中流出若无其事的暧昧。
    
  最妙是水声,环城一匝的水或疾或徐地流,水声或温柔或欢快。如果丽江古城没有这一带水,她的神韵就没有了。河水倒映着或长或圆的灯笼的光,长长颤颤地拉出一波红光。有射灯打着绿光投向水面,照出清洌水中欢畅游动的红鱼,一群一群的。水面上,左边红光,右边绿光,交融滋润,美得妖艳。
    
  水边有很多露天酒吧,蜡染的暗蓝底白花的土布,或者是自家织出的紫色、蓝色条纹布,素素地陈在桌上。每一家的灯具都非常有特色,粗粗的纸糊的,上面有变形的图案或文字,红色,藏青色,明黄色,圆形,长方形,菱形,或者怪怪的形状。远看,水边点点灯光在红红绿绿中奇形怪状,其状难描。
    
  一处水边烛光摇曳,红蜡烛燃在用薄薄的粉色塑料泡沫做成的莲花灯里。三层木架上排了很多这样的灯。“这是许愿灯。”老C说,“古城的水是从黑龙潭流出的,据说那里的神每天晚上都会随水来到古城。所以这里的人就制作了许愿灯,许上三个心愿,让它漂在水面,希望水神听得到。”
    
  几只粉色的莲花灯,缓缓地随水而下,烛光跳跳的,这情景有些童话世界。我对着不知是谁投下的许愿灯,双后合十,默默地许下一个心愿:希望我的明天终于好起来。
    
  回到客栈已经是十一点。院子里很安静,其他家伙还在外面疯玩,十一点,丽江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院子的角落,纳西族姑娘小沈正围着火盆烤火看电视。她每天忙里忙外,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电视。我走过去,和她坐在一起,感受着火盆的温暖,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火炉,暖光,看电视,这样安静的快乐,我很久没有体会。
2004年12月7日 阴
        
  我同屋住了个很有趣的丫头,叫冰冰,西安姑娘,芳龄二十三,高挑的个子,水嫩得象根葱。她刚刚从警察学校毕业,还不打算工作,计划用一年的时间游山玩水。这是她第三次来丽江,上两次都是游客,匆匆而过。这次同我一样,也要长住。
    
  她酷爱晚上和我说话,让睡眠不好的我很头痛。这丫头真读过不少书,看过很多我没看过的文艺片,她讲这些时滔滔不绝,我根本插不上话。到丽江的第一天深夜,我终于以长久的沉默阻止了她讲话,第二天我刚睁开眼睛,她突然问我:“你喜欢海子的诗吗?”
  我的天,她好象是一直睁着眼睛等我醒。
    
  我知道一个人旅行的冰冰很无聊,用她的话说,“我天天在古城里晃来晃去,数地砖。”正好晚上老C约我去吃新城吃很有名的洋芋鸡,我就拉上冰冰一同去。
    
  那家洋芋鸡很有名,到了四十米大道,再右拐的一条大街尽头就是了。桌上一只小煤气灶,灶上是沸腾的锅,洋芋和斩成小块的鸡正炖得霍霍作响。丽江人热爱洋芋,这是他们的主食,他们千奇百怪地捣腾着洋芋。锅里大块洋芋软糯,小块的鸡肉则嫩滑.取洋芋或鸡肉沾一点小碗内加了豆腐乳香菜和辣椒的点料,喔,美。
    
  我们旁边是一桌嗓门奇大的当地人,几男几女,他们高声说话,大声笑,他们说着说着突然就唱起来,唱完再嘎嘎地狂笑。我们的谈话一次次地被他们的笑声打断。我不明白丽江人民为什么这么爱笑爱唱歌,经常可以看到路边小店铺里的几个当地姑娘如果没事做就大声唱歌,唱的还都是流行歌曲。
    
  在他们高分贝的轰炸下,我们终于吃完了这锅美味。老C说,“我领你们去看一个老帅哥。他是我的基督教教友,地道的古城人,他是少数懂东巴文的人。”
    
  今天,节气大雪,古城里寒意侵到骨头,我穿着羊毛裤羽绒服都仿佛身着单纱.我们来到一个小店铺,一个四五十岁神色严峻的男人正为两个老外包装几幅作品。他戴着鸭舌帽,脸上线条如刀削,专注的神情非常有大师的味道。他是恒日,有名的刻字艺人,他在木板上刻艺术加工后的东巴文字,销给游客。他正在忙,老C就领我们看他挂在墙上的作品。象图画一样的东巴文字映在或黑或藏蓝的底上,很有装饰美感。木板的反面写上翻译过来的汉语,如“百年好合”之类的。木刻分阴文和阳文两种,每种都有特别的美感。
    
  老外走了后,我们坐在小凳上和恒日聊天,他告诉我们刻字用的木材是“漆皮”(发音),这样的木头不容易变形,表面又非常光润.果然,象美女的皮肤。他很健谈,古老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寒意深浓,坐在火炉旁听着一个懂东巴文的艺术家海阔天空聊天,妙事。
    
  从恒日的工作室出来,老C 说:“还不想睡觉就领你们去一个超酷的酒吧。”.穿过四方街旁边的三层牌楼,进入小街,右首边,两扇雕花小门只有一米高,虚掩。门上方写着“王公公摄郎酒馆”,左边还注着“呆胞(台胞)协会”。院子里种满了花,几乎没有走路的地方。一个房间暗暗的,中央是一方火塘,火苗舔着粗大的柴禾.两面墙壁都垒着柴禾,堆到天花板。从火塘上方天花板挂下两只巨大的猪腿,已经熏得乌黑。另一侧的天花板上挂下一只猴子头骨。一面墙壁上还镶着毛主席画像。怪异奇幻的音乐环绕着。这地方真怪。
    
  酒吧主人是一个黑瘦的台湾女人,她安静地拨着柴.七八个人,认识不认识的,团团围在火塘边,有人喝啤酒,有人喝奶茶。我要了一瓶矮炮啤酒,象他们一样对着瓶口喝,口感清淡微香,我抱着酒瓶就几乎没放下。
    
  几个非常象艺术家的台湾人正在打趣,笑得浑身乱颤,我们三个聊我们的。围着火塘,坐得这么近,仿佛是一家人,但确实都是陌生人。台湾人走后又来了几个老外,三男四女,坐我们对面。我没想到他们的汉语这么好,我们又急又快地说话,他们憨憨地看着我们,大张着眼睛听,忽然恰如其分地用汉语接上话,吓我一跳。本来以为来丽江可以好好练练英语,没想到尽陪他们练汉语了。
    
  人说,丽江充满了惊讶和怪人,走出这个超酷的酒吧,我相信了。
 2004年12月9日 睛
     
  拉市海,冰冰对我说起这个地方,它发音的美妙让我向往。我看到了蓝色的流动,闻到了水的气息。
    
  下午四点,很好的太阳,冰冰拉着我去拉市海看鸟,“那里有无数的鸳鸯和丹顶鹤”,冰冰说。
    
  丽江的小面的只能坐六七个人,它有固定的行驶路线,招手即停。上车后一般一块钱,拉什海要走半个小时,三块钱。小面的象蹦豆子在崎岖的路上忐忑着,我的脑袋被车后壁咚咚地撞着。美妙的风景常在险远的地方,为了美,必须付出代价。
    
  路两边铺满厚厚的落叶,松软着。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踩在这样的路上体会秋天,呆在一个炎热的城市久了,已经陌生了四季的语言。车转弯,冰冰说:“姐姐,看这条路!”我惊呼了,路两边种满高大的树木,树叶是饱合度极高的金黄,一条路被两排树包裹得严严密密。深远的金色树叶映着空灵透彻的蓝天,干净浓烈的撞色让我几乎以为这是印象派大师的杰作。天堂,我心中模糊地说。我想起刚来时客栈老板说他们经常开着车去不远的一条路看树叶,原来如此。
    
  路左边,是一大片白雾朦胧的芦苇,在阳光下风情万种地摇曳。很多电影都有这样的远景,夕阳下,一大片这样的芦苇,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我的概念里,芦苇是一个符号:久远的家,乡愁,别离。也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景。
    
  拉市海在眼前了,一座高高的山下,一大片蓝汪汪的水,象美人的眼睛波光流动。一种暗红色的浮萍萋萋地在水面蔓开,一带蓝,一带红,错落跳动,视觉非常享受。阳光很刺眼,打在水面上,有镜子一样的强反光。几只白黑相间的水鸟在湿地上轻灵地跳跃着,觅食。几匹马正在空旷的草地上嚼着玉米杆。水边泊着几只船,几个当地人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搭船去水的深处看鸟,还问我们要不要骑马。虽然拉什海不收门票,但它已经开始商业化。我们拒绝了。
    
  我和冰冰坐在水边草地上看水,听鸟叫,等待夕阳。冰冰是个美女,她清新自然,五官长得非常好看,笑时齿如编贝,唇角有让人迷惑的美。最妙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是美女,因此就没有美女经常有的矫情和虚荣。她就象方鸿渐初见时的唐小芙,还没有被这个摩登时代污染。我的丽江旅行,又有美女相陪,我很知足了。
    
  我们聊天,大笑.四外空无一人,我们对着水面噢噢地怪叫。一只黑棕相间的小叭狗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远远地跑向我们,它停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我起身,跑到一边拍茅草,一回头,小狗就在不远的地方跟着我。我去水边,它就在水里玩耍。我很奇怪,我不知道为什么它看我的眼神那么似曾相识,它仿佛前生认识我,一直待在丽江等我,终于找到了我,那样开心又渴望地看着我。
    
  一列灰头雁排着人字阵,嘎嘎地叫着,从远远地方飞来。它们应该有几十只,那样整齐划一地飞过高远的蓝天。我激动万分,拍照时手都有点抖了。雁阵,鸣叫,这样的镜头只出现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燃着橙色的光,仿佛刚刚打开壳的红心鸡蛋的蛋黄。一大片水倒映着橙红色的光,一直燃到天边。黛色的远山隔开了天空和水的橙黄,我眼前出现了拼贴起来的大片色块:天空的橙,远山的黑和水面的红。几只飞鸟掠过,生动着彤红的天。我几乎无法呼吸。
    
  只是七八分钟,这样的美景就被抹去了,远天黑了,暮色轻降,夜风寒寒地穿透大衣,我很冷,该回去了。
    
  一辆面包车停在我们不远的地方,是京牌。两个人对着水面指指点点,我模糊听到他们说“选这个景还不错,这里的镜头感很好。”我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张艺谋摄制组在丽江拍片,很可能是他的剧组成员。他们正要离开,冰冰冲上去,问他们可不可把我们带到路口,我们才好拦面的,不然我们要走一公里。还是美女好办事,他们甚至答应送我们到新城。
    
  我们上车,那只小狗一直追着我,我透过车后窗看到它楚楚可怜的眼神,它迷惑地看着车开,跟在后面奋力跑着。这小家伙真的认识我吗?一只陌生的丽江小狗,让我的眼睛忽然有点湿。
 2004年12月10日 阴  
 
  冰冰说,“走,我领你去古城的菜市场看看,很大,很好玩。”
  我没想到丽江之行天天被冰冰粘着,我不再有自已独立的时间,白天和她走路,晚上和她说话。她一脸的得意:“哈哈,我就是要缠住你。”我只有寄希望她下个星期去攀登梅里雪山时我可以跑到束河清静五六天。
    
  古城的菜市场在木府附近,身边很多纳西族妇人背着手编的塑料篓,行色匆匆。这里人装菜装孩子都用这种双肩背篓。转了几个弯,菜场到了。成排高大的红色木棚下,买菜的卖菜的,讨价还价,一片市井繁荣。各种菜应有尽有,西红柿,大白菜,小尖椒,茄子,土豆......闪着鲜亮的光,价钱都非常便宜。这里的胡萝卜又细又长又小,象少女的纤腰。还有一些菜我根本叫不出名字,比如象白胡须一样一束一束的菜,仿佛是萝卜根。几个人戴着手套在流过菜场边的小河里洗泥巴巴的莲藕,水过处,细长的莲藕白嫩可人,我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莲藕也这么苗条。在一个腌菜档,腌萝卜腌酸菜腌豆腐乳腌豆角装在红色的小桶里,又酸又浓的香气直扑而来,虽然刚吃过早饭,但我不停地咽口水。酸菜一块五一斤,我们买了五毛钱的酸萝卜回家磨牙。
    
  不知道是不是气候的原因,这里的苹果和桔子都皱巴巴的,象老太太的脸,他们一本正经地卖这难看的可以扔掉的水果,我很奇怪。但冰冰说,其实很甜。
    
  背着大篓子的纳西女人交完钱后,微侧身,档主人就把买好的菜扔到篓子里,背篓里的菜已经高高地尖出来了,几乎与她们脑袋平。她们真能吃苦,这种背篓带子细细的,没有加厚加宽设计,我想勒在肩膀上一定很痛,但她们背着重重的篓子脚步如飞。
    
  再往里走,很多日用杂货店。一个摊上卖黄黄圆圆厚厚的饼状物,细问才知道是酥油。一群人围着一个女人,她在地上用力切着冻得颜色模糊的猪腿,原来这是火腿,长得这个样子啊。
    
  路边立了很多小煎锅,锅里的油滋滋作响,切成块的土豆、豆腐干和米灌肠已经被炸得黄脆,用一根长签子把土豆或豆腐干或米灌肠串得满满的,上面再洒上盐、辣椒面,五毛钱一串,这就是当地人很爱的小吃。我和冰冰一人买了一串炸土豆,边走边吃。我上一次边走边吃烤红薯好象是“大一”的事情,后来当淑女太多年,终于在这里放下了。
    
  菜场角落里一个妇人在卖鸡豆凉粉。我在一家杂货店才知道鸡豆长什么样子,它比绿豆小一些,也是淡绿色,据说是丽江的特产。当地人把鸡豆磨细,打成凉粉,凉拌或者炒着吃。后者与我在陕西吃的炒凉粉很象。我们一人要了一碗炒鸡豆凉粉,一块钱。凉粉青灰色,底煎得黄脆,上部很软滑,拌上油盐蒜蓉和辣椒面的,颤颤入口,口感比在陕西吃的凉粉粗糙一些,但另有乡野的清新。我们边走边看,遇到没见过的小吃就停下来尝一尝。中午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
    
  记得我在巴黎出差时也喜欢去看当地的小菜场。我想在这样的地方才可以看到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如何生活。一个导游小旗子下的丽江,我没有一点兴趣。我想尽快了解丽江和这里的人,一个真实的、原原本本的丽江。
2004年12月11日 晴
    
  睡到十一点才醒,我和冰冰走出客栈。天很蓝,路边高台上的阳光象黄油。一个小女孩正抱着一只猫晒太阳。冰冰说,这就是王公公摄郎酒馆老板娘的女儿,一个高山族的小姑娘,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清朗无邪。那只猫在丽江近午的阳光里慵懒地闭着眼睛.做猫也要做丽江的猫,似乎。
    
  冰冰又要拉我去一个好地方,那里有各种各样奇怪的音乐碟。冰冰说,我们可以只听不买。
    
  我们大声说话,一跳一跳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掠过一间又一间红木屋。抬眼就可以看到玉龙雪山在高远的地方巍峨着,金字塔状,塔尖雪白,有宗教的神圣。我来快一周了,眼睛已经习惯了身边的美,不再惊讶,但内心总在浅浅地快乐。很多丽江老人坐在长长的石椅上晒太阳,他们或者闭目养神,或者絮絮说着什么。我久久地看着他们的神情,宁静,安恬,满足,在浮躁的都市里很难看到。
    
  路边一间小木屋的门头上写着“石头”,旁边还注着“交换音乐”,到了。在这里,可以听到世界各个角落的音乐,很多碟都是刻录的,数量很少。
    
  店面不大,在一本厚厚的CD册里,有很多我从未听说的音乐碟。我不知道该听哪个好,就让老板选一辑异国情调旋律舒缓的碟。曲声响了,一个女歌手穿透力极强的嗓音绕来绕去,最妙是音乐的配器,在水波颤动的拟音中,“咚-咚-咚”的声音反反复复穿插,整首曲子神秘空灵,让我恍惚。
    
  冰冰正坐在店外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阳光打在她脸上,她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在阳光的润泽中格外生动。我坐在她旁边的躺椅上,舒服地伸展身体,抬头,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又空又深,干净纯粹,看久了让人想流泪。店门口种了一株树,长长细细的叶子轻轻舞动,丝丝地剪切着蓝天的幕布。红色木屋上挑的檐角印在天空上,一动一静,很美的一幅画。
    
  旁边一个晒太阳的男孩子在冲我们笑,他的鼻尖有些弯,很面熟,我想了半天,原来是“自游公社”的店员,他显然已经认出我们。丽江就那么大,晃来晃去,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成了熟人。我们象老朋友一样地点着头,笑着。
    
  此时,“石头吧”的老板已经为我们换上了一辑尼泊尔音乐,很异域风味的旋律,间以现代的打击乐,温柔地流淌在丽江黄黄的阳光里。
    
  从来没想到,在我不经意来到的丽江,可以听到闻所未闻的尼泊尔音乐。是巧合,也是机缘。来之前,仿佛所有的情节都写定了,只需要让时间一段一段地展开它。在丽江,从来不缺少惊讶和偶然。
    
  我的脸暖暖的,我的脑袋空空的,我的眼睛满满的,很多的色彩在流动,蓝的天,黄的光,红的屋,青的路。
    
  老C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突然为我们抓拍了一张照片,说:“哇,两只懒猫。”
    
  我笑了,如果可以,我情愿是丽江的一只猫,没有忧虑,没有恐惧,没有迷惘。每天,都可以在一米阳光里酥软。
2004年12月14日 睛
     
  冰冰送我去束河,她背着我的大背包,短发飘洒,帅帅地走在前面。她明天要去梅里雪山,今天先陪我在束河待一下,熟悉环境。她说,我得帮你安顿下来才能放心走。
      
  为了逃避进束河古城的三十五块钱门票,小面的司机收我十块钱车票。沿路都是农家,家家户户门前堆着高高的草垛,炊烟淡淡缭绕,烧干草的味道,土路上烟尘弥漫。
      
  面的一直把我们拉到束河古镇的四方街,当地人在遮阳伞下卖着同样的鸡豆凉粉和煎土豆块。这里是微缩了的大研究古镇,连地名都起得几乎一样。不同的是,这里再也没有了导游的小旗子,没有了黑压压探头探脑的游人,这里是原汁原味的古城。
      
  我们走了很多家客栈,终于在一家叫“熊猫小堂”的客栈安顿下来。客栈主人的儿子毕业于四川美院,客栈的装修设计都是他完成的,非常有艺术感。前院是酒吧,后院是客栈。酒吧桌椅全是巨大的原木做成,涂上清漆,非常古朴。一只巨大的绿色鹦鹉站在屋檐下的一只铁架上,诧异地望着我们。水边有一张小桌,上有一只陶罐做成的花瓶,插着金黄的菊。客栈的老板娘说,“你白天可以在这里看书。”我坐在桌前,眼睛下面就是水的潺潺,后背是暖暖的阳光。小酒吧里悬挂的灯是草编的纺陲形,再蒙以素布,上面画着他手绘的写意画。听说夜晚点燃时,橙色光若有若无,有淡静的美。
      
  我的房间非常舒服,标准间,深棕和白色相间的色调很现代,有地毯,两张松软的大床。镂空的木窗阳光直洒。最妙的是顶棚镶了两块大玻璃,一块就在床的上方,夜晚,关了所有的灯,躺在床上可以看星星的闪亮。我对冰冰说,“一不小心,来束河过这么腐败的生活。”
      
  冰冰来过束河很多次,每次都是骑自行车环城乱转。她拉我去不远的九鼎龙潭看水,她说,那里的鱼成精一样的肥大。
      
  沿着青石板小路走,环城的水清得不可思议,在阳光下洌洌闪着光波。相比之下,大研古城的水就太混沌了。水边很多酒吧,装修品味都不俗,只是没有客人。水里泡着篮子,里面装了很多饮料罐和酒瓶在天然冷冻。水边开着灿烂的雏菊,一条瞎了一只眼睛的哈叭狗在水边冲我们摇尾巴。
      
  出客栈不远就是农田,菜地在阳光下闪着光泽。一排排挂着金色叶子的树映着蓝天的大幕,干净明亮。当地的妇人坐在水边洗衣服,洗菜。五颜六色的狗跑来跑去,丽江的狗都十分友好,不管身形多么巨大,见到陌生人永远殷勤摇着尾巴。
      
  一个纳西族老太太在晒太阳,她悠闲的表情很生动,我说:“可以给你拍张照吗?”没想到她非常主动地说“和她们一起拍。”她指着旁边两个老太太。我乐晕了,因为在大研古城拍纳西老太太很让她们反感,我经常被面斥,还是这里的老太太友好。我和冰冰分别坐在她们中间拍了照片,正要乐呵呵离开,没想那到老太太伸出后来:“给钱!”原来如此,束河已经不再纯净了,老太太们都很商业化了。我悻悻地给了她们一人一块钱,离开了。
      
  九鼎龙潭的水映着大块的蓝天和雪团一样的云,整个水面都是神幻的蓝色。水边长满树,一些树干低低倒伏在水面上,远处的水映着树的青碧,又漾着深浅不同的绿色。整个一潭水,或蓝或白或绿或黄,象神化仙踪世界。冰冰大喊着:“这比九寨沟的水还要漂亮。”
      
  水里一群一群肥大的黑鱼游来游去,水至清,它们仿佛在空无一物里蹿来蹿去。冰冰说,当地人认为这里的鱼很神圣,从来不会吃它们,所以它们都可以长成精了。
      
  路边一些妇人卖松子和南瓜籽。丽江的松子非常好,又大果实又饱满,才五块钱一斤。我们买了一斤,坐在潭边一棵树下看水聊天嗑松子。很多细长的落叶满满地盖住水,枯黄的一片,随水的流动静静地飘着,水底不停吐出一串小泡泡。对岸长了很多修长的芦苇,一丛丛。我对冰冰说:“很象一幅日本画。”很安静,我们看着水面发愣,我的脸已经发烫了。
      
  晚上冰冰搭夜班车回大研古城了。送她走了后,我才发现束河的夜如此安静,如此黑。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听不到一点声音。我趔趄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恐惧袭来,我忽然想放声大哭:我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我终于摸回客栈,做服务员的小姑娘珍珍正要和同伴去新四方街玩,她说“大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吧,那里很多人打跳。”我和她们去了。过一座桥,就是新盖了很多古式房子的所谓新城,那里也有一个大广场,叫新四方街。一堆篝火熊熊燃烧,一大群人围了好几层同心圆,随着音乐的节奏逆时针旋转跳着纳西打跳舞,大家手拉手,跟着节奏踩着简单的四步,时不时抬起一只腿朝空中晃一下或者突然来个后踢。珍珍拉着我跳,想当年我在大学也是个老舞棍,我跟着节奏,不一会就学会了四种舞步。在快乐的节奏里,在火光里,我跳着笑着,忘记了黑暗带来的恐惧,忘记了这里离家千里之外的丽江。
      
  回去的路上,我一抬头,黑黑天幕上星星铺了一层又一层,大大小小,明亮无比,仿佛宝石闪着神秘的光。在深圳这么多年,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星星的样子。今夜,我被满眼的星光晃花了眼睛。
12月15日 阴
      
  出门已经是十点半,束河古镇安静地迎向我。我走到一家名为“兰桂坊”的水边酒吧吃早餐。老板娘是东北口音。丽江开客栈和餐馆的东北人非常多,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网,互相扶助,互通信息。院子里一条皮光毛黑的大狗拼命冲我摇尾巴。我坐在阳光下的小桌旁,桌上褐色陶罐花瓶里插着一把淡紫色的“勿忘我”。我喜欢束河小客栈和酒吧里素雅的插花,粗朴的陶罐,不经修饰的一大把花。
    
  我的稀饭鸡蛋和咸菜来了,我的眼睛被阳光晃得花花的。几个游人走过兰桂坊,他们大声说着“你看这水多清!”,一个穿着高跟鞋披着丽江古城买的大披巾的女人好奇地看着我吃饭,她在研究我吃什么。我很不高兴:在大研古城的小餐馆吃饭时,成群结队的游人走过,也会这样伸长脖子看我吃什么,我象被展览的猩猩。我用同样好奇的目光和她对视,终于让她讪讪地走了。
    
  吃完饭我还不想走,拿出昨天买的两块五的日记本和一块钱的圆珠笔写日记。已经很久没有握笔了,我的字歪歪扭扭。阳光透过“勿忘我”漏下斑斑光影。水边小路上慢慢走着纳西老太太。古城里的男青年和女青年无所事事地在墙跟晒太阳,男孩子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或者和女青年调笑一下。这里的人没事做,天天晒太阳。兰桂坊的音乐不错,淡淡舒展的旋律。听到黄磊的一首歌“年华似水流走......”时,我停下笔,开始伤感,差点流泪。我长这么大了,没想到工作感情一团糟,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只好跑到遥远丽江的一个古城里,躲在太阳里想事情。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在网吧写完文章我在束河闲逛,我穿走那些深长的小巷。一个笑眯眯戴着毛毛帽子的老先生走过来,他的神态极其有趣,我马上抓拍了一张。我和他搭讪:“您高寿了?”他说“八十一。”我说:“能给您后张照吗?”他说“好。好多人都给我拍过照。你拍吧,我笑一笑。”他站在石头墙前,笑眉笑眼地看着我。他的表情真让人开心。我给你看照后的效果,他极其满意,说“那给我一张吧。”我哭笑不得,向他解释这是拿不出来的。束河的老先生似乎比老太太可爱一些。
    
  夕阳如金,束河已经被我走了好几圈。我走过大石桥,看到龙门客栈。这家客栈在网上非常有名,很多来束河的人都住在这里。客栈前有一方很大的院子,许多黑色的高高木桩直指天空,木桩上竖镂着大大的方孔。院子里摆着藤桌藤椅。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戴着墨镜躺在藤椅上,腿搭在前面的椅子上。他脚下卧着一只黄棕色的大狼狗,眼珠是白的,目光凶恶。
    
  我走向这个男人。
  那狗正要跳起来,他按住它:“别动,别动。”
    
  “有什么喝的?”
  “有茶咖啡果汁。”
  “来杯橙汁吧。”我望着不远桌子上半杯颜色鲜亮的橙汁。
  我端着热橙汁来到二楼。龙门客栈的位置非常好,它正对大石桥,是进入束河的必经之地。客栈的风格很粗犷,一面墙破着大洞,边缘残缺。破墙边有桌有摇椅,坐在那里可以看到来往束河形形色色的人。
    
  我看到另一面墙上用图钉别了很多照片,主人公都是刚才那个男人和那条大狗,旁边变化的是不同的女人,有不少是美女。有的女人搂着他,有的女人摸着他的光头。钉在墙上的纸片上还写着歪歪扭扭的诗,云如何伤感要离开小兵和巴利,落款都是女性化的ID。他应该就是小兵。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直觉告诉我。
    
  他为我放了一辑摩洛哥音乐。我们聊了几句,他三年前在这里开了客栈,他有两条狗,一条叫巴利,另一条叫宝贝,他说“宝贝”的时候看着我。我笑笑,没有和他锋利的目光对视。他脸上棱角分明,漫不经心的表情,眼神里总写着点什么。他下楼了,在院子里和两条狗追逐,玩耍。巴利跑起来威风凛凛,象极了荒野里的狼。
    
  整个二楼的酒吧只有我一个人,我躺在摇椅上透过那堵破墙看来来往往的人。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背着包推着山地车,她熟络地和小兵打着招呼。一个背摄影包的男人走过来,他扎着马尾巴,饱满的额头。我今天在束河晃荡,碰到他好几次。他正要拍一个墙跟下吸烟袋锅的纳西老头时,老头冲他摆手,说着什么,我笑了,知道他在要钱。那男人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之后他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照着摆POSE的纳西老头。我安静地看着这些预料中的镜头,笑笑。
    
  在丽江,什么事情也不做不是件羞耻的事情。我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看着阳光一点点变得柔和,看着零星的游人走来走去,大声表达着他们的惊讶,看着他们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拍照。龙门客栈的观察角度非常好,我想,以后每天都可以来这里花四块钱喝点什么,看人,看风景,听音乐。而且,这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和这条叫巴利的狗引起了我的好奇。
 12月17日 睛转阴
  
  破例九点就醒了。躺着,透过开在顶棚的大玻璃,看着蓝得没有底的天。阳光斜斜投在床上。我喜欢醒后躺在床上呆很久,迷糊。在深圳时,因为要上班,这样的发呆只能缩到几分钟,此时,我不用看时间,我盯着天傻了一样的看。
  
  来丽江这么多天了,每一次有这样安静的心,第一次,有了看书的冲动。
 
 我坐在“熊猫小堂”酒吧的木桌前,背对着太阳,搬了一把椅子放脚,舒服地坐着。我拿出那本买了很久的《瓦尔登湖》,随手翻到一页,漫不经心地看。在深圳时我根本看不进这本书,或许,这里才是这本书最适合的阅读地。梭罗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他在老家瓦尔登湖边盖了小木屋,过得自耕自种的生活。他写道,“其实我用六个星期的劳动就可以挣得一年的所需,剩下的时间我用来无所事事,阅读,观察大自然。可能很多忙忙碌碌的人不认同我这样的生活方式,但如果用飞鸟和繁花的标准来看我,我是没有任何缺点的。”
  
  看到此,我会心一笑,许多事情突然了然。低头,酒吧前的小河潺潺闪着波光,不远的菜地油润,天蓝得干净。大自然的一切都恬然着。不安的,只是我们的内心。
  
  一些零星游客走过这间酒吧,他们说着活,突然停下来,盯着一动不动看书的我,他们在拍照,我知道他们在拍我和这间酒吧。可能,不知觉中,安静下来的我正在和束河融合,成了他们眼中的风景。
  
  我想起前天在龙门客栈喝橙汁因为零钱不够了,少付了五毛钱,我得还回去。我起身去龙门客栈。
  
  大大的院子仿佛是空的,只有一个帮工戴着斗笠在躺椅上打盹。我下石级,巴利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她的毛竖着,箭一样冲向我。我吓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啊---”地大叫。小兵从远远的地方慢悠悠走过来,“别怕,她在和你打招呼。”
  
  “喝点什么?”他问。他今天没戴墨镜,而戴了顶火红的帽子,黑色夹克衫敞着,暗绿色的灯芯绒裤。他的帽子和这条裤子的颜色放在一起有些滑稽。阳光下,我发现他脸上的皮肤很粗糙,黑黑的,沧桑。他的眼睛非常黑,有神。我不敢直视。
  
  “还是橙汁。”
  他去楼上。我坐下,巴利白白的眼珠盯了我半天,开始冲我摇尾巴,她研究了我半天,走过来,卧在我脚下,长长地伸展着,闭上眼睛。巴利如此放心地和我在一起,我不再那么怕了,我小心地摸着她耳朵后的毛,她的毛又粗又硬。我听说狗非常喜欢被爱抚这里。巴利舒服地晃着尾巴,我和她之间的友谊正在建立。
  
  天空很蓝,阳光很黄,突然莫名其妙就砸下大雨点。这是我来丽江这么多天第一次下雨。小兵递给我一杯橙汁,他的手指触到我的手。
  “下雨了,上楼坐吧。”他说。
  
  我又坐在那张破墙边的摇椅上,忽然发现桌上有一本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以前听一个朋友讲过这本书,但一直没机会读。我被书封面上的一句话吸引“我们正年轻,渴望上路。”凯鲁亚克被称为美国“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家。他这本书是自传性质的小说,写主人公横穿美国大陆游历过程中颓废放纵的生活,最终主人公在东方禅的精神里找到了最后的寄托。
  
  我捧着书一目十行地看,小兵说“听齐豫的吧?”,我不明白他怎么看着出我喜欢齐豫。他放完歌就下楼了,跟着我上楼的巴利看到主人走了,立起来,望了小兵背影很久,最终还是倒在我脚下睡觉。
  
  我的耳边是《飞鸟与鱼》的浅唱,脚下是象狼一样的巴利温顺地在睡觉。齐豫空灵的声音在丽江的天空和阳光下格外舒展。我喝橙汁,看书。
  
  过了很久,小兵咚咚地上楼,隔着一张桌子,他坐在我对面。他抽烟,沉默。不知道他抽的是什么烟,很好闻的味道。我依然埋头看书,但我显然心不在焉,故作镇定。
  
  他是个耐得住的人,从不主动问我什么,对我没有一点点起码的好奇,虽然他总看到我一个人走来走去。这种沉默让人难堪,我顶不住了,没话找话。
  “巴利多大了?”
  “两岁了。”
  “你刚开客栈的时候还没有她呢。”
  “是。巴利很有灵性,她喜欢人和她聊天,她都听得懂。她也有自己的情绪。”
  “束河认识巴利的人不少吧?”
  “都认识她,她的名气比我大。很多在客栈住过的人会给巴利寄东西,而不会买给我。”他自嘲地笑笑。
  “看来她的人缘比你好。”
  “是。”他一提到巴利,脸很舒展,笑得象个孩子。“我如果去外面没带着巴得,别人就问怎么没带你老婆来?”
  我也笑。
  
  “这家客栈在网上的名气很大,很多人来束河都会住这里。”我差点说“你在网上的名气很大”。因为我听天涯超级潜水员冰冰跟我说过一些人发贴子写龙门客栈的小兵。
  “是吧,我从不上网,呵呵。”他一脸的无所谓。
  
  雨抖了几下就没了,院子里阳光发着香味,很诱人。我到了楼下,继续看书。一大批穿着统一红衣服戴着红帽子的游客堆在大石桥,他们大声说话,惊讶着,拍照着。我看着他们举着相机对着龙门客栈咔个没完,这个大大荒蛮的院子,这条少见的棕黄的大狼狗,以及大太阳下缩成一团看书的我,或许,都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12月19日 晴
   
  由于天气原因,冰冰这次没有去成梅里,她在丽江古城郁闷地又数了几天地砖,还是决定跑到束河骚扰我。
    
  她背着足够待一星期的行李,冲上木楼梯,嬉皮笑脸地说:“姐姐,好想你啊!”望着这个没心没肺又寂寞的丫头,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下午,太阳象金子。冰冰说:“姐姐,我们去白沙看壁画吧。不远,走路四十分钟就到。”
    
  这主意听上去不错。九八年我来丽江时去白沙看过壁画,印象中只是一堵十米墙上褐色基调的模糊人物,并没有太深的震动,其实让我感兴趣的是步行走在田野阡陌间。
    
  我们沿着一条仅容一辆车通过的乡村土路向北走,穿过第一个村子时,一只小哈叭狗冲我们狂叫。这里的叭狗应该很少洗澡,每个都是灰头土脸的,除了那对眼睛,整个和土的颜色没什么区别。小叭狗在自家门前的威胁无效,一口气跑到前方很远的地方,等着我们走近了,再次狂叫,红着眼睛,流着口水,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愤怒。毕业后险些当警察的冰冰在空中一个扫膛腿假踢过去,小家伙一溜烟没了。冰冰说:“姐姐放心,有我保护你。”
    
  村里很多土坯砖盖的房子,底下几米是方整的石头砌成的地基。在高远的蓝天下,土褐色粗糙的外墙无言的静立,很有古朴的美感。墙边倒着成堆的玉米秆。有牛卧在旁边,尾巴轻甩着,嘴巴咀嚼着。透过大敞的院门,看到庭院里种的柿子树,掉光了叶了,枝头坠着金黄圆饱饱的柿子,有盆景的美感。
    
  一些头发乱蓬蓬的村民袖着手,坐在门前烤太阳,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纳西话,似乎刚幽了一默,大笑着,露出黄黄的牙齿。几个女人在小河边洗床单,她们伛着腰,一截白白的后背和内裤的边缘露了出来。脸袋皴得红扑扑的小孩子穿着红红绿绿的衣服,圆鼓鼓的象包装完毕的奶糖,他们流着长长的鼻涕,好奇地望着我们。
    
  走出村子,我们来到广阔的田野。土很黑,地里没有庄稼,只有收割完毕的玉米残留的秆黄黄地排过去。田边的荒草很茂,高高的毛毛草凛凛地在风中抖动,印着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天,荒凉的美。沿路一直有水,在小沟里欢快地流。一只鸟站在不远的树枝长长啭啭地叫着。抬头,远方,是阳光下白雪皑皑的玉龙雪山,大美无言地震憾着我。另一侧背光的山呈现黛色,高高如巨幅屏障,伸展到目光以远的地方。沿路的树没了叶子,枯树枝在蓝天下映出千奇百怪的美态,构图上非常干净。
    
  暖暖的午后,走在安静的田野,细细的风吹着,四外无人,什么也不用想,高兴时就和冰冰说说话,不想说就看风景。心就象清空的回收站,空得惬意。
    
  一个大男孩骑车停在我们面前,他拿出一本英文书,指着用绿色荧光笔划出来的“BAISHA”,操着香港味普通话,费力地说:“请问姐个地方怎么走?”
    
  冰冰说“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就到了。我们也是去那里的。”他笑笑说“谢谢”。他穿的很讲究,皮肤很白,雪白的牙齿,一个标准的城市孩子。他身后骑车的老外也冲我们笑笑,他们倏地飘远了。
    
  在这里,经常可以看到骑车旅游的老外,很多人语言不通,只凭一本旅游书,按着书上的指点,一个景点一个景点地晃。他们希望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脑子去想,而不是听从导游的安排。
    
  由于一路拍照,我们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到白沙,一个很小的古镇,和束河一样有很多老老的红色木屋,年代太久远了,一些木屋歪歪倒倒的。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旅游开发,没有洒吧,没有客栈,没有大规模的游人,连找个吃饭的地方都很难。仅有的几个小餐馆里桌子油腻腻的,苍蝇欢快地唱着歌。
    
  我们去找白沙壁画,却被告知那里正在大规模整修,到明年二月一号才开放。冰冰大叫“不会吧!”我笑了,专门来白沙看壁画,不料是这样。但再想想,本来就为一种心情,眼中的物其实都差不多,我们沿路的风景何尝不比壁画更美?
12月20日 晴
  
  昨晚想了很久,今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飞快地按键盘:“DONG,你还好吗?我在束河很舒服,每天晒太阳看蓝天,安静看书。我计划把行李从丽江古城拉过来,在这里再住些日子。发完这条短信,我会把你的号码删掉,我放手了。保重,亲爱的。”
  
  一个比我小的男孩子,起初我毫不在意,却那样重地击垮了我,让我放下所有的骄傲只希望和他在一起。一段美好却短暂的感情,一段维持起来很辛苦的感情,很累,我受不了了,还是放开吧。离开深圳来到丽江其实也是为了更好地忘记,我基本做到了,应该。
  
  出客栈,来到前院的酒吧,冰冰正一脸迷糊地晒太阳,她象一只猫蜷在水边木栏杆上。我走向她,她笑,象一朵花。还好,孤独的丽江旅行有冰冰,不停和我说话,陪我走路,让我可以忘记,可以若无其事。
  
  水流,一些落叶飘在水面,飞快逝去,我想起时光。我看着不远处的菜地,看着走在路上安祥的纳西老太太拉着胖嘟嘟的小孙子,我一言不发。冰冰挥舞着手中大号的矿泉水瓶子在水面上荡来荡去,她看着我的眼睛,“姐姐,你真安静。”我笑,老C曾经说过冰冰永远在动来动去,她无法连续安静十秒钟。
  
  冰冰说:“我晚上领你去一个地方,是一个澳门人开的酒吧,品味不错。”这丫头总喜欢安排我在丽江的行程,随她吧,反正我懒得去想。
  
  星星象散乱的玻璃珠子洒满夜的墨盘,半个月亮冷冷地悬在天边。八点的束河已经睡了。家家关门闭户,只有或黄或红的灯笼软软地照着青石板路。我们打着手电往“飞花触水”方向走。走过一座木桥,再沿着傍水的石板路走一两分钟,一座悬挂着葡萄牙国旗的酒吧到了。四外阒无生响,只有这间酒吧响亮地飘出很IN的音乐,标注它的存在。
  
  灯光朦胧,正对门的是一方大大的木板,上面有漫画了的笑呵呵的太阳,木板反面贴了很多照片,一个三十来岁的瘦瘦男人,长得有点象许志安,染过的棕黄头发随意地乱着,他身边是一个或者两个女孩子,他和她们坐在酒吧门槛上,在阳光下,大张着嘴笑着。
  
  VICTOR,也叫阿梁,一个澳门人,这里的主人。
  
  酒吧深处是院子,有一个火塘,劈柴蹿着熊熊的火光,映着两个男人的脸。一个是照片上的VICTOR,另一个是个胖胖的男人,温和地笑着,PETER,一个也要在束河开店的广州男人。
  
  我们坐在火塘边,和VICTOR打着招呼,他说普通话非常费劲,很多词汇都是广东话的发音。他五月来这里开的店,到了束河才开始讲普通话,他精通的广东话英语葡萄牙语一个也用不上。他在昆明有一家400多平米更大的酒吧,那里是可以嫌钱的,这里的店赔点没关系,雅尔加夫阳光咖啡是为了开心和生活而开的。 VICTOR,一个曾经的大型上市公司的副总裁,已经放弃了都市的一切,把束河当成了家。
  
  
  我打量着 VICTOR,他个子不高,比照片显得更加生动,活跃机智的表情,象个大孩子那样开心。他穿着白毛衣,束着花花的丝巾,头发一缕一缕不羁地立着。左耳戴着一只小银圈,手腕上层层绕了很多的银链子和木珠串,他左右手的中指上分别套了银色的夸张的指环,非常BOBO的装束。他喝红葡萄酒,1994年的好酒,一杯接一杯,他和PETER不停地碰杯,说着白话,笑着。
  
  我在酒吧里走动了一下,门左首边有只松软的沙发,蒙着纳西当地人织的紫色条纹的土布,一些五颜六色的上靠垫。我坐上去,非常舒服。茶几上有一个留言本,记录着这间咖啡馆开业以来一些过客的话。大多是很狂燥不安或者抑郁的字体,写他们由于感情的受挫或者工作的极不顺利来到丽江,希望忘记,希望清晰下一步的方向。我笑,彼此。
  
  一个北京女孩子郑用极漂亮的英文写了篇长长的故事,送给她爱恋的老师卢,说难忘在北京与他共度的时光,难忘在三里屯的酒吧里与他彻夜交谈,希望有一天,他偶尔来到束河这间咖啡屋能看到这些话。
  
  没有一个人是无缘无故来丽江,他们来舔伤口,伤好之后他们离开,如果还恢复不过来,他们就留在丽江。一个当地的导游这样说。
  
  我回到火塘前,听他们说话。这间房子有两百年了,VICTOR说烧的木头都是一百年的树,柴禾都是他自己劈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用了很久才学会劈柴,他说真没想到。他用手摇小吹风机对着柴的根部吹着,火苗烈烈地上来了。
  
  音乐突然换成《女人香》里男主人公与女人跳的探戈舞曲,非常明亮的旋律,象大红的舞裙在眼前飘动。VICTOR双手空搂做出跳探戈的动作,他闭着眼睛,随着节奏晃动着身体,开心得一塌糊涂。
  
  我大笑,这是个有趣的男人,他已经有了自成一家的体系,快乐,不败。
  
  他望着我们,笑着,“你们有没有试过根本不去想很多的负累和生活的艰难,而每天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的火边看星星,看着月亮从天的这边移到那边?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
  
  VICTOR已经拥有的足够的奢侈和心境去享受生活本身,而不象我们还困在生活里挣扎。或许,一个清明恬淡的心境背后是一些必需的物质积累,以及,适时放下的勇气。
2004年12月25日 晴
  
  十一天,足够形成一个小循环,一套规律,一些连续的习惯。
  在束河就是这样。
  而今天,我要离开这个刚刚形成的场。
  
  每天早上,隔壁家院子的音乐总是准时地响,他们总放同样的歌,不是辛晓琪就是许茹芸,我总在 “想念你白色袜子……”或者“没有星星的夜晚” 里面迷迷糊糊地醒。他们说话的声音很清晰,我知道他们要去菜场买点黄瓜,今天中午要吃黄瓜炒鸡蛋,不久,菜下锅的“滋拉”声,这声音刺激着我,终于饿了,我决定起床。
  
  熊猫小堂的白粥非常好,我躺在床上给客栈的小工珍珍打个电话,她会给我熬一份白粥,煮一只鸡蛋。十一点半,我坐在水边的木桌前,吃早餐。脆爽的大头菜盛在精致的小碟中,白粥很浓糯软滑。我的脸浸在阳光里,我小口小口地喝粥,听水,看人。
  
  吃完饭我会去龙门客栈晒太阳,找巴利玩。那天我坐在摇椅上,往后一仰,没想到巴利的爪子就在下面,她大张着嘴,痛得声嘶力竭地惨叫,她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巴利的父亲是狼,母亲是牧羊犬,我吓坏了,以为她会狠狠咬我一口,但她只是象狼一样地嚎叫。我跳下椅子,抚着她被我压痛的爪子,不停地道歉,她的眼神温柔,一遍遍地舔着我。原来巴利外表凶悍,其实内心温柔如水。我很担心巴利的脚被压瘸,第二天我揣一大包饼干去看望她,她欢跑出来迎我,一切如常。我把饼干扔向空中,巴利象箭一样地冲上去,在阳光下欢跑着。
  
  每当这个时候,小兵总是安静地看着,笑笑。我和冰冰后来才知道小兵曾经爱上一个来客栈住的女孩,为了她,放弃了龙门客栈,和她一起去了成都。没想到在那里,她又和从前的男友纠绕不断,一次次地伤害着小兵。今年十一月,小兵回到了龙门客栈,依然一个人,白天呆在他大大的院子里,晒太阳。晚上,坐在那堵破墙边的摇椅上看访客的留言本。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灰灰的暮色里,小兵向几乎还是陌生人的我和冰冰说起这个故事。他笑笑,“我在这里用三年等到这个女孩子,没想到是这样。”我感到冷,相信了一个朋友的话:在束河长住的人,都有一段伤心事。
  
  小兵刚刚又买了一条巨大无比叫憨憨的狗,一只鹦鹉和一只猴子。他说“它们守着我,我守着这个院子。”我和冰冰去向小兵告别时,小兵让我们在刚刚买的第四个留言本上写字。我告辞时不敢看他的眼睛,这个男人,有几条狗,一只鹦鹉和一只猴子,但他无法逃离孤独。
  
  每天晚上我和冰冰会去VICTOR的雅尔加夫阳光酒吧。这里有很妙的蓝调音乐,最酷的JAZZ。晚上酒吧总是没有人,但VICTOR总是得意地说:“这里是束河生意最好的酒吧。” VICTOR象害怕瘟疫一样地害怕孤独,自从他澳门的女友离开了他。他本来计划在葡萄牙的雅尔加夫买房子,和她结婚。没想到最终他一个人来到了束河做了村民。
  
  VICTOR喝酒很凶,一晚上可以喝掉四瓶1994年的红酒。在火塘边,他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酌,一面说个不停。每当他醉了,他总说“你当我是朋友吗?”我问VICTOR为什么手上有那么多链子,他张着迷糊的醉眼对我说,“都是她们送的,这个是昆明的MM送的,这是北京的,这是。。。。。”一共九条,他全部戴着。他有很多的链子绕着他,但是他没有爱。平安夜前的晚上,VICTOR喝多了,对我们说“我求求你们,平安夜来我这里吃饭,我是天主教徒,这个日子对我很重要,我不想一个人。”他一次次地冲我们抱拳,象傻子一样反过来倒过去地说。
  
  今天,我们去向VICTOR告别,他在店里的小工家刚吃完“杀年猪”的酒席,他又喝得迷迷糊糊,我看得出他不舍得我们走,因为晚上将没有人陪他说话。可他红着眼睛,说“你们走吧,全都走吧!”
  
 我们离开,VICTOR抱着他刚刚买的才十几天的小黑狗ROCKY,趴在酒吧窗口望着我们。他穿着宝蓝色的外套,围着橙色的丝巾,戴着很帅的墨镜,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走远。我的眼睛有些湿,不敢再回头。
      
  束河,我走了。只是偶然地来到,就喜欢上这里的一切,蓝天,枯枝,浅浅的水,大石桥上清寒的月光和这里住在寂寞里的人们,但我必须离开了,因为美景之后,越与他们相处,我怕难过,心碎,不能自已。将来,我会回来看望这些朋友,一定。
 
 
 
 12月27日 阴
  
  前些日子,老C回深圳了,为了挽救他岌岌可危的婚姻。他太太是我的女友,老C让她来丽江,而喜欢朝九晚五喜欢购物喜欢看肥皂剧的她要老C回深圳。漫长的拉锯战后,两人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一方不妥协婚姻就完蛋的程度。老C还是回去了,他试图说服她,但看来情况并不妙。
  
  冰冰终于去了梅里雪山,这个因为缺少关爱而象泡泡糖一样天天粘住我的小姑娘从我的生活里暂时消失了。冰冰临走时说“姐姐,我不在你不会无聊吧?也好,我不妨碍你艳遇了,一定要找个帅点的!”
  
  初来丽江时总在一起的两个朋友各忙各的事,来这里二十多天后,终于,我体验了一个人的丽江。
  
  今天罕见是个阴天,风凛凛地吹着,天上堆满灰云。出客栈时,我的心情有些惘惘的。我把帽沿压的低低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闷着头走路。我不再照像,初来时对小桥流水的惊讶已经褪色,这几天,我对丽江的好感正在弱化,我开始无所适从,丽江,并不是我想象的天堂。
  
  我挑那些游人不去的偏僻小巷,漫无目的地走。从半天的红门中,看到当地居民院子里一盆盆的花草。听到我的脚步声,许多狗隔着门狂叫着。一只小哈巴狗从门缝里挤出来,冲到我脚边,低低吼着,表达它对我的不满。我妈怕狗,我遗传了,虽然只是小P狗,但在这个无人的小巷,还是让我心惊胆站。我冲它微笑,说着抚慰的话,小心地从它的大张的嘴边挪开腿,溜掉了。
  
  我东串西晃,又来到古城菜市场。丽江干燥,这些天又缺少维生素,我的指甲旁长了很多倒刺。我买了两斤皱巴巴的桔子,两斤苹果,苹果红得象当地孩子的脸蛋。我来到一个卖葵花籽的摊前,试了一个,空的,又试了一个,还是空的。我问老板“怎么都是空的?”老板很有耐心地说“再吃一个。”我又试一个,逗他“还是空的!哈,开玩笑了,味道不错,来半斤吧。”
  
  我拎着一袋水果和葵花籽往回走,路过木府的大门口,看见七八个西装朋友正排列整齐咧着大嘴照相。他们三四十岁,都穿着暗色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应该是利用短期出差的间隙来丽江小晃。照完相,他们黑压压地移走,围着那个圆脸蛋的潘金妹导游,不停打趣调笑,问着关于丽江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
  
  突然出了太阳,我在木府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边吃桔子边看这些可爱的游人。在丽江,经常可以碰到一大群腆着肚子的三四十岁的男人,他们穿着皮鞋,高声说话,说着丽江和他们所去的某某地方的不同或相同。他们撇着外八的步子,双下巴,一脸的自我感觉良好,用挑剔又不免好奇的眼光看着风景和店铺。
  
  把水果放回客栈,我决定去有特色的咖啡吧晃晃。我象一只懒懒的猫,走过一家又一家清吧或酒吧,漫不经心的,看到顺眼的就进去待一会。我来到“海子书屋”,无人。我要了杯热巧克力,挑了两本书,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沉在书里。手冷,我抱着细长的杯子暖手。进来了两个老外,他们咕噜了一通后就安静了,我以为他们走了,起来换书时才发现在另一面长沙发上,男老外在看书,女老外躺在男老外的腿上打盹。幸福的一对!
  
  为了避免受刺激,我走了。暮色已降,红红的灯笼亮了,空气中弥漫暧昧的味道。我不想回去,继续逛酒吧。来到一家水边吧,上面写着法语的CAFE,我在《丽江的柔软时光》里看过对这家的介绍,它叫“伦勃朗”。仍然只有我一个人,我来到二楼一个靠窗的小桌前,要了杯热奶。透过大开的窗,可以听到水声,看到对面层层叠叠高挑的黑色房檐。一串红灯笼在窗边晃着,温暖的光。天空铺满黑云,象《西游记》里妖精出场前的画面。我迷糊地坐着,突然搞不清这是在哪里,仿佛是江南,又不是。我用了很久才明白这是云南的一个古城,离家已经很远了,才回过神。
  
  空气中流动着炒菜的香气,是吃晚饭的时间了。此时,如果我在深圳,某一栋高楼的一窗暖光下,也会有我系着小围裙在锅台前烧饭,空气中也会有我炒出的丝丝菜香,我本来也应该快乐地等着一个人回家。没想到,我却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在一团逼人的寒冷中,坐在无人的酒吧,听着伤感的音乐,花十块钱买一杯热奶让自己暖和。
  有些垂头丧气,我拿起店里的留言本,看着。在第一页就看到一个西安男人八月十号留下的话,“三天了,还没有一个吻我的人。”,我看罢大笑,这句话太精典,一语道破很多来丽江人的心态。我继续看下去,在只言片语中,看那些来丽江人们的种种心情,有些凌乱,有些迷惘,有些伤害,有些不知所措。
    
  离开伦勃朗时,夜深了,在重重的寒意中,很多如我一样还在外面晃的人缩着脖子走路,吐着白白的哈气。其实,大家都差不多,他们和我一样冷。
2005年1月1日 晴
    
  VICTOR说“你们一定来我这里吃新年餐OK?”一个孤独的男人,两个无所事事的女孩,那就OK吧。
    
  下午一点多,我们走进束河一如既往的宁静。于我,束河仿佛成了家,每次回到这里,内心都安静得象退潮的沙滩。
    
  VICTOR不在,据说亲自为我们买菜去了。酒吧里回旋着人声呤唱的音乐,有宗教般圣洁的氛围。邻居家的小叭狗嘟嘟摇着尾巴迎向我,它的主人几乎不喂它,它懂得了自谋生路,每到吃饭时间,它就会准时出现在VICTOR的厨房门口,昂着小脑袋,殷勤地摇着尾巴,用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做饭的小芳或者小丽。菜端上桌时,它兴奋得围着桌子打转转疯跑。它守在桌子下面,等着扔下来的一块鸡骨头或者羊骨头。VICTOR说,“嘟嘟是我的朋友,这小东西,脑袋里装着一块表,每次都在吃饭的时间来我这里。”才二十几天的小狗ROCKY正闭着眼睛晒太阳,它一身黑亮的毛,只有巴掌那么大。嘟嘟挪到ROCKY身边,把它拱醒了,ROCKY软软地偎在嘟嘟身上扭来扭去找奶吃。阳光下,两只小狗,一黑一白,张着嘴巴,轻咬着,打着转转。无人的酒吧,又空又干净的音乐,很暖的阳光,两只玩耍的小狗,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很久没有体会这简单的快乐。我把ROCKY抱在怀里,它拱啊拱,脑袋深埋进我的臂弯,那里安全舒适,它开始睡觉。我摸着它光滑的毛,手指绕着它的小尾巴玩,对冰冰说“你看它肥肥的屁股,多象一只胖老鼠”
    
  VICTOR回来了,他穿着花毛衣围着花围巾戴着墨镜,拎着大兜小兜的菜。他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只巨大的白萝卜,说“新年礼物!”他不喝酒的时候,看上去阳光又快乐,象一个在马尔代夫度假的大男孩。
    
  他们要吃中饭了,冰冰在摇椅上打盹,我想出走走。
  沿着土路走,穿一座石桥,来到了束河镇的另一个村:文明村。这里没有仁里村的酒吧和客栈,是原汁原味的村庄。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走在土墙脚下的青石板路上。院落边,有一丛丛竹子;院子内,饱满的柿子重重地压着树枝。我倚在墙边拍照,一回头,一个穿的脏兮兮的手拿长竹竿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看着我,他有大大幽深的眼睛。我冲他笑,指着相机里的画面“好看吗?”他探过头:“咦,真好看!”我说“我给你照一张吧。”他僵僵地站在石头墙边,象握红缨枪一样扛着它的竹竿,我说“放松点,笑笑,看着我。”他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一个老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他严肃地说:“你从什么地方来?”我莫名其妙,一面故作镇静,说“深圳。”。他忽然指着旁边的院落说:“到我家给我照一张。”我傻乎乎地跟着他来到他家门口,看门的小狗冲我狂叫,他说“给我和我的狗照一张。”一个穿着蓝的卡上衣的满脸皱纹的老头子,一只凶巴巴的小狗,被收进了镜头。他用脏手来抓相机:“我看看,给我一张!”我耐心地解释只能看一眼,拿不出来的,他悻悻地回屋了。
    
  我正要走,一团泥球一样的小男孩滚向我,为首的就是刚才的小家伙。他说“他们也要照。”。我倾刻被一群灰头土脸的文明村小村民围住了。我有些哭笑不得,对他们说“站在墙边,一个个来。”镜头里出现了一张张脏乎乎的小脸,有嘻皮笑脸的,有呆若木鸡的,有愣头愣脑的的。我对为首的小男孩子说“把你的地址告诉我,回头我把照片寄过来。”他不知道地址。 “那你爸的名字呢?”他说“李卫生”。文明村的李卫生,这名字好。
    
  回到VICTOR的酒吧,我笑哈哈地讲了刚才的趣事,VICTOR说,“和我上次去一个苗族村子一样,他们一看到我拿相机,忽拉拉村子里的人都跑没了。过了一会,全部穿的整整齐齐地出来,要求我照相。 ”我笑,原来,我并不是第一个有这种遭遇的。
    
  酒吧里来了几个客人,VICTOR要忙,冰冰拉着我去后山转转。走过通往飞花触水的小木桥,一蓬蓬的草长在水潭深处,让水有了毛绒绒的绿;九鼎龙潭的水依然翠色逼人,肥大的黑鱼欢快地游着。后山有一面斜斜的缓坡,上面铺满黄草。我们坐在草坡上,下午的阳光温软地涂在脸上。我们看着远处的村庄,一言不发。家家户户黑色的屋顶高高低低地排向远方,一大片树高挑着枯枝画在天的一角,几只公鸡扯着脖子,此起彼伏地叫,远处小路上有挑水人缓缓走过。山顶有一群男孩女孩吹快的说话声,被风吹过来。
    
  一个宁静的村庄,一个没有被污染的家园,公鸡在叫,狗在欢跑,人们在不慌不忙地走路,见面时叫着对方的名字,打着招呼。我仿佛在看一本发黄的连环画。而我的家在一个很忙碌很冷漠的地方,那里有汽车叫,没有狗的吠声,那里的人们住得很近,却并不认识.大街上的人们走路很快,几乎不笑。我转了一大圈,跑到这里,才发现,生活原来可以是这样。
 1月4日、5日 晴
  
  坐上去沪湖湖的小面包车是早上八点十分,来丽江后,我第一次起这么早,第一次吃了真正的早餐,第一次看到了红云轻裹下泛着粉色太阳光的玉龙雪山,第一次发现了没有游人身影占据的非常大面积古城路面。
    
  我的同伴们陆续到了,一个讲英语的老外,一个女人坐在他旁边,亲密的样子。一对讲潮汕活的小情侣;一对讲北京话的小情侣;两对结伴的女人。只有我,一个人。
    
  车行路上,坐在我身边的北京小情侣在吃大饼,满车葱花味;我身后的异国情侣嘟嘟囔囔地讲英语。坐在前排的一个女人的手机每隔五分钟响一次,她用普通话和上海活交替讲电话,语速很快地处理着上海总部一个客人对空调质量的投诉。她的手机铃声是很紧张很焦虑的旋律,我听得头皮发麻。坐在北京小情侣边的一个女人染着焦黄的头发,她一个接一个往外拨电话,询问着十号飞深圳的最低折扣价。这一轮电话打完后,她又拨电话,语气严厉地说有一批客人要来了,客栈要马上打扫干净。
    
  我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本想利用六个小时的车程好好补觉,不料这两个女人的电话不断搅拌我的神经,我气得要晕过去。她们在旅行,还把自己搞得这么忙?
    
  车在盘山公路上渐行渐远,很多路是石子路,我们大部分时间象筛糠一样抖动。行了四个小时,进行云南宁蒗彝族自治县。路边阔的开朗,眼前展开一大片空阔地面。很多整根圆木垒起来的低矮房子错落排过去,彝族房子的美感比之纳西族的差很远,粗朴的外观,没有装饰的檐角。这个地方的文盲问题应当非常严重,褐色土墙上用白粉刷着字体巨大的标语,全部是关于扫盲重要性的,一则标语非常凶狠“不嫁文盲夫,不娶文盲女!”看来要让文盲的人断子绝孙而后快。
    
  彝族有很多的旁枝,白彝、黑彝、高山彝等等,他们的服饰各各不同。最奇特的是很多女人头顶着仿佛清朝宫廷里妃子们戴的方方正正的盖子,上面蒙着大大的黑布,垂下肩头。我问司机这是什么服饰,他说是黑彝的。我听说按最早的成份划分,黑彝是彝族里的贵族,从她们保持至今的雍容服饰就可以看出当年的气象。
    
  到了泸湖湖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那个染着焦黄头发的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在大狼酒吧下车了,我这才从车上人嘴里知道,她就是传说中与摩梭族小伙子大狼结婚的广州女子,原来,我与名人一路同行。
    
  我有些晕车,疲惫不堪,胃里翻江倒海。站在观景台上,两汪蓝得象妖精眼睛似的湖面在阳光下软软地蠕动,一圈灰色的山温暖地环住湖面。我被眼前的美震住了,忘记了头晕。
    
  泸沽湖面积有50.3平方公里,最大水深93米,平均水深45米。当我们泛舟湖面到对岸的小岛时才体会它的蓝和清。同行的潮汕小伙子充实发挥他的谈判技巧,把每人40元的租船费压到25元。我们九个人,租了两只小木船,被伊伊呀呀地划向对岸的小岛。一群群水鸟或轻飞水面或晃晃地飘在水上,有海鸥,有野鸭,它们欢叫着,给阳光下洒着金色碎光的湖面增加了轻灵。水蓝得深不见底,湖水象流质的玉,颤动着,荡漾着。
    
  经过民主讨论,我们决定晚上住在落水,只因为听说这里的篝火晚会比里格岛的要热闹很多,后来证明真理并不总在大多数人手中。泸沽湖的开发已近十年,商业气息已经非常浓厚,所谓的篝火晚会不过是一群摩梭族男女穿着民族服装打跳完毕后,集成一堆,一首接一首地与观众拉歌对唱。这天晚上,观众里有从深圳一家公司来的几十号男女,基本上都是二十出头的小P孩,他们上蹿下跳,一首接一首地与摩梭男女对唱流行歌曲,唱完后会有FANS送上白色的围巾当哈达。我们本来想体验民族风情,不料旁观了这家公司与民族兄弟的联谊晚会。垂头丧气。
    
  同行的人参加完晚会又去泡大狼的酒吧,我头晕眼花,一个人回到客栈洗洗睡了。
    
  我是晚上才知道我买的双程票必须第二天就回去,我同行的人分别来自北京、上海、广州,他们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要么在知名外企做管理,要么在著名高校教书,利用一个星期的年假放松被摧残的身心。他们的行程以秒来计算,恨不得用一个星期走遍云南的每一个角落,他们都赶着第二天十一点回去。我不用赶时间,但想着大家全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也讪讪的,于是灰溜溜地也上了车。
    
  经过一天的旅行,大家都熟悉了,他们开始畅谈,说着 “我们公司,我们老板,我们部门,我们刚买的车,我们的房子,我们北京的塞车,我们上海的高架桥......”,一郡人的谈话越来越热闹,就象棍子搅开水。他们满脸通红,两眼放光,话语间不停地冒着英语单词,对方都做出很懂的样子,怎么就我听不懂?我是深圳来的,我是无业游民,我无话可说。
    
  我们走过的公路一环一环地绕着,象细白的毛线绳,远远堆在车窗的下面。雄浑的山体一波一波皱皱着,我更明白了中国画中皴的手法;我们已经走出了一浪一浪的远山。金沙江是淡绿色的,闪着莹莹的光,向东流去。两个皮肤黑黑的男人坐在路边围在一个火盆边烤火。很多圆木堆成的小屋从远处看象玩具。
    
  而他们没有一个人看这天造地设的美景,他们已经开始讨论里GE公司残酷的流程,每个人都在发表着自己精辟的看法,口才都很好。可他们是在旅行吗?他们不停地说身心饱受工作摧残,他们需要休息,但他们是多么狂热地喜欢这份工作。
    
  我用奇怪地眼光看着他们,曾经,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庞大的公司,光鲜的工作,每年几次的欧洲出差。但我越来越找不到自己,越来越不快乐,于是我离开了。我需要找到真正让自己快乐的生活方式,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找到,但我知道那决不是朝九晚五程式化的白领生活。
    
  当我看《瓦尔登湖》时,有一段我非常喜欢“我们为什么要急于成功呢?如果一个人跟不上同伴的脚步,可能因为他听到的是另外的鼓声,就让他踩着自己的节拍向前走吧。”
    
  OK,你们可以快乐在房子车子和钞票里,就让我踩着另外的节拍走路吧。
 
 
 
  1月8日 晴
 
  我素面朝天,沉默不语,走在由各种声音构成的古城。
 
  每天十点半,我总会听到一个轻巧的吆喝声“收纸板,收酒瓶----”。这声音渐渐清晰,渐渐远去。我总被这声音叫醒,它成了我的闹钟。我见过这个男人,一个二十出头的贵州男人,穿着灰色夹克衫,总是笑嘻嘻的。他每天拎着老式的秤和打包用的塑料绳,穿街走巷,收购纸板和酒瓶。
 
  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刚来丽江时还不象现在这么懒,我还可以在十点半以前走出客栈。那天碰到正在吆喝的他,我问他“这是哪里话?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用很别扭的普通话说“贵州话:收纸板,收酒瓶。”
  我笑笑,跟在他后面拉长声音学着他吆喝“收纸板,收酒瓶!”,我学得维妙维肖,喊完我们一起笑。
 
  一个人,我低头穿行在古城,闪过成群接队的游人,路过一家又一家小客铺。几乎每家卖葫芦丝的店铺都在放演奏《月光下的凤尾竹》。我曾经非常喜欢这首曲子,每次听到,就可以摸到月光的清凉,闻到凤尾竹下晚风的味道,看到身材曼妙的傣家少女。而在丽江,这首曲子不再让我愉快了,它此起彼伏地响起,随着我走路的脚步,我在这家听进去曲子的中部,在那一家听到前部,在下一家又听到尾声。只要在走路,我就被这曲子淹没,逃无可逃,我开始晕眩。我想,如果离开丽江,再听到这个曲子,它会强大地提醒我丽江的一切。于我,它与丽江粘成一体,成了它声音的符号。
 
  每天,我呆在客栈晒太阳看书,时不时会听到一个男人短促的喊声“煤---球!”我出客栈,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穿着做工蹩脚的西装。他的身后是一车撂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一个女人,安静地站在一边,和他一样脸上五抹六道的黑。他在小巷子里来来回回走,一遍遍短促地吆喝“煤球!”有人探出头来,说“来一百块儿吧!”他和妻子就拿出长长的木板,他们微微后仰着,每块板上高高地撂着二十四块煤球,贴着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抬进别人家里。我和他们聊过天,他们告诉我,每块煤球三毛钱。他们送一车可以挣三块五。
  以后,每次听到“煤---球!”的声音,我都会跑出客栈,看着他们或者安静地站在三轮车边,或者一丝不苟地送煤球。这对灰头土脸辛苦挣钱的夫妻总能让我感到温暖。
 
  每天下午六点,一辆白色垃圾车会奏着凄婉的纳西古乐,穿过整个古城。每家每户听到这曲子,都会把一天的垃圾拎出来,倒在车上。每天六点,是一个沸腾的时间,家家户户的女人拎着垃圾出来,倾倒,返回。垃圾车就象多米诺骨牌,每往前滑行一段,就可以引出每家的女人和各色的垃圾袋。我随着垃圾车走过,目睹这整齐划一又默契的过程,觉得古城的这种清洁方式非常有意思。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作为让人们条件反射倒垃圾的音乐如此凄婉哀怨,象一个弃妇在号啕大哭。每次我听到这声音,心都要碎了。
 
  黄昏时分,大水车的附近总有很多零散的卖报人,他们手里托着一撂报纸,卖力地吆喝着当天最醒目的新闻。我去年十二月五号来到丽江后,就再也没有看过电视,读过报纸。我所有的新闻全部是从他们的嘴里知道的。
  “看报了看报了,美国的一个大使馆又被炸了啊......”
  “昆明一家高校又发生血案了......”
  “东南亚发生海啸,死了xxx万人啦.....”
  每天他们总在报道灾难,每次走过他们身边,总能听到不幸的消息,世界一片灰暗。
  那天我听到报贩喊“昨天一架飞机撞上了电线杆啊......”我就问他“死人了没有?”
  他冲我翻翻白眼“你就盼着死人!”
 
  一天我和冰冰坐在玉河广场晒太阳,一个小贩走过来,说“看报了看报了,东南亚海啸,死了一万多人了,啊,不对,已经两万多人了啊......”
  我说“你看你,业务要熟练些啊。”
 
  每天黄昏,我都会去大水车附近走走,听听这些卖报人的“有报天天读”。我用几分钟就知道了这一天的新闻概要。他们已经成了我了解外部资迅的唯一窗口。
 
  每天每天,不同时间段里,古城里会响起各种不同的声音,或远或近,层叠往复。不管我走路,还是呆在房间,我象一只安静的小兽,竖起耳朵,仔细捕捉每一种细微的声响。它们是各种声响环绕起来的丽江,从这个角度看古城,虽然没有红色的屋,黑色的瓦,洌洌的流水,但它在另一维世界里内容丰富,应有尽有,它们是我耳朵里五颜六色的丽江。
  1月10日 阴转小雨
 
  我偶尔也可以在十点钟之前走出客栈,今天就是。
 
  走出科贡坊,四方街上勤劳的游人已经又开始一团一簇地照相了;穿得整整齐齐的纳西族老太太环了个圈,手拉着手,正在一漾一漾地打跳,中间一个老太太抱着录音机,脚下踩着节奏,一晃一晃的。她们打跳是工作,要付工资的,所以她们每天准时开始,跳得很卖力。
 
  我要了一份白粥,一只鸡蛋。我刚坐下,一群人把我团团围住。
  “要不要包车去玉龙雪山?虎跳峡?”
  “要不要买名信片?”
  “要不要丽江地图?”
  “要不要新鲜的草莓?”
 
  我微笑,一个一个地拒绝。包车的还坚持,我说“我来一个多月了。不去,哪儿也不去。”
  他们看着我,惊讶,然后离去。
  每天只要我外出,总有一群人问我要不要包车。我在想,要不要在我身上挂一个牌子“别烦我,我来一个多月了。”
 
  走出餐馆,看到一个女人背着大大的背篓,最上层是布,下面刺刺地鼓得高高的。她手里拿着一扎扎粉色的杜鹃花,喊“杜鹃花,一块五一把。”我在丽江很多客栈、酒吧的桌上都看到这样的杜鹃花,素素的插在古朴浑圆的陶罐里,阳光台打在上面,风致娟然。如果我在这里有固定的房子,我会每天都买一大把,简约地插在水里,暗香盈袖。
 
  下午,天忽然阴了。淡黑的云拉起广广的纱,铺开来。空气中流动着湿湿的水气。突然就降了雨,细密的雨丝静静地筛,象蛛网。我来丽江这么多天,第一次碰到雨。听他们说,丽江的雨季是七八月,那时天天豪雨如注。而我来的这些日子,阳光天天打在地上。
 
  我在小雨里往回走,去“布拉格”。那里有临街的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人。还有很软滑的音乐,可以发呆。有不少书,可以消磨时间。“布拉格”有非常法国化的咖啡屋氛围,那里的颜色,音乐和空气中流淌的味道都让我想起法国。那里很温暖,很象家。很多老外总耗在那里。
 
  我要了一杯菊花茶,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坐下。身后的墙壁上挂了十多本厚厚的留言本,我随手摘下两本,一页一页地翻。在丽江的酒吧或者客栈看留言本是个不错的节目。大家在留言本上都出奇地坦率,会讲自己的伤心事,遇挫的爱情,讨厌的工作,在丽江的艳遇以及艳遇后错踪复杂的心情。还可以看到很多钢笔画,有不少是出自搞艺术人之后,下笔和线条都颇有可观处;有些画就是彻底的垃圾,但也会惊讶他们留在这里让人欣赏的勇气。
 
  我一页一页地看留言本,隔着远远的时间,看那些来到丽江人们杂草丛生的心情,从只言片语中猜测他们未写的故事。每个人来到,或者离去,其实原因都差不多,执著和苦恼的都相仿佛。
 
  隔着落地玻璃门,石板路在细雨下变得青湿,发乌地油亮着。稀稀拉拉的游人在雨里狼狈地走路。我合上留言本,看完这么多倾诉,心情有些暗暗的。忽然响起了法语歌,暗哑的男声音,流畅地在“布拉格”里游动。房间中央煨了盆木炭,红红的光。一只黑色的小哈吧狗蹲在火盆边,眼神悠远地看着门外。它应该就是留言本中反复提到的“小黑”。是不是因为在这里接触的人非常不一样,天天听着很有品味的音乐,这只狗的气质与众不同,有种漫不经心的见多识广。
 
  回到客栈已经是晚上,店里的小工纳西族女孩秀秀仍然坐在小院子里固定的位置上,孤独地玩纸牌。她只有十七岁,上到初二就不想念书,早早出来工作。她不喜欢看书,一个人在客栈时,她就静静坐着,象只小猫。她家在拉市海,她最远到的地方就是丽江古城。她一个月挣三百块钱。她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总是低着头小心地瞟着人看。
 
  这里很多纳西族小女孩十六七岁就在古城里做工,她们本来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如果她们在酒吧一条街那样的环境下工作,就会迅速学会都市里最渣滓最颓糜的东西。就象一张雪白的纸,放在脏脏的空气里,迅速变得斑斓。每次路过酒吧一条街,看临街站着的纳西族小女孩的表情,我都会心痛,她们十几岁的小脸上是满不在乎和俗不可耐。在酒吧里,穿着民族服装的小服务员会随着超强的迪斯科音乐疯狂地扭动着小屁股,她们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抖着肩膀。她们一定认为自己的表情很酷。
 
  还好,秀秀呆在相对单一的环境里,她还没有被污染。她只是精神空虚却并不知道。每天晚上,我都坐在小院里和她聊天,给她讲外面是什么样的。她叫我大姐姐,她喜欢听我说话,我说什么她总是笑。我把带来的书给她看,她看不进去,宁肯坐着晒太阳。
 
  天越来越寒,秀秀拢了一盆火。火苗咧咧地蹿上去,照着秀秀半明半暗的脸。我看到一种奇怪的白色小飞沫,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秀秀说“大姐姐,下雪了。”
 
  我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见过雪,我不敢相信丽江也会下雪。我抬头看着深远的天空,一片片的雪花千真万确打在我身上。我一阵狂喜,小时候对于雪的所有记忆全部回来了,我简直要欢呼雀跃。我久久地站着,伸出手,接着雪花,看着它们雪白晶莹,再化成一汪汪水,象泪滴。
  1月11日 睛
 
  冰冰终于决定回西安了,就在明天。她在丽江越来越无聊,她要回去看她无数新出的卡通片,新出的碟,她说我会很忙很忙。
 
  我忽然心里轰的一空,一阵酸。虽然我无数次对冰冰说“你让我一个人呆着。”,但她真的让我一个人呆着时,我开始无所适从。
 
  回头一看,我的丽江之行与冰冰整个粘在一起,除了我去束河的头几天,除了她去梅里的几天,我的丽江也是我们的丽江。
 
  一幕一幕,象放电影,闪过我脑海。
  我们住在一个客栈一间房子的第二天早上,我刚醒,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你喜欢海子的诗吗?”
 
  老C请我吃饭,我拉冰冰一起去,我们吃洋芋鸡。冰冰问第一次见面的老C:“你对同性恋问题怎么看?”我险些把嘴里的洋芋吐出来。
 
  老C一定让我和冰冰参加他们的基督教友聚会,冰冰听完他们长长的祷告后说“废话!全是废话!”
 
  我洗头她总让我用她的高丝护发素。我洗完头她会检验我的头发,说“真顺!”
  她说女人要爱护自己的脸,睡觉前要用橄榄油抹脸。每天晚上,我们一起用她的橄榄油,把脸涂得油亮亮的,面对面坐着,聊天。
 
  她送我去束河,她背着我的大包走在前面,她说“我得把你安顿下来才放心。”到了束河,我们坐在九鼎龙潭边上嗑松籽。
  她从古城跑到束河来,冲上我的木楼梯,一脸的嘻皮笑脸“姐姐,我好想你!”
 
  因为我睡眠不好,我们合住了几天就分开两个房间住。每天上午十一点,她会给我发一条短信:“醒了吗?我们去吃什么?”
 
  每次出门前,她总提醒我“戴上帽子,围上围巾。”
  她安排每一天的行程,也详细计划着我的行动,甚至包括“我们吃完饭回客栈一下,我放衣服,你上厕所,然后我们去石头吧听音乐。”
 
  她特挑剔,那天我们正要出门,她说“不行,你这件宽松的毛衣要配那条宽宽的九分裤,这样我看着才舒服。快回去换!”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每天走二十分钟的路,走民主路再转福慧路,只为了去吃杨州小笼包子。每次坐下,她总会说“来笼肉包子,再来两碗很热很热的稀饭。”她会往醋碟里放很多很多的辣椒油,她大口大口吃包子,直到把自己吃撑。
 
  每次吃完饭,她会递给我一只口香糖,我们一路嚼着回去,她叭叭地不停吹泡泡。
  我们在古城里转来转去,我如果上厕所,她会把我的包挂在她的脖子上,等我。
 
  如果我们去一个地方玩,走前她咨询线路,她背最重的包,下了车她问路。她和当地的司机砍价钱,一脸的痞相。她对我说“她们甭想骗我!”
 
  她领我去古城深处很多好玩的饰品店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她卡在头发上的木头做成的小鱼骨头。
 
  我在“过落”二楼露台的电脑前写贴子,她从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苹果,兴冲冲地洗好了给我送来一个,一屁股坐下呱呱地和我聊天。我皱着眉头冲她喊“你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找不到感觉了!”她一脸的委屈,说“我走,我走。”
 
  我在网吧写东西时,总会收到她的短信“什么时候写完,我们在哪里见面?”
  我病了,她陪我去古城中医医院打吊针。我们坐在长椅上,她说“姐姐你不用总抬头看,有我看着呢。”
 
  冰冰说“我这人特迟钝,你有什么就要直说。”
  所以我才会对冰冰说“我们分开两个房间住吧,因为你吵得我睡不着。”
  “我要一个人去大理,我想一个人呆些日子,好好想些事情。”
  从冰冰那里,我学会了直接了当地说话,不加暗示,因为“不然做人多累啊!”,用她的话说。
 
  冰冰很主观,很武断,看到不喜欢的人就一句话也不说,黑着脸扭头就走。她几次都没有去成梅里,很多原因是她不喜欢同行的人,她说“一看那些老男人老女人,就知道他们只会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到了景点就拍照,傻不拉叽的,我就讨厌。”她说“出门就是让自己开心的,碰到不喜欢的人还勉强自己呆在一起,多累啊!”
 
  冰冰暴饮暴食,没有节制,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拼命吃,她的饭量总是让我吃惊。吃完了她会胃痛,拉肚子,第二天再吃一整天的饼干。胃好了她再次暴饮暴食。
 
  冰冰大大咧咧,象个假小子。她总穿黑外套,牛仔裤,走路缩着脖子,弓着腰,摇摇晃晃。她坐着时会把两脚蹬到墙上。她听CD机,看书,吃品克薯片,她的样子象个小混混。
 
  冰冰很独立很自我,从她身上我学到了很多。每天晚上,我们坐在客栈的小院子里聊天,她会拎一大壶开水,一杯一杯地喝。她眼睛飞来飞去,不停地说话,她总对我说“姐姐,每个人的精神都是独立的,你不要总被别人影响,你要过你自己的生活,管别人说什么!”
 
  我和冰冰是互补的,她是我的镜子,她太特别,太鲜明,太锋利。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很多自己没有的东西。
 
  而明天她要走了,我感到疼痛,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冰冰感情是粗线条的,她体会不到如我一样的伤感,她只是乐哈哈地说“我半年后会去深圳找你,给你扛一箱弥猴桃!”
 
  冰冰答应我回西安后不再过自闭的生活,不再天天看碟上网看卡通片把自己关起来,她答应我回去后要找学校学外语学摄影。
 
  而我也答应她回深圳后不再过“白骨精”的生活,我要象曾经那样做自由职业,教书翻译写东西,虽然挣钱不多,但自由自在,可以随时出发去旅行,可以随心所欲地写字。
 
  我们约好了八月份一起去新疆,甚至还约好了三年内一起去埃及,为此她要努力地学英语。
 
  来丽江就是为了反思和改变,我们都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冰冰说“已经决定了,回深圳后一定不要摇摆啊!”
 
  好的,冰冰,我答应你。我不再是以前的我,生活不会是以前的样子。
  冰冰,明天我不送你了,不是因为我七点钟起不来,而是因为我太怕别离,我不知道你上车的那一刻我该说什么。
  冰冰,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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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接受网友咨询: 否
是否已聘请导游: 否
是否已向旅行社询问跟团价格: 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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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youliolio(youliolio) 2007年7月25日 16点59分 评分:10
花了好长时间才看完,很有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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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zyguest(爱自由旅游网自游人) (VIP) 2006年1月17日 14点46分 评分:10
好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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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ff945(风子) 2005年11月25日 02点16分 评分:10
我希望我能在丽江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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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shad(蓝布衫) 2005年10月29日 00点12分 评分:10
“老板说,这里很多住一两个月的,还有住一年多的。”---能告诉大家,这家店名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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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2679(an) 2005年10月24日 15点22分 评分:10
很羡慕你的旅途有冰冰,我的旅途只有孤单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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