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山川
 

“今天早上出彩虹了！”车钢说。
 

“是出彩虹了，我也看见了。”周正云手握方向盘，很快地回了一下头。
 

“这可是吉兆呀！”马军很兴奋。
 

我们乘坐的三菱吉普这时刚离开拉萨市区，沿着拉萨河顺流而下向西开。
 

拉萨河是雅鲁藏布江的支流，发源于念青唐古拉山西麓，经林周、墨竹工卡、达孜、拉萨，在曲水县城东南汇入雅鲁藏布江。
 

拉萨河谷有两个著名的平原，一是涡塘，一是聂塘。“塘”在藏语里是平原的意思。拉萨市就座落在涡塘。我们现在正奔出涡塘，驰入聂塘。
 

拉萨河在这片开阔的平原上流淌得很舒缓，沿途可见江面漂着牛皮筏子，江边草地上的片片羊群和牛群，偶尔可见骑马的藏民迎面而来。
 

报道过7月1日的拉萨庆香港回归的万人集会后，经过周密准备，7月4日上午10时，我们终于出发了。
 

去阿里有三条路：一条是北路，经那曲，穿越藏北无人区；一条是中路，沿雅鲁藏布江向西，经日喀则、拉孜在22道班拐向北，经措勤进入藏北无人区，在改则县大坝上与北路相汇，再经革吉，抵达阿里地区行署所在地狮泉河镇；一条是南路，在22道班不拐弯，沿雅鲁藏布江一直向西，从喜马拉雅山脉和冈底斯山脉中间穿行，可直抵普兰。三条路中，北路远，中路海拔高，南路难走，要穿越几条大河。
 

程杰找有经验的驾驶员反复讨论，决定去时走中线——有普兰出入境检验检疫局的一部车与我们同行，即便是在无人区抛了锚，相互也有个照应；从阿里回来去樟木时走南线，到时候找一个车队结伴而行。
 

“雨季已到，河水暴涨，单车是万万走不得南线的。”走过南线的人反复警告我们。
 

“到时不行你们开普兰局的‘沙漠王子’去樟木。”
 

程杰再三关照。
 

“沙漠王子”是丰田吉普的别称，由于它动力大，车身高，越野性能好，在青藏高原大行其道，触目皆是，让它的日本老板赚了不少钱。
 

我们的三菱吉普，若在内地那也算好车了，由于它只有四个缸，车底盘也低一些，在这里就显得有些吃力了，油门踩到底也没多少反应，在最好的路上也只能跑到80迈。
 

正好让我们好好看风景。
 

从拉萨到阿里的首府狮泉河镇，走中路大约有1800公里，一般情况下，如果抓紧点，三天可以赶到。程杰说：从拉萨去阿里，一路上坡，海拔越来越高，你们还是走慢点，也好有个适应过程。于是我们计划用五天时间赶到狮泉河镇。第一天到日喀则，第二天到桑桑，第三天到措勤，第四天到改则，第五天赶到狮泉河。
 

驰出聂塘平原，在曲水县城告别了拉萨河，我们与雅鲁藏布江相遇，沿着她的北岸逆流而上。路，渐渐升到了半山腰，江水沉到深深的谷底，河谷显得狭窄了。
 

一大片雨云从一山隙中泻出，罩住了河对岸的山峰，却并不过河，在那里聚集着，酝酿着，不一会儿，云的中部有笔直的雨柱垂挂下来。
 

那地方下雨了，而更多的天空仍是阳光灿烂，一片湛蓝。
 

路还是柏油路，但越来越险了，河谷更深了。向前看去，路像一根白线，在半山腰时隐时现。前几天从日喀则回来的人告诉我们，由于连降暴雨，这一段路有四处塌方。
 

果然，第一处塌方已在眼前。暴雨冲垮了路基，路面散落着几块还没清理走的大石头，可以想象，当时泥石流携带下的大大小小的石头，从这里呼啸而过的场面有多么惊心动魄。
 

一群身穿桔红色安全服的养路工人正在紧张地施工，他们临时栖身的帐篷就搭在路边上。
 

我们的车从临时清理出的一个豁口上一歪一扭地挣扎着捱过去。
 

扭头朝头顶上的山坡看去，块块怪石嶙峋，张牙舞爪，在山坡上朝下探出大半个身子，那架式似乎随时都能冲下来。不禁为养路工们担心。
 

再往前边的山路上面看，一群群怪石默默地蹲伏在陡峭的壁上，不知何时它们会一跃而起。我禁不住看看车顶棚，知道它是经不住那石块冲击的。
 

车前方的路面中间不时有一两块石头，大的如碌碡，小的如南瓜，不知是何时滚落下来的。
 

比我们晚出发一个多小时的普兰局的“沙漠王子”这时追上我们，打了招呼之后，超越我们，又朝前驶去，一会儿就不见影了。
 

“六个缸的就是不一样啊！”
 

我们感叹着，又欣然：在这样又窄又陡峭的山路上，慢点好，安全。
 

车骤然减速，一阵颠簸，是一条暴雨冲出的水沟。车后部的行装也和我们一样弹起来，又落下去。
 

三菱吉普车后部的空间很大，大约占全车厢面积的五分之二，我们的行装都装在那里，有行李包、睡袋、照相器材、氧气罐、矿泉水、压缩饼干、方便面、军用罐头、帐篷、备用轮胎、备用油筒等等，塞得满满当当。
 

为保证采访顺利，财务状况很困难的西藏局投入了不少资金，如为三菱吉普换了4个新轮胎，买一个备用胎，就花了近6000元。
 

车上五个人，除了我和我的同事小郭，还有西藏记者站的马军，专拍西藏风光的摄影家车钢。开车的周正云是个老司机，现在是驻贡嗄机场的检验员，因为他跑过阿里，这次专门抽出来给我们开车。周正云是汉藏混血儿，父亲是随18军进藏的老红军，母亲是藏族，也许是母亲的遗传优势比较明显，周正云更像藏民，黑黑的脸，粗壮的身躯，厚厚的嘴唇，骨节突出的大手。他心地非常善良，还很风趣，有了他，我们一路非常开心。尤其重要的是，周正云会说藏语，这给我们的行动带来极大的方便。但他身患胆囊炎，时常发作。这在内地是不会出长途的。
 

“不用担心，我没事，你看我们局，谁身上没点病呀？”
 

为宽慰我们，周正云解释说。
 

是啊，跑在我们前边的普兰局那部“沙漠王子”的司机达娃，这次也是带病跑长途的。他患有萎缩性胃炎，不能吃米饭，也不能吃面条，只能啃干饼子。于是普兰局从拉萨出发时，带了一纸箱干饼子。
 

这让我肃然起敬。
 

于是，我称周正云为“周给啦”，“给啦”是藏语“老师”的意思；叫达娃为“达娃啦”，藏语在名字或称呼后面加个“啦”字，也是敬语。
 

等到公路从半山腰回落到地面，河谷重新又变得开阔起来的时候，我们追上了普兰局的“沙漠王子”，他们正停在路边的一簇树荫下，在等我们来吃午饭。
 

从拉萨到我们今天预定的宿营地日喀则，只有300多公里，又是柏油路，大家都不太着急。在地上铺上编织袋，各自拿出带的卤牛肉、大饼、泡菜，就用手抓着吃起来。
 

同行的普兰局王仁俊局长关切地凑过来问我：身体没事吧。
 

我说，没事没事，感冒没发作起来。
 

昨晚睡觉时，气压低，闷热，就没关窗，半夜起风下雨，结果有点受凉，鼻塞，赶紧爬起来冲了一包感冒冲剂。怕耽误了今天的行程。
 

早上爬起来，鼻孔很通畅。
 

暗自感谢菩萨保佑。
 

日喀则是西藏的第二大城市，位于雅鲁藏布江和她的另一条大支流——年楚河的交汇处。这是一块被称作西藏粮仓的河谷平原。日喀则，藏语意为“土质最好的庄园”。14世纪，帕竹王朝执政时，曾在这里设立谿卡桑珠孜，简称谿卡孜，汉语音译为日喀则。
 

富饶的年楚河谷，风景如画，美丽如诗。当这幅画这首诗突然展现在我们面前时，大家都惊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着大喊：“周给啦，停车！周给啦，快停车！”
 

跳下车来，只见黄的耀眼的油菜花，顺着江边从脚下一直铺展到远处的山脚下，蓝天白云绿草黄花以及黛青色的群山、群山上皑皑的白雪，构成一幅美的无法言说的绮丽风光。
 

车转过一座山，远远可见大片房子堆积排列在一个山窝中，其中有几个金黄耀眼的亮点。
 

马军告诉我，那就是班禅大师生前的驻锡地——扎什伦布寺的金顶。
 

周正云说，现在是下午3点多，时间还早，你们去游览扎什伦布寺，我去整理一下车上的行李，捆结实一点。
 
明天，路就不好走了。

附加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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